小琳放肆地倒入他懷中,媚笑着說:“你不希望我受到老兇梟的污辱,請教,老兇梟連糟塌女人時也將劍放在身側,除了肉身佈施乘機取劍之外,哪有偷劍的妙法?”
“琳姐,肉身佈施行不通的,即使你能偷到劍,也逃不過他的手下,你的藝業相去太遠。”
“你說怎辦?”
“入雲龍的朋友應該快到齊了,他們準備何時發動襲擊?”秋華轉過話鋒問。
“預定在端陽節的子夜。”小琳毫無機心地答。
“那該是後天晚上了。”
“正是。”
“他們有把握嗎?”
“很難說,但勢在必行,怕老賊悄然逃掉了。”
“爲何不在路上截擊?”
“誰知道他走哪一條路?”
“敖忠不是走棧道入川麼?”
“你又上當了,老賊奸猾機警,加上毒爪搜魂助紂爲虐,行事變化莫測。敖忠走棧道,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故事,吸引外人的注意,他自己帶着親信,一時心血**說走便走。
也許走西安,從三陝入川,也許走棧道,也可能翻越斜谷故道,走漢中越大巴山入川,誰料得到呢?分開守候,卻又怕備多力分,攔不住枉送性命豈不上當?”
“有道理,老賊奸猾過人,心意難測,確是事不宜遲,必須及早下手。這樣吧,子夜下手未免太晚了些。”
“依你之見……”
“夜間搏鬥,很難發揮真才實學,一個三流人物,也許能在無意中擊斃一個一流高手。
混戰中,也許你也可以擊斃入雲龍呢。再說,黑夜中脫身亦易,萬一老賊感到風頭不對,乘亂一走,天下茫茫,日後到何處去找他?所以我認爲,端午午正發動襲擊,最爲妥當。”
“但四梟和四大天王……”
“四梟如無凝霜劍,不足爲害。四大天王有勇無謀,可以智取。”
“但虎梟的凝霜劍……”
“只要你能在午牌初正之間,將老兇梟誘至碾房左側的麥稈堆旁,我就有辦法將劍弄到手。”
“你?”
“我,萬無一失。”
小琳突然親吻他的臉頰,笑道:“有一天半的時光,我答應替你辦到。小心你自己,當然也請你照顧我。”
“放心啦!我再窩囊,也不至於眼看你受辱,是麼?呵呵!你該走了,快回去安慰尊夫,千萬不可對他透露口風,免得他吃醋壞了大事。”秋華笑着說,將她高高舉起向牀口一丟。
小琳發出一陣輕笑,快樂地出房而去。
次日一早,僕人奉命前來召請秋華至秘室一行。在僕人的引領下,他到了池旁的小閣。
鐵筆銀鉤三兄弟早已先到相候,另有八名相貌兇猛的大漢。智多星也在旁,神情與平時並無不同。
“這人深藏不露,能屈能伸,毅力超人,委實令人肅然起敬。以孤臣孽子之心行事,事無不成,天將佑之,我得好好助他一臂之力。”他心中向智多星暗暗地說,有意無意地瞥了智多星一眼,智多星毫無表情。
行禮畢,鐵筆銀鉤請他就坐,說:“秋華,你坐下,今天請你來,有件事和你商量商量。”
“前輩有事儘管吩咐,晚輩恭候差遣。”他恭敬地說。
“你還記得終南木客和天殘丐一羣人麼?”
“晚輩豈敢或忘?”
“那些狗東西已查出你留在我這兒避風頭,正在打混蛋主意,要乘老夫對付入雲龍的機會渾水摸魚,委實令老夫忍無可忍,因此……”
“前輩明鑑,晚輩也不願久庇貴寨,被人看扁了。請前輩將他們的藏身處見示,晚輩前往找他們解決。”
“你敢去?”鐵筆銀鉤輕蔑地問。
“晚輩雖不才,但相信仍可和他們周旋一二。”
“好,我派人陪你前往一走。”
“晚輩個人的事,最好自己個人解決,不敢勞駕前輩了。好漢做事好漢當,爲了晚輩的事,而影響前輩和他們的交情,晚輩深感不安,還是讓晚輩自己處理的好。”
“你不必爲此而不安,這件事老夫不能不管。既然你準備和他們面對面解決,我立即派人備馬,由丁驚閨陪你到城中一走,然後馳至老槐岡大樹將軍廟等候,自然有人接應。”
“他們在老槐岡?”秋華訝然問。
“不,在城中,只要他們看到你,便必然會跟蹤找你的,你可以引他們到老槐岡解決。”
“好,晚輩這就走。”
“放心前往,老朽保證你吃不了虧。”
秋華心中已有計較,他不願將天殘丐和陰手黃梁引到老槐岡,避免天殘丐說出西海怪客的事,決定在路上找機會解決天殘丐。論真才實學,他對天殘丐不無顧忌,但並不害怕。在走江湖期間,他還沒真正伯過任何人。上次在宜祿鎮,他只不過是怕旱天雷打岔壞了他的事而已,天殘丐還不足以令他聞名膽怯。
丁驚閨的騎術相當高明,兩人兩騎飛奔縣城,半個時辰便進了西門,繞城中大街小馳兩趟,經過北街的悅來客棧,方轉身馳向南門。
他必須扔脫丁驚閨,將近十字街口便留了神,他必須藉故生事,造成扔脫丁驚閨的機會。
丁驚閨是敖老賊的得力眼線,以賣貨郎的身份活動在附近百里內,可說是對風土人情最爲熟悉的人,而且藝業也相當了得,機警過人,要扔脫這種人談何容易?
