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自己,赤着腳,身上只一件淡綠色的衫子,還不是自己的,恐怕是昨夜在牀上拽的素兒的。貼身的兜兜裡倒是還有一把金瓜子,除了這些,就只剩下了攥在手裡的一把小巧的匕首,這也是昨夜跑路的時候帶出來的。
這身打扮,我該怎麼辦?就這麼出去,會不會嚇着掌櫃的和店小二?
我用匕首割了兩條被單下來,裹在腳上,偷偷摸摸地下了樓梯。幸虧這客店昨夜被承德他們包用,現在時候又早,還沒有來別的客人,院子裡靜靜的。我走到前堂,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人正在櫃檯後“噼裡啪啦”地打着算盤,一個小二正擦着桌子。我倒退着輕輕地往門外走,就快退出去的時候,那掌櫃的聽見動靜擡起頭來,我急忙站住,做出剛從外面進來的樣子,問道:“掌櫃的,可還有客房?”
掌櫃一愣,隨即以爲我是剛從外面進來的客人,急忙滿臉堆笑地從櫃檯後繞出來,笑道:“有,有上好的客房,不知姑娘要什麼樣子的?”但他看到我光着腳時,又是一愣,要知道這在周國,女子的腳可比胸部還要隱秘,是不能讓人看的。我現在雖然沒有把腳露在外面,可是卻沒有穿鞋子,在常人看來,已經夠怪異的了。
我衝着掌櫃的一笑,解釋道:“路上不小心踩了穢物,只得扔了鞋子,還得麻煩掌櫃的,讓小二哥跑趟腿,給我買雙新靴去。”說着從懷裡掏出個金瓜子來,遞給了掌櫃。
那掌櫃的一看到金子,立刻反應過來,滿臉堆笑地說道:“應該的,應該的,要不您先進房歇會兒?我這就打發人給您買去!”
我點點頭,“再給我買身婆子穿的衣衫來,還要個包袱。還有,再給我買頭驢來。”
“這個……”掌櫃的面露難色,看向手中的金瓜子。我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來這些錢是不夠的,隨手又從懷裡抓了幾個出來,扔給了他,笑道:“這回可夠了?”
“夠了,夠了!”掌櫃的連忙笑道,轉身又吩咐小二,“狗子,還不快去,照着姑娘要的買一份兒來。
驢就不用了,咱後面院子裡還有一頭呢,正好給姑娘。”
“哎!知道了,”那小二憨厚地應道,過來向掌櫃的要錢。
“你先去賒着!回頭我去算賬!”掌櫃的罵道,又轉過頭來,一臉笑容地領着我去房間。
我樂了,行啊,一看就是貪財的傢伙,怕夥計貪了自己的錢財,竟然自己去結賬,我笑笑,也不再理會。
“對了,還有,你再給我弄些別的來。”我把掌櫃的叫到身邊,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掌櫃的臉上由笑轉驚,最後卻又是一臉的“我明白了”的奸笑,點頭答應了。
吃過午飯,我開始收拾起自己來。東西都買回來了,婆子穿的粗布衣服、頭巾,還有一塊粗布包裹皮。
行啊,我給了他那麼多金瓜子,他就給我買了這些個東西,算了,非常時刻,也就不和他計較了。
我開始給自己打扮起來,把頭髮在後面打成髻,裹上頭巾,又戴了幾朵俗豔的絹花。把眉毛畫黑畫濃,厚厚的□□,紅紅的胭脂,再加上嘴角一顆媒婆痣,整個一個媒婆版的如花啊,我自己看着都要吐了。
別人不都是女扮男裝麼?俗!太俗了!而且明明是個女的,只要眼睛不瞎,怎麼會看不出來?我偏偏要扮成老太婆,而且是個俗豔的老太婆。哈哈,你承德不是四面八方去追我了麼?我還偏偏就不跑了,就跟在你後面和你一起走,倒是看看你會不會想到。
我得意地衝着鏡子笑笑,只見桌子上就落了一層的□□,不能笑了,也不能用手抓,不然那整個一個黃土高坡,千溝萬壑啊!我又把掌櫃送來的幾小瓶藥物揣進懷裡,□□、瀉藥、□□,藥藥都少不了啊,是行走江湖,尋仇泡哥的必備良品。哈哈,江湖!帥哥!姑奶奶我來了!
