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棒子怒視了我一眼,卻沒有和我計較,依舊低眉順目地說道:“李元炙見過無上散人。”
無上散人?就是那號稱當世第一高人的無上散人?武功深不可測,而且精通奇門遁甲之術,甚至連鬼神之道都懂的當世第一大牛人?就這個模樣的世外高人?世外高人不都白髮白鬚麼?不都童顏鶴髮麼?不都風姿綽約麼?怎麼這位世外高人長了這麼一副模樣?
我驚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面前這位世外高人,無上散人用眼角瞥了我一眼,看我如此模樣,冷哼了一聲,說道:“怎麼了?老夫看起來當不起這個稱號麼?”
我一聽他如此問,分明是帶了些怒氣,忙收回神來,滿臉崇拜地說道:“楚楊不敢,楚楊早聽說無上散人武功深不可測,且精通各種奇術,乃當世第一奇人,一直以爲散人會是一位慈眉善目、鶴髮童顏的老者,沒想到今日見到卻是——”
“卻是怎樣?”無上散人冷聲問道。
“卻是您這樣一位玉樹臨風、風姿綽約、英俊神武的奇男子!”我滿臉真誠地說道,“您真的是無上散人麼?您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是當世第一高手?”
我這麼一段無恥的馬屁話說出來,南宮越雖抿緊了嘴脣,卻仍掩不住臉上的一絲笑意,冷冰冰的一張臉總算有了些溫度。林依依早就漲紅了臉,略帶緊張地看看我,又看看無上散人,生怕我的話惹惱了他。嫩棒子一臉不屑地看着我,南宮若卻是低下頭去,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只見肩膀隱隱顫動。
無上散人看着我,不知道腦子裡在轉些什麼念頭,說實話我心裡也有些害怕,生怕這馬屁是不是拍得過了些,再把這老馬給拍急了可就壞了。可如今話都說出去了,也只能強撐着了,只好一臉真誠地接着無上散人的目光。
好半晌,才聽見無上散人“哼”一聲說道:“小丫頭倒有些眼力,想我年輕時倒也算得上個風流人物,比起南宮越這小子來也差不了多少!”
我頓時鬆了口氣,果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啊!
南宮越的嘴角隱隱抽搐了兩下,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南宮越,又笑着問道:“那半仙爺爺年輕時也一定有很多女子喜歡吧?”
無上散人冷哼了兩聲,沒有回答,可那表情就是在說“沒錯”了。
“唉!”我突然長長嘆了口氣,無上散人果然上鉤,緊跟着問道:“小丫頭嘆什麼氣?”
“我嘆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呢,不然一定會不怕羞地倒追您呢。”我笑道。
無上散人哈哈大笑出聲,一邊用手捋着下巴上的那幾根鬍子,一邊笑道:“好個有趣的小丫頭,投老夫脾氣,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和老夫說,老夫定不讓你失望!”
我一聽這老頭如此說,忙不迭地向他道謝,心道在這裡有這麼個牛人給我撐腰,我還能怕了嫩棒子?想到這兒,忙挑釁地看了嫩棒子一眼。
南宮若卻已擡起頭來,臉色有些微紅,問無上散人:“半仙爺爺,您快來看看我大哥的傷怎麼樣,要緊麼?”
無上散人這才斂了臉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南宮越,說道:“死不了,只不過是內力耗盡了,又岔了些氣息,養上幾個月就沒事了。”
“半仙爺爺,既然他只是耗盡了內力,您內力又那麼深厚,您輸給他點不就得了?省得他病懨懨地在牀上躺着了,還得讓人伺候着。”我忙說道,心想既然無上散人這麼牛,哄他輸些內力給南宮越,豈不是要恢復得快些?
“楚楊——”南宮越忙喊。
無上散人看了看我,又掃了一眼南宮越:“哼,你這小丫頭少來算計我老頭子,你只知道心疼你的情郎,卻一點不管我老頭子,你道內力跟水似的啊,我倒一碗給他他就能收一碗?我倒十碗給他他也不見得能收到一碗!我幹嗎要浪費我自己的內力?內力在自己體內循環簡單,但是要想輸到別人體內卻難得很了!不然這小子又怎麼會把內力耗得這麼幹淨!”