事先他在掌心挾了一顆豆大的砂石,故意落在後面,直等到進入十字街口,方脫手將小石彈出,不偏不倚正中馬兒右後蹄的蹄心後方。相距在丈外,他竟然能不差分毫地擊中所望處,可知他的手勁和發射暗器的手法是如何高明,已到了神意合一的境地了。
丁驚閨的馬突然後腿失蹄,向前一蹦,發出一聲急嘯,猛地打旋下挫。
街心行人衆多,馬兒失驚,立即引起混亂,吶喊聲乍起。馬上的丁驚閨吃了一驚,火速勒繮。
街旁搶出兩個大漢,上前幫忙抓住轡頭,一個抓絡口,另一個叫:“老兄,你怎麼啦?
還不下來穩一穩?”
丁驚閨溜下鞍橋,馬兒仍在亂蹦亂掙,第一眼他便看出右後蹄有異,這條腿向上收,抽筋似的**。
好不容易控制住馬兒,秋華已牽着坐騎走近,伸手扳起馬蹄,乘細察的剎那間,拇指一滑,蹄甲便壓得掩住了豆大的創口。
蹄甲厚有寸半左右,本地人的馬一向不裝鐵蹄,但孔公寨的馬有時須走長途,必須裝上。蹄甲近後方與蹄掌交界處有一叢蹄鬃毛,小石從那兒深入皮骨,鮮血尚未沁出,便被他以神力捺破蹄甲掩住了創口。
“不打緊,被小石頂傷了。”他沉靜地說。
丁驚閨接過蹄,卻找不出毛病,這隻蹄看不出傷痕,但從馬兒的神情看來,這條蹄顯然已不可能再奔馳了,不由雙眉深鎖,低聲道:“糟,這一耽誤不打緊,老狗們便可從容趕到城外等候咱們,假使不能將他們引到老槐岡,咱們危矣!”
秋華劍眉一軒,說:“不怕,咱們慢慢走,萬一他們搶了先,咱們暫且在城中隱身,諒他們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城內行兇。機會有的是,這次不成下次再來。”
他的欲擒故縱妙計用得正是時候,丁驚閨果然不疑有他,急道:“那怎麼行,四大天王中的老三天李王,正與二當家六月飛霜在那兒等候,三當家也在廟中埋伏,專等他們前往送死,豈可耽誤?你先走一步,他們志在於你,我卻不妨。快上馬,必須儘快出城,走。”
“那……好,我先走一步,引他們來追。”
“認識路麼?”
“認識。”秋華信口答,牽了坐騎慢慢擠出人叢。
街上的人愈來愈多,必須牽馬擠出。他離開人叢上馬,丟下丁驚閨徑自走了。
馬兒從容地小馳,他安坐雕鞍顧盼自如,從容沿街亮相,出了南門,以便讓追的人有充分的時間趕上。
離開城門十來丈,路旁的古樹下站着一名老太婆,和一個村夫打扮的小姑娘。小姑娘花帕包頭,提着一個柳條籃,有一雙鑽石般明亮的大眼睛和美好的弓形小嘴,只是肌色褐中泛黃,鼻左拉下一塊紫紅斑花的胎記,直達左頰下方。大眼睛瞥了緩緩策馬而來的秋華,向老太婆說:“如果我是你,便會乖乖地轉回城裡藏身。敵衆我寡,前面有人等候,那些人剛走沒好久,逞匹夫之勇對你沒好處。”
秋華心中一動,忖道:“她的話顯然是衝着我說的,恐怕是黑鳳盟的人。這位老太婆面熟得緊,唔!似乎在西安府我曾經見過她。”
他仍然若無其事地信馬前行,呵呵一笑吟道:“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哪邊?眉眼盈盈處,沒有人知道在下的行蹤,何懼有人等候?”