走到前堂的時候,正好看見小二哥提着茶壺迎面過來,我衝他笑笑,眨了眨眼睛,小二哥一臉的麻木,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走過。奇怪,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啊?好看難看也得有個表示啊,哪怕叫聲“鬼啊”也好啊,我納悶地轉過頭,卻看見小二哥突然打了個寒戰,背影猛地抖了兩下,連茶壺裡的水都濺出來不少。
來到櫃檯,那掌櫃還在算賬。我拍了一下櫃檯,掌櫃擡起頭來,看了看我,還是掌櫃的有涵養,看到我這張臉也只是愣了一下,隨即又滿臉笑容地說道:“姑娘,是不是香粉不夠用了?您先回房裡等着,我這就打發人買去!”
“不用了,我還得趕路,你把我的驢給我牽來吧。”我道。
“好的。”掌櫃的連忙應道,扭頭衝着裡面喊,“狗子!狗子!陪着姑娘到後院牽驢去!”
喊了半天都沒有人答應,掌櫃的奇道:“哎?這小子剛從這裡過去啊,又跑哪裡去了啊?”說着自己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衝我笑道,“我領姑娘去吧,姑娘隨我來。”
跟着掌櫃的繞到後院,在牲口棚裡看到了掌櫃的所說的雄偉健壯、日行一百夜行八十的“神驢”,我倒!這老驢!毛都快掉光了!還神驢呢!關鍵是它連尾巴都沒有了啊!
“姑娘,您別看它相貌不濟,可是它溫順啊,絕對不會和您尥蹶子。”掌櫃媚笑着說道,把驢牽了過來,把一塊藍花褥子往驢背上一搭,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個板凳,“我扶您上去?”
它尥蹶子?不是不想,是尥不起來了吧。算了,算了,非常時期,將就將就吧,我勸自己道,把掌櫃的手擋開,自己踩着凳子就騎到了驢背上。
“姑娘!您得側着坐,您這樣坐不合規矩,騎馬才應該像您這樣坐呢,咱這兒女子騎驢都是側着的!”
掌櫃的嘟囔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煩地擺手,側坐?拉倒吧,又沒有扶手,仰過去怎麼辦?掌櫃的看我不耐煩,趕緊不敢再說,牽着驢就把我送到了門外,“您慢走!”他招手道。
暈!我倒是想快!可你這驢快得了麼?就這速度,我估計跟着“避暑山莊”走到繁都,得到明年開春了。
鎮子上明顯的比昨日來的時候熱鬧多了,看來這地方百姓生活倒也不錯。我再加上我身下的這頭毛驢,讓我們成了這鎮子上的焦點,一路走過去,沒有不回頭的。還回!還回!也不怕扭着脖子!我罵道。心想幸虧姑奶奶□□塗得多,臉紅你們也看不出來。
總算走出了鎮子,外面草色青青,一派盛春景色。我胸口裡頓時通暢不少,閉上眼睛,嗅着微風吹過來的野草香氣,還是古代好啊,沒有污染,真好!正陶醉着,卻覺得身下的驢不動地方了,睜眼一看,肺都差點氣炸了!這蠢驢竟然在啃路邊的野草!吃,吃,就知道吃的玩意兒!
那渾蛋掌櫃,坑苦我了,就這驢,打兩下走三步,四步一低頭,五步一吃草,日行一百?日行十里我就阿彌陀佛了。
教育了毛驢幾句,又對毛驢施了幾次暴,效果都不太好,就想起一個小故事來,於是從包袱裡掏出原本給自己預備的大白饅頭,下來在路邊折了根柳枝,把饅頭串上,吊在這蠢驢前面。果然!這驢真的被這香甜的饅頭吸引,老老實實地一路小跑就往前趕去了!
唉,關鍵時刻,還是物質獎勵管用啊,比什麼說教都有效果。
我這正感慨這馭驢之道呢,就聽見後面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聲,我扭頭一看,後面一人一馬上來了,高駿的黑馬,英俊的騎士,我心中暗讚一聲,帥啊!這纔是行走江湖的樣子啊!
