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鐵站牌下,方青駐足等七路公交車,身邊稀稀拉拉的站着三男二女,沒過多久,一道淺灰色車影呼嘯着襲來,吱的刺耳剎車聲中,公交車愣是從離站牌十餘米處滑到站牌下,清晰可見車廂裡一衆人被拉拽的弱柳身子。
死亡摩天輪——七號公交車!
柳林市公交車中的奇葩,不知哪個領導拍屁股搞出來的傻帽試點,七號公交車司機的獎金數直接跟出車次數掛鉤,開的越快,趟數越多,獎金越高。
嘿嘿,方青後來瞭解到,在規定的出車次數之外,每多開一趟,司機就能得到一塊錢的獎金。不要覺得少,一個司機只要夠賣命,一天光獎金就能過十元,一個月積累二三百塊錢根本不是問題。
在九四年,哪怕是工資二百元,就足夠一家三口過得非常好。
毫無疑問,當時柳林市駕駛技術最拔尖的司機,都是七號公交線上的狠人,只是苦了乘客,一塊錢的車票,卻享受到天堂地獄的快樂。
咔,前後車門打開,方青唰的第一個衝進前門,將一元硬幣投入錢箱中,身子在沙丁魚一樣的人堆中左擠右擠,擠到一處立杆邊上,脊背緊緊靠着立杆,左手右手都抓緊吊環。
不足三十秒,車門啪的關上,司機狠踩油門,嘎的一聲,公交車一個漂亮大甩尾,嗖的光速開遠。方青的身子慣性的往後一倒,被立杆抵住,又猛的被慣力拉拽向前,兩手抓緊吊環,穩住身子,輕呼了口氣,不愧是死亡摩天輪,那叫一個刺激啊。
十來分鐘後,冒冷汗的方青從七號公交車後門跳下,平緩心跳,普通公交車要開近半小時的路程,死亡摩天輪十幾分鍾就搞定了,不得不說,效率是一等一的。
郵電局的六層建築就在不遠處,方青走了過去,交了押金,排隊等電話間,半小時後輪到方青,拿起話筒,方青呆了,姐姐在法國斯特拉斯堡一大的電話號碼,自己根本就半點都不記得了啊,就連老媽工作的財政局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
尷尬,方青喊人,郵電局的一箇中年大媽走了過來,問:“小同學,不會打電話嗎?”
“大媽,麻煩您啦,您知道市財政局的聯繫電話嗎,我想找我媽媽問我遠在法國的姐姐的電話號碼。”方青笑的陽光燦爛,嘴巴也甜,中年大媽很樂意的幫了忙,找了財政局的號碼出來。
方青按下財政局的電話號碼,滴滴的聲音中,接通:“您好,我找姜晴女士,我是她兒子方青。”
老媽很快就接了電話,調侃的道:“喲,我們家的小財主又有閒錢敗家了啊,說吧,找你老媽什麼事,說好了啊,要錢沒有,你小子不是又幹了什麼壞事吧,嗯?!”
方青哭笑不得,時隔多年,聽到老媽變得年輕歡快的聲音,不知爲何,眼角有些溼潤,收斂情緒,說:“老媽,你兒子我要多乖寶寶就有多乖寶寶,最近就連螞蟻都沒踩死過一隻,哪裡會去做壞事,我找你是想問姐姐的聯繫電話。”
“法國斯特拉斯堡一大,0033……”老媽非常順口的將一長串電話號碼報了出來,臨了還問,“兒子,記住了沒,沒記住的話,老媽再報一遍。”
“記住了,老媽,早點回家啊,我掛了。”方青果斷掛電話,心頭有點微痛,笑了笑,撥弄姐姐的電話號碼,現在是下午三點半,法國那邊差不多是早上八點半,時差七個小時。
“Allo。”一聲甜美的法語遠隔重洋柔媚響起,方青不懂法語,卻記得這折騰了自己十來年的柔媚聲線,不是姐姐姜琪萌還能是誰。
“姐,你是不是埃菲爾鐵塔爬多了,小腦袋裡都是鋼筋啊。”方青毫不客氣的頂撞一句,跟姜琪萌拌嘴,可是方青爲數不多的惡趣味。
“呀,是小青啊,你這隻小貪財貓怎麼捨得花大價錢跟姐姐聊天了,往常可是連一封信都懶得寫的。是不是被媽軟硬兼施脅迫的,快,我要跟媽問好。”姜琪萌停滯一會,馬上就精靈柔媚的叫嚷起來。
方青溫柔的笑,時隔十四年,能再聽到姐姐的聲音,就是種難言的幸福:“姐,別吼吼了,要淑女要淑女啊,老媽還上班呢,沒空跟你瞎扯淡。”
“咦?不對勁,真的不對勁。”姜琪萌突然奇怪的嘀嘀咕咕,猛的拔高柔媚嗓音道,“小青,你是不是失戀被女孩子甩了,怎麼肯乖乖的喊我姐了啊,平常都很沒禮貌的姜琪萌姜琪萌的亂吼亂叫的。”
“姜琪萌你個大豬頭,不跟你廢話了,我掛了啊,國際話費真黑,多浪費一秒鐘,我心頭都在滴血啊。”方青話雖這麼說,卻沒有掛電話的動作。
“哼,小青,我不喜歡你了。”姜琪萌口頭禪又冒了出來,讓方青眉頭跳了跳,卻沒跟姜琪萌習慣的那般暴跳如雷,“唔,壞小子,給姐我等着,八月姐就殺回家,揍你一頓。”
“嗯嗯,嗯嗯,嗯嗯。”方青嗯了半天,啪的掛了電話。搞得遠在法國巴黎的某位美麗女子漂亮臉蛋殺氣騰騰的咬小白牙發誓:“小青,你給姐等着,姐不挖光你的小金庫拿去換零食,姐就不是姜琪萌!”
“呀,八月要回家了啦,給弟弟帶什麼禮物呢,是香水呢還是香水呢還是香水呢?”姜琪萌柔媚一笑,一笑傾城,輕聲嘀咕着,似是想到某人收到精美香水之後哭笑不得的搞笑模樣,姜琪萌柔脣一彎,秀眼中流露出絲絲笑意。
結算掉話費清單,方青嘆息一聲真黑,離開郵電局,踏上七號公交車,歷經天堂地獄一元遊,走回市政府招待所。
“壞人,我不跟你去玩,放開我!”方青一走進市政府招待所大門,就聽到蘇淺嬌柔驚惶的呼救聲,眼神一凝,就勢衝了進去。
蘇淺右手凝脂柔夷被一白色西服青年拽着,白嫩得驚心動魄的秀腿胡亂的踩着,清澈眼瞳流光盡是驚慌失措,招待所內竟無其他人員。
方青眼神如狼一般兇戾,飛衝上前,一把抓起櫃檯上的一瓶紅酒,惡狠狠的砸在青年的額頭上。這一擊,深得快狠準三字精妙,玻璃與紅酒齊飛,酒水共血液一色。
“你……”青年怒瞪着方青,吐出一個字音,就啪的倒地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