雙方接近了,小姑娘又自言自語地說:“別驕傲,小夥子。人家不是笨蟲,一眼便看出你在引誘他們入伏,所以早有準備。你從西門入城,繞街兩週,不會從原路走,只有城南利於埋伏。南面三裡地是老槐岡,那可是埋伏兇殺的好地方,人家不會讓你到達,半路上便會要你的命。”
“我命只有一條,只要有本事,誰要便拿去。”他也自言自語地答,馬兒緩緩馳過。
“終南木客不是善男信女,天殘丐也不是膿包,翻天鷂子不是好相與?你受得了?”小姑娘向他的背影說。
“他們像是冤魂不散,死纏不休,早晚得拼個彼死我活,我不想像兔子般被人追逐。好心的姑娘,謝謝你的關心。”說完,他一抖繮,馬兒腳下加快。
“誰關心你啦?見你的鬼!”小姑娘跳腳罵。
他哈哈一笑,加上一鞭,絕塵而去。
向南的小徑可進入山區,是山區附近村落的進城小道,將近農忙時節,道上行人稀疏。
前面是一座小丘,樹林密佈,丘下是三岔道,右走山區,左是岔入至太白山大道的小徑。岔道在林中深處,不入林便看不到岔路口。
前面走着一名村夫,肩上扛着一把草耙,腳步蹣跚向南行,將進入林子了。從背影看,該是一個住在附近的老村夫,皓首芒鞋,背腰微駝,青布直裰破舊不堪,腰帶也因使用過久而泛灰色。
“大概他們在林中埋伏,我得小心些。”他心中暗叫。
他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但心中已有打算,這些人中,有人要財,有人要寶,有人要命,彼此利害衝突,不可能同心協力對付他。同時,他必須及早和天殘丐另行解決,問清老賊丐所指的寶物是啥玩意。他只怕老賊丐所指的寶物是大成練氣心訣,這東西決不可令江湖人知道,所以他不敢將天殘丐引到老槐岡。
馬兒馳近老村夫身後三四丈,老村夫扭頭瞥了一眼,趕忙向道左讓,自顧自走路。
秋華的注意力放在前面的樹林,留心細察林內外的動靜,忽略了馬前的老村夫,徐徐放鬆繮繩,越過了老村夫,馳入林中。
驀地,眼角的餘光發現老村夫取下了肩上草耙。江湖人在身臨險地時,警覺心特高,對動的事物最爲敏感。眼角有物移動,他本能地扭頭察看。
這瞬間,不僅看到草耙正向馬後掃擊,更看到三顆銀星向他的腰脅飛來。
驅馬前衝已沒有機會,太慢了。當機立斷,丟繮向右伏鞍下滾,在着地的剎那間,已拔出一把飛刀。
三枚透風鏢,間不容髮地掠背飛過,危極險極。
“叭!”馬兒捱了一草耙,突向前一蹦。
“下馬!”老村夫大叫,與草耙擊馬的聲響同時發出。
馬兒前蹦,尾部剛越過秋華,秋華的飛刀先一剎那發出,幾乎貼馬尾而過,蹄聲如雷中,飛刀一閃即沒。
老村夫的草耙還未收勢,秋華的喝聲已到:“接飛刀!”
老村夫急以草耙反拍護身,人向側一閃,做夢也未料到飛刀會從馬尾後突然飛出,所閃的方向恰好迎住飛刀,“唰”一聲飛刀貫入右臂,如中雷殛,連退三步,突然腳下失閃,砰然坐倒,草耙扔出丈外。
快!但見人影一閃,秋華已經閃電似的撲到,挫腰伸手從旁掠過,拔回了飛刀,遠出八尺外轉身反撲說:“這叫做以牙還牙,三鏢換一刀。閣下,你是推?”