我這毛驢倒也識時務得很,不用我招呼,自己就老實地往路邊上靠,自動給人家讓路。“沒血性的傢伙!”我罵道。
那人正從我身邊經過,聽我罵了一句,慢了下來,看向我這裡。看到他看我,我急忙擡起頭來,調整好姿勢,衝他甜甜一笑,真有型!頂多不過二十五歲,嗯,也夠高大,相貌身材都頂呱呱的!九十九分!
他看我笑,卻沒有反應,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去繼續趕他的路。夠酷!加五分,不過也太拽,不懂禮貌,扣他十分,最後得分九十四分。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面的官道上,急忙驅驢趕路,可是一夾雙腿,沒有動地方,低頭一看,這蠢驢又在啃路邊的野草!
“快點,快點!要是跟丟了前面的帥哥,晚上我就把你做驢肉火燒!”我怒罵道。
等到了彎泉鎮的時候,天色剛擦黑。進了鎮子一問,才知道瓦勒的迎親隊伍沒有在這裡停,晚上可能要住在北邊的三裡坡,難怪這鎮上照常是人來人往,原來是鬼子沒有進村啊。
由於前面三裡坡又被“避暑山莊”他們徵用,原本歇在那裡的旅人都被趕到了這裡,所以這彎泉鎮上的客店家家爆滿,生意好得不得了。我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間還有空房的客棧,訂好了房子,便坐在樓下等飯吃。環顧了一下四周,總共七八張桌子,幾乎都坐了人,靠窗的那桌子上沒有飯菜,只在邊上獨自坐了個穿青衣的女子,大概四十來歲的年紀,容貌卻是極美,只是歲數大了些,臉上已有了風霜之色。唉,美人遲暮啊,可惜啊可惜,我暗自嘆道。
小二剛把飯菜端上來,門口就一陣喧鬧,進來四五個大漢,個個都是一臉的兇惡之相,進門就招呼小二拿酒拿菜。領頭的那個漢子掃了掃店裡,除了我這桌和窗邊女子那桌只坐了一個人,其他的桌邊都坐了不少的人。那漢子看了我一眼,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那青衣女子,笑着就領人過去了。
“這位大嫂子,咱們兄弟幾個和你搭個桌子怎麼樣?”那漢子□□着說道,一屁股就坐到了那女子旁邊,他其餘的幾個兄弟也嘻嘻哈哈地坐下了。
“模樣真不賴,可惜老了些,哈哈。”其中一人調笑道。
那女子微皺眉,卻沒有說話,我有些看不過眼,行走江湖,講的不就是個“義”字麼!
“那邊的大……”我剛想喊大嬸,可是突然想到自己的裝扮,改口道,“大姑娘,過來坐吧。”
女子聞言擡頭看向我這裡,笑了笑,然後又衝着那幾個無賴笑道:“兄弟幾個坐吧,我過去坐,大家吃好、喝好啊!”說着還極其殷勤地用衣袖掃了掃桌面,便起身來到我桌邊坐下。
我有些驚訝這女子會有這樣的反應,還以爲她長得如此脫俗,也得有些個性呢,沒想到和我一樣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我衝那女子笑笑,低頭繼續吃我的飯。路上的那個帥哥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都怨那頭蠢驢,明天姑奶奶就把它賣了換成馬!可是,騎着高頭大馬的媒婆,是不是太古怪了些?
“小丫頭,你剛纔叫我什麼?”那青衣女子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輕聲問道。
我擡頭看了看四周,和我說話呢?我這身打扮還叫我小丫頭?難道我的裝扮就這麼遜,別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女子看我一臉愕然地看着她,抿嘴笑了笑,說道:“這易容,可不只是臉上的功夫。”
我一聽來精神了,難道遇見高手了?衝着她齜牙一笑道:“願聽姐姐教導。”
“姐姐?呵呵,你知道我多大年紀,就要叫我姐姐?”女子道,雖然似是抱怨的口氣,可那眼角眉梢卻是一團喜氣。我暗道,姑奶奶還不懂你的心理?女人嘛,誰不是恨不得自己一直是十八啊?明明她那張臉上面寫的是四十八,你說的時候至少得減上二十不可,這樣她才高興。
“嗯,姐姐有二十出頭了麼?”我問道,故作一臉純真的樣子,只是這身打扮和這個表情搭在一起怪異了些!
果然,那女子笑得花枝亂顫,嬌笑道:“好個嘴甜的丫頭!”