老村夫摔倒在地,以手掩住創口,奮身一滾,然後一躍而起,一枚透風鏢已先一剎那發出,射向搶近相阻的秋華。相距不足一丈,秋華向前撲,來勢甚快,按理斷無不中之理。
秋華也沒料到老村夫受了重傷,居然還能倒地發射暗器,等到發覺銀星,已經來不及躲避,他的右手正在將飛刀向刀插放,透風鏢已經近身。
他不假思索地扭身,硬將前衝的身軀扭轉,右手的飛刀提上貼舉在胸前。他不用飛刀打擊透風鏢,不但不易擊中,而且也來不及,所以貼在胸前擋鏢。這是久經搏鬥得來的寶貴應變經驗,只有這樣方能在千鈞一髮中獲取生機。
“嗤”一聲輕響,鏢擦飛刀而過,貼胸衣掠至身後去了,生死分野僅一毫之差。
他怕對方的連珠鏢,假使再飛來一鏢,必死無疑,豈敢大意?順勢躺倒奮身一滾,飛刀在滾轉的前一剎那出手,滾到一叢小樹後,仍不敢站起,只伸頭細瞧結果。
“啊!”老村夫狂叫,半站起的身軀重新踣倒。飛刀射入他的左胸下,距心室只差一寸。
秋華像一頭大豹,貼地撲出,一腳踏住老村夫的小腹,伸手一抄,拉掉了老村夫的白鬍子,原來是假的,臉上的風霜之色,是經過易容名手動過手術的傑作。
“閣下是誰,爲何向在下偷襲?”秋華厲聲問。
老村夫痛得冷汗直流,躺在地下像垂死的老狗,渾身不住的抽搐顫抖,咬牙切齒忍痛。
“你不說也罷,在下拔刀了。”秋華聲色俱厲地說,俯身伸手用兩指拈住了飛刀。
老村夫已經脫力,已無自行裹傷的力道,假使找出飛刀,血將流入胸腔,沒有藥止血,那就死定了。
“我……我是花……花二當家的……手下……弟兄……”
“花二當家是誰?”
“翻天鷂子花……花大當家的弟弟。”
“貴當家的在何處?”
樹林中人影乍現,奔出四個獰惡兇猛的好漢,前兩人就是翻天鷂子花明和展翅大鵬花芳。
“花某在這兒,閣下。”翻天鷂子大叫,奮身飛撲而至。
秋華向老村夫冷笑一聲,說:“老兄,你的主人來了,我必須拔刀,他們會救你的。”
聲落,拔回飛刀奔向小徑的左面,向林中飛掠。
“小輩,站住!你走不了的。”
秋華在林外轉身,飛刀藏在左掌心,叉腰而立,嚴陣以待,一面冷笑道:“走不走得了是我的事,與你何干?何況在下並不想走。”
一名大漢去照顧老村夫,翻天鷂子兄弟和另一名大漢迫近至秋華身前八尺,三面堵住。
“閣下,咱們談談。”翻天鷂子冷笑着說。
“談什麼?”
“談一筆交易。”
“你想黑吃黑,不顧江湖道義?”
“真正說來,你並非咱們的同道,算不得黑吃黑。”
“你是說,吳某沒加盟黑道麼?”
“黑道朋友無盟可加,凡是官府有案的人,方算是黑道的朋友。你,比咱們聰明,做案時先抓住對方的把柄,使對方不敢告發,官府中始終沒有你的黑名,因此你不是我道中人,打你的主意不算黑吃黑。在下也講道義,那就是要錢不要命,而且得你的錢財,與你消災。
把你的五百兩黃金給我,再把天殘丐所要的寶物交出,在下保證不爲己甚,怎樣?”
秋華冷冷一笑,退後一步。
展翅大鵬逼上一步,冷笑道:“閣下,不要打算入林逃走,林內有人要你的命,進去就死定了。破財消災,你認命吧,咱們不爲難你。”
秋華突然哈哈大笑,笑完說:“五百兩金子放在孔公寨,想要儘管請便。在下根本沒有什麼寶物,你們枉費心機。告辭!”
“哪兒走?”翻天鷂子大喝。
“你管不着,少陪。”秋華從容答,轉身就走。
“留下!”展翅大鵬沉叱,涌身衝進。
秋華射入林中,捷逾電閃。
右側林影中射出三個人影,終南木客和南五臺雙豪到了,終南木客壽星杖一頓,大喝道:“翻天鷂子,你的話老夫聽到了。好哇!你竟敢搶先下手破壞協議,透露口風阻止他入林,想獨自攬下買賣,未免欺人太甚,你眼中還有老夫在麼?等會兒咱們再算。”
秋華站在一旁冷笑,等老怪物說完,接口道:“你和南五臺雙豪走在一路,相貌奇醜,必然是終南木客了。哼!不要臉的老狗殺才。”
聲落,他突然側掠八尺,衝向雙豪的老大赤練蛇展亮。
赤練蛇已拔劍在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大喝一聲,“飛星逐月”走中宮迎上搶攻。
秋華向側一閃,左手一揚,大喝道:“再給你一刀。”
飛刀銀芒一閃,看到光芒已經近身。相距八尺出劍,雙方的手伸出,飛刀飛行的距離不足四尺,怎能躲開?刀芒一閃,便射入展亮的右大腿根。
“哎……”展亮驚叫,人仍挺劍前衝,止不住勢,踉蹌前奔。
終南木客狂怒地飛縱而來,宛若飢鷹搏兔。
秋華讓過展亮,伸手一抄,便將展亮的劍奪過,另一手也扣住了展亮的後脖子,五指如鉤,猛地向後帶,一聲沉叱,脫手將奪來的劍向撲來的終南木客飛擲,發出一聲長笑,向林木深處急奔。
終南木客雙腳懸空,尚未落地,一聲厲叱,舉杖向來劍拍去,身形仍向前縱落。
“錚!”劍被擊飛,斷成二截。
“哎唷……”赤練蛇展亮倒地狂叫,聲如中箭哀猿。原來他被秋華帶得向後反撞,身不由己,正好迎着縱落的終南木客,被終南木客踢倒在地。
翻天鷂子不和終南木客計較,追人要緊,奮起狂追,一面怒吼道:“小輩,在翻天鷂子和展翅大鵬面前逃走,你算是班門弄斧,哪裡走?”
他的輕功傲視江湖,但在秋華面前,卻遜色多了,秋華已遠出四五丈外,無法拉近。
秋華向右折,躍出小徑,他的坐騎正在路旁啃草。嚼環未卸,馬兒吃草困難,一面啃草一面向前移動。
他抓住繮飛身上馬,扭頭大笑道:“來吧!老狗們,可惜你們少生了兩條腿,不然倒可以和畜生比比腳力。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馬兒發蹄狂奔。
前面路側突然鑽出兩個破爛老花子,攔在路中,舉起手中的打狗棍,攔住去路。
天殘丐的左手短了八九寸,但仍可派用場,按住劍把,伸出打狗棍,老遠便叫:“小輩,來得好,別笑別笑,下來吧!花子爺已久候多時,你纔來呀?”
秋華將心一橫,決定棄掉坐騎,俯下身軀策馬前衝。
兩丐左右一分,天殘丐在右,雙棍急掃馬頭,左右齊下,風雷俱發。
秋華全力勒繮,並向右猛帶。
馬兒突然人立而起,雙棍落空。鐵蹄如泰山壓頂,踹向天殘丐。
天殘丐吃了一驚,本能地收棍向左一閃,左手立即拔劍,想對付馬上的秋華。
秋華突然在同一瞬間滾落鞍橋,恰好落在天殘丐的腳下,大喝一聲,雙手上崩,格開天殘丐的雙手,再順勢下劈,全力打擊。
天殘丐杖剛收回,劍未出鞘,便被秋華格開雙手,猝不及防,毫無還手餘地。陰手黃梁在馬的另一面,想幫忙也幫不上。
“噗噗!”兩劈掌劈中他的頸根,劈得他眼冒金星,鎖骨幾乎折斷,渾身發軟。
一不做二不休,秋華掌下立即變劈爲抓,抓住老賊丐的雙肩向前拉,膝蓋上頂,攻向老賊丐的下陰,下毒手了。
天殘丐總算了得,論真才實學,他比秋華高明,陰溝裡翻船,被秋華用馬兒開道,打他個措手不及,被秋華抓住向前帶,便知大事不妙,本能地吸腹收腳挫腰,運功相抗,下體迅速後移。
“噗”一聲如中敗革,下陰倖免一膝之厄,膝蓋向上撞,撞中他的小腹。
“嗯……”他悶聲叫,渾身更軟。
秋華收右手一拳疾飛,“砰”一聲正中老賊丐的左頰,撒腿便跑。
“哎……”天殘丐叫,重重地向後摔倒。
陰手黃梁躍過馬背,飛撲而下。但秋華早已竄出丈外,去勢急似流星,向林木深處飛奔。
這一連串的變化,說來話長,其實爲期甚暫。天殘丐倒下,馬兒剛好四蹄着地,其快可知。
秋華不走老槐岡,轉向東南角飛掠,進入至太白山的小徑。
後面,花家兄弟領先,終南木客緊跟在後。南五臺雙豪已不見追來,赤練蛇受傷需人照顧。
再後面,是陰手黃梁,挾扶着臉色死灰的天殘丐,急急跟上。天殘丐仍能舉步,一千按住腹部,咬牙切齒忍痛追趕。
秋華佔盡上風,大獲全勝。這些人中,任何一人的藝業皆比他高明,假使和他們面對面動手相搏,他必定有死無生,必需運用他比他們高明的輕功以及靈活超人的身法,和對方鬥智,大敵當前,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
他在林中奔竄,一面扭頭叫:“老狗們,咱們好好玩玩,吳某在這座林子裡埋葬了你們,拿你們這羣貪鄙的老狗屍體喂野獸。”
所有的人,皆被激怒得幾乎發瘋,怎肯幹休?咬牙切齒地狂追不捨。
漸漸地,天殘丐和陰手黃梁不見了,被拋得遠遠地。
保持在身後五丈內的人,只有以輕功傲視江湖的飛賊花家兄弟,和以修爲精純名震武林的終南木客三個人。
秋華志在天殘丐和陰手黃粱,兩人沒追上,那怎成?他奔入一處矮林密佈的丘陵地帶,往草木中一鑽,一面揚聲大叫道:“來來來,試試吳某的飛刀。”
聲落,身影已消失在矮林亂草中。