“我哪裡是嘴甜啊,是誠實,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了,姐姐千萬不要見怪纔好。不知道剛纔姐姐怎麼看破我的裝扮的啊?”我這裡一口一個姐姐,叫得那叫一個甜啊!出來混嘛,嘴甜點沒有壞處。
“看你丫頭懂事的分上,姐姐我就告訴你吧,你身上的裝扮雖然勉強還過得去,可你的手卻暴露了你的年紀。”
我低頭一看,福榮這傢伙一看就是剝削階級出來的,臉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可這手卻嫩得跟春蔥似的,姑奶奶光顧着抹臉了,竟然忘了這雙手!
我這兒正後悔着,那邊桌子卻傳來了驚叫聲,聞聲望去,正是搶這青衣女子桌子的那幾個大漢,不知怎麼了,一個個正抓臉撓腮的,好像身上招了蝨子一般。
“癢死我了!癢死我了!鐵牛,快點給我抓抓後背!”那爲首的漢子叫道。
那叫鐵牛的男人也正在狠抓着自己的胳膊,“大哥,我這裡也癢啊,癢死我了。”
那幾個人癢得坐都坐不住了,片刻工夫臉上脖子上已經被自己抓破,有個人癢得受不了,狠狠地扇起自己的臉來。周圍的人都驚住了,連忙躲開那幾個漢子,站在遠處觀望。
我吃驚地看了看那羣人,再看看對面坐着的面容平靜的女子,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愕然地看着她,今天總算碰到高人了!
那女子對我輕輕地笑笑,說道:“小姑娘不要驚成這個樣子,女人嘛,力氣比不過男子,總得使些別的手段,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連忙點頭說道,人不可貌相啊!看不出來這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下手竟然這麼厲害,我一直看着她,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給那幾個人下的毒,難不成就是掃了那幾下桌子?
“姐姐,”我極其懇切地開口道,“我知道初次見姐姐就提這樣的要求實在是不好,可是我覺得像姐姐這樣的仙人是可遇不可求的,這次要是錯過了,恐怕我這一輩子都會後悔,所以我就說了,請姐姐一定要答應我!”
那女子看着我,有些不明白我這裡爲什麼突然就多了這麼些話。
“姐姐,您收我爲徒吧!”
那女子一愣,隨即又淺笑出聲,說道:“你這個小丫頭倒是可愛,怎麼突然提到這個要求?”
我面色一黯,半低垂了頭,輕聲說道:“不瞞姐姐,我這個樣子出門,是怕家裡的人找來。我從小就沒有了爹爹,跟着哥哥、嫂子過日子,前些日子哥哥貪人家錢財,非要把我許配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我不願意,他們還要打我。”我說着,眼淚都開始“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滾過臉頰滴到桌子上的時候,已經成爲一滴滴牛奶般的樣子。唉,□□實在抹得太多了!
對不起啊,皇帝哥哥,暫時污衊你一下好了,不過我也不全算撒謊啊,瓦勒的皇帝本來就真的要五十了啊。
“我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偷偷地從家裡跑了出來,可是這一路上也免不了受人欺負。剛纔看到姐姐這樣的本事,實在是佩服得不得了,姐姐就收了我這個徒弟吧。”
那女子聽我說完,看了我半晌,卻搖了搖頭,說道:“丫頭,你演戲的本事雖然不錯,可是要騙你姐姐我,火候還差點,你這個徒弟我不收!”
我愕然地看着她,白演了啊!我心下有些惱火,可臉上卻不敢帶出半點,生怕這女人什麼時候給我也下點什麼毒,既然不收我,那麼我還是少理她的好。
那女子看我不說話,笑道:“雖然我不能收你爲徒,不過你這性子倒是很合我的口味,反正我一個人路上也是孤單,你倒是可以和我一起上路。”
和你一起上路?上帝!那不是整天抱着□□到處跑麼!不知什麼時候你就惱了我,然後給我補充點微量元素,我受得了麼?雖然這麼想,我卻笑道:“那樣好極,有姐姐做伴我就放心多了。”
姑奶奶明天一早就撒丫子跑人,你要往北我就說要往南,你說往南我就說要往北,反正就是不和你順路。你愛找誰找誰去,不過你身上的□□我倒是感興趣,不知道能不能騙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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