花家兄弟已有屬下遭殃,心中不無顧忌。終南木客也心中雪亮,兩個師侄已領教過利害吃過苦頭,當然也不敢大意。
江湖禁忌中,遇林莫入是其中相當重要的一項,因爲林中易於隱藏兇險,易遭暗器襲擊。在白天,所指的林便是這種矮林,枝椏高不及頂,野草和及地的樹枝遮住視線,目力遠不及丈,鑽竄不易,在樹頂縱躍不但吃力,而且易受暗器襲擊。
三人雖怒火攻心,激動得發瘋,但遇上矮林同樣深懷戒心,不敢貿然闖入,腳下遲疑。
“咱們魚貫而入,我領先。”翻天鷂子低喝,首先鑽入。
秋華已遠出十丈外,貼地徐行,悄然向右折,抄出逃來的方向,一溜煙走了,藉樹影掩身,逐段搜進,追尋天殘丐和陰手黃梁的下落。
林中草深及膝,樹並不密,而且樹高僅有兩丈左右,橫枝椏低垂,藏身甚易。
折回半里地,仍不見有人,他不死心,遮遮掩掩地沿小徑的左側搜進,漸漸接近了三岔口。
繞過一座小丘,前面視野僅可及三二十丈外,因爲是小丘陵地帶,地面起伏不定,窪地的景況看不到,更看不到小丘後方的景物。
他用目光搜索,目力可及處沒有人,便向前急掠十餘丈,閃在一顆樹後掩身,向下一蹲。
剛向下蹲,身後方丈餘的一株古樹上,突餘射出一根打狗棍,無聲無息向下斜飛而降。
“噗!”擊中了,正中他的左腰背。
“哎……”他驚叫一聲,扭身擦樹而倒。
樹上枝葉簌簌而動,陰手黃梁急飄而下。
右側方三丈左右,草叢中站起天殘丐的身影,蹣跚地奔來。
陰手黃梁一躍而至,先飛起一腳,“噗”一聲踢中秋華的右胯骨,把半昏迷的秋華踢得翻了一匝。
接着,他一把抓起秋華,左右開弓兩耳光將秋華擊倒,再扯起來在秋華的小腹連搗兩拳,另加兩劈掌劈在秋華的左右肩關節上。
秋華渾身發軟,昏頭轉向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口中血出,身軀在**,咬着牙不出聲,一雙虎目睜得大大地,兇狠地瞪視着陰手黃梁。
他在暗中運氣,發覺背部只是受了傷,未傷穴道。只是,運氣十分困難,小腹那兩拳幾乎把內腑打離原位,兩肩也捱了沉重一擊,手腳活動困難。
他強聚真氣,暗中準備反擊。
陰手黃梁摘掉他的劍丟出三丈外,冷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老夫知道你奸似鬼,必定會轉回來找坐騎,果然湊巧被咱等着了,你認命吧!”
天殘丐到了,咬牙切齒地拔出佩劍,猛地一劍刺向秋華的小腹。
陰手黃梁一掌急拍,“叭”一聲拍中劍身,劍身一歪,“嗤”一聲刺中秋華的右胯外側,褲破皮肉傷,劍尖貫入地中八寸以上。
“郝兄,你要不要寶物了?”陰手黃梁不悅地叫。
“我非宰了他不可。”天殘丐拔出劍,咬牙切齒兇狠地說。
“追出寶物後再殺他不遲。”
“剛纔的仇恨難消。”
“那不行,仇恨是你的事,寶物可是咱們兩個人的,你殺了他我可不甘損失。”
“先出口惡氣再說。”天殘丐火暴地叫,一腳向秋華的小腹猛踹。
陰手黃梁左腳一挑,將天殘丐撞歪兩步,一腳踹空。
“你怎麼啦?”天殘丐怒聲問。
“他的小腹已經捱了我兩記重拳,你這一腳下去,他豈不完了?”陰手黃梁也大聲說。
“無論如何,你得讓我先砍下他一條胳膊出口氣。”
“不行,他已氣息奄奄,手臂一斷必死無疑。無論如何,你得忍耐片刻。”陰手黃梁斬釘截鐵地說。
“你要阻止我?”天殘丐沉下臉問。
“你講不講理?”陰手黃梁也沉下臉反問。
“你讓開些。”
“你要不要寶物?”
“當然要。”
“那就必須忍耐。”
“先消口氣再說。”
陰手黃梁呼出一口長氣,心平氣和的說:“你如果出氣,他豈肯乖乖吐寶?郝兄,冷靜些,咱們必須從他的口中,逼出西海怪客所藏名單的下落,用名單向紫雲三娘換取夜明闢毒二珠,以及黃金五千兩。有了夜行人的至寶夜明珠,咱們可以出人頭地。有了闢毒珠,便不怕天下的毒物。有了黃金五千兩咱們下半生將享盡清福。忍耐片刻可換取這許多寶物,難道不值得麼?兄弟爲了你的好處才一再阻止你下手出氣,你居然不明事理,不珍惜你我多年的友情,兄弟深感遺憾。”
天殘丐怒火漸消,點頭道:“好吧,你逼他招供,然後把人交給我。”
驀地,左面不遠處的小丘頂端,出現了花家兄弟和終南木客的身影。
終南木客急步而下,大聲說:“姓郝的,人交給你,你知道老夫肯是不肯?”
天殘丐冷哼一聲,厲聲道:“你憑什麼要人?不要臉!”
“憑咱們以前的協議,和老夫的傢伙。”終南木客一面走近一面說。
“大家平心靜氣談談,先別鬧意氣好不好?”翻天鷂子花明出面打圓場。
“你們來了多久了?”陰手黃梁沉聲問。
“來了多久不關緊要,緊要的是兩位的話咱們都聽清了。兩位所說的名單可換這許多寶物,可把咱們嚇了一大跳,這名單豈不是價值連城麼?問問看啦!黃兄。”
陰手黃梁冷冷一笑,堅決地說:“對不起,依咱們協議,寶物與諸位無關,請勿自討沒趣。”
“老兄,見者有份,你何必小氣?”
“不是小氣,理該如此。”
“五百兩黃金也算在內,咱們四人均分……”
“哼!你想得倒好,天下間全是傻瓜,只有你兄弟倆是聰明人。”
“你的意思是要獨吞羅?”翻天鷂子冷笑着問。
“正是此意。”陰手黃梁一字一吐地說。
翻天鷂子伸手拔劍,叫道:“那就劍下見真章,看誰有命留下,誰就是得主。”
“我陰手黃梁同意。”陰手黃梁冷冷地說,揚棍迎上。
終南木客突然搶出,壽星杖急掄,衝向地下的秋華。
天殘丐大喝一聲,打狗棍當胸便點。
展翅大鵬也撲向終南木客,大喝道:“司徒林,你想死不成?”喝聲中,劍取終南木客的背脅。
終南木客兩面受敵,不敢大意,收杖側躍。
另一面翻天鷂子和陰手黃梁,已展開了快速的搶攻,劍幻百十道寒芒,棍化千百虛影,盤旋衝錯一沾即走,不攻則已,攻則進退如風。
翻天鷂子並不願真的近身生死相搏,非必要不向打狗棍上格架砍削。因爲陰手黃梁不但佩有劍,而且歹毒的雙手十分可怕,假使毀了打狗棍,對方會拔劍或者以陰手貼身搏擊,相當危險,因此他希望陰手黃梁舍長用短以打狗棍周旋,也許可以找到突下殺手的機會。
終南木客不敢動手,怕受到天殘丐和展翅大鵬的夾擊。展翅大鵬當然不敢貿然搶入擄走秋華,那必定會受到天殘丐和終南木客聯手對付。天殘丐也同樣不敢將人帶走,顧忌終南木客和展翅大鵬。三個人各佔一方,以地下的秋華爲中心,怒目相向,虎視眈眈,蓄勁以待,惡鬥一觸即發。
這下可就便宜了秋華,他閉上雙目,以一線目光留意四周的變化,暗中強運真氣,全力療傷。
展翅大鵬和天殘丐都心中焦急,對翻天鷂子和陰手黃梁的兇狠拼鬥暗中提心吊膽,但又苦於無法相助。雙方勢均力敵,拖下去總有一個死傷,勝的一方便註定了是勝家,情勢便是二比一了。
唯一不在乎的人是終南木客,他希望對方拼個兩敗俱傷,方有坐收漁利的好機會,因此裝腔作勢要搶入動手殺秋華,以便牽制天殘丐和展翅大鵬,不讓他兩人加入翻天鷂子和陰手黃梁的拼鬥。
展翅大鵬比天殘丐更爲焦急,他知道情勢對自己有點不利。翻天鷂子以輕靈快速見長,陰手黃梁卻以沉實硬朗見稱,拖久了,翻天鷂子可能支持不住,他豈能不急?鬼眼一轉計上心頭,向天殘丐說:“郝兄,俗語說,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也許兩敗俱傷,想想看,咱們雙方火拼,你說便宜了誰?”
“姓花的,天殘丐曾被吳小狗打傷,便宜的當然是你,還用多說?”心浮氣躁的終南木客急急接口。
他不插嘴倒好,插嘴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天殘丐冷笑一聲,獰笑道:“老醜怪,你心中明白,是麼?”
打鐵趁熱,展翅大鵬接口道:“咱們都惟財寶是圖,只要姓吳的小輩活着,不怕沒有機會。老醜怪被替師侄雪恨的念頭迷失了心性,他只要親手殺死吳小輩。咱們彼此利害相同,總有個商量餘地,郝兄認爲有道理麼?”
天殘丐嘿嘿笑,說:“只要你不貪心,當然有商量。”
“在下不想多貪,分給咱兄弟一千兩黃金,如何?”
“這個……倒是好主意……”
終南木客不再顧忌,一聲怒吼,急步搶入。
展翅大鵬也一聲大喝,火速截出。
“斃了這老醜怪。”天殘丐怒喝,打狗棍脫手向終南木客飛擲,配合展翅大鵬的側攻。
終南木客壽星杖一振,近身的打狗棍立被震飛。
但展翅大鵬來得太快,劍氣壓體,白虹光臨左脅。
“呔!”終南木客怒吼,杖尾一帶,急挑光臨脅下的劍影,卻慢了一剎那,“錚”一聲挑開了長劍,劍鋒卻“嗤”一聲劃破了脅衣,皮破血流,脅後側被劃開一條三寸長三分深的血縫。他的護身氣功精純渾厚,不怕外力打擊,但展翅大鵬也是內家練氣高手,以內力發劍,雙方都是內家練氣高手,內力互相抵消,功深者勝,相差不太遠時,護體氣功對雙方都並無多大用處,因此應劍受傷。
終南木客怒火焚心,大吼一聲,壽星杖風雷俱發,欺上來一記“鐵牛耕地”,逼展翅大鵬後退閃避,如影附形跟進,再出“莊家劈柴”,沉重的四十斤風磨銅壽星杖山嶽般下沉,恍若天雷下擊。
展翅大鵬一聲長笑,飛退八尺。重兵刃極耗真力,他不願用輕靈的劍硬接壽星杖,要先用遊鬥術耗光老醜怪的真力,再找機會行雷霆一擊。
兩人動上手,天殘丐心中狂喜,一面作勢拔劍上前夾攻,一面卻在打鬼主意,越過秋華的剎那間,他俯身用短了八寸的左手挾起秋華向後飛退,一面大叫道:“黃兄,我先走一步。”
陰手黃梁被翻天鷂子纏住,一時無法脫身,答道:“好,你先走。”
終南木客立即舍了展翅大鵬,回身飛撲。
展翅大鵬更快,一縱三丈,抄近道截出叫:“臭花子,你該死!”
天殘丐自不量力,他受了傷,又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秋華,怎跑得了?跑不了只好回身拼命。
展翅大鵬怕秋華被弄死希望成空,不敢逼得太緊,大喝道:“先別動手,聽我一言。誰要搶先出手,花某發誓跟他沒完。”
三個人分三方站立,各懷戒心。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終南木客怒叫。
“咱們仍依前議好好商量,何必一意孤行呢?吳小狗的金子放在孔公寨,眼見在下的希望落空。因此,兄弟認爲,由郝兄逼問出名單,得了賞金分給我兄弟一份。然後人交給司徒兄處死,三全其美,彼此利益均沾,不傷和氣。如果你們仍要一意孤行,那就得三敗俱傷,何苦來哉?”
“只要人交給老夫處死,老夫毫無意見。”終南木客說。
天殘丐略一沉吟,說:“好,一言爲定,就此三方面當面解決。”
展翅大鵬收了劍,向不遠處兇狠纏鬥的兩個人大叫道:“兩位不必動手了,咱們已決定依前議解決。”
翻天鷂子和陰手黃梁同時撤招躍退,向此地掠來。天殘丐將三人的決定說出,兩人也就不再反對。
天殘丐收了劍,將秋華丟下說:“咱們分三方坐下,爲防意外,相距須在四丈外。先由在下逼問口供,諸位不許插口。”
翻天鷂子兄弟在左前方四丈處席地坐下,終南木客則坐在右前方倚樹盤坐,暗暗戒備。
天殘丐手起掌落,“劈劈啪啪”先給了秋華四耳光,厲聲道:“小王八蛋,快醒醒。”
他還以爲秋華仍然昏迷不醒呢。
先前在城門口秋華所遇見的小村姑,帶着老太婆奔向東南角一座山丘,一面走一面說:
“姥姥,無論如何,我們得替他盡一份力,快去稟報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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