一聽他如此說,我心裡一陣歉疚,往南宮越那邊看去,沒想到他也正在看我,視線相觸,兩人忙都避了開來。
這處宅子雖然建在山腰上,可房子倒也不少,當晚南宮若安排我們住下,晚上又陪了我和林依依說話。聽南宮若說這裡原本只有一個小院子,旁邊的一些房子是後來陸續添建的,只住了南宮一家,還有那個怎麼也趕不走的無上散人。南宮越自從成年後就一直不怎麼在家裡老實待着,南宮雲和張靜之又經常出門,所以常常只剩下她和無上散人看家,現在我們幾個來了,一下子覺得熱鬧了不少。
我問南宮若她父母幹什麼去了,她說她老爹帶着老媽出門遊玩去了,照着老媽的話來說就是去“旅遊”了。自從她懂事以來,幾乎他們每年都要出去轉悠幾個月,她小的時候還帶着她一起去,後來她漸漸大了,爹媽嫌她礙事,就經常把她丟家裡了。我對此表示了很大的驚訝,心道這什麼父母啊,就算夫妻恩愛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把一個這麼小的小姑娘丟給那麼個糟老頭,他們倒也放心!
“他們也放心把你丟給那半仙?”我驚訝地問。
“不是把我丟給半仙爺爺,”南宮若糾正道,“是把半仙爺爺丟給我!”
我頓時無語,看來這無上散人人緣混得還真不怎麼樣。
第二天早上起來吃飯的時候,我發現嫩棒子竟然還出現在飯桌上,心道這人臉皮也真厚,非得人趕才走麼?我冷笑幾聲,對嫩棒子說道:“怎麼着,您還打算在這裡住下來了?人你已經送到家了,你的任務也完成了,看在你一路上還算老實的分上,我們也就不和你算舊賬了,你也該走了吧?”
嫩棒子端起碗來喝了一口稀飯,淡淡地說道:“在南宮越完全恢復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你覺得有無上散人在這裡,還有人能來傷了南宮越麼?”我冷笑道,“你也太把自己當根蔥了吧?”
“我不是蔥,我答應了人,我就得守信用。”嫩棒子說,又輕蔑地笑笑,“林姑娘已經去照顧南宮越了,你爲什麼不去,偏要和我在這裡鬥嘴呢?是不敢去面對南宮越,還是說我吸引了你?”
我強忍着沒讓自己吐出來,看他實在不可理喻,而且南宮若還在一邊坐着。我本人也只是個客人而已,人家主人還沒說什麼呢,我也不好再堅持着趕人,只得不去理他,強扒了幾口飯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就想去看南宮越傷勢如何了。
走到南宮越的門口,屋裡傳來南宮越低沉的說話聲,還有林依依不時的輕笑聲。我的腳步沉重起來,還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南宮越,
“呵呵,不會吧?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啊?”林依依輕笑着問,“大哥當時是不是都傻了?”
聽見南宮越低低“嗯”了一聲,林依依輕快的笑聲又傳了出來,“那大哥就這麼走了?大半夜的,一點都不擔心麼?”她又問,裡面靜了片刻,就聽見南宮越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沒走,在遠處守了一夜……”
聽着裡面的輕聲笑語,我已經觸到門簾的手又輕輕地放下,默默地轉身離去。林依依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姑娘,有她在身邊是他的福,他應該慶幸也應該珍惜。如果我一直忘不了承德,那麼我就給不了他幸福,如果我都可以忘了承德,那麼南宮越又怎會忘不了我?愛情,終歸是會被時間沖刷乾淨的吧。
在山上住下來後,才發現原來這裡也不像我想的那麼無聊,可以拉着林依依和南宮若他們一起打牌,可以去後山套兔子,可以到山腳下的小溪砸開冰層釣魚等等,甚至可以憋在院裡哪兒也不去,只鼓搗一頓豐盛的午飯。
看着南宮越的身體一天天恢復,我心裡也一天天輕鬆起來,連做起飯來都覺得勁頭十足,廚藝得到了廣大同志的一致好評,就連半仙老頭都對我伸出了大拇指。有次爲了讓我給他再做一次瓦罐魚,甚至都問我有什麼想學的武功沒,如果有的話他一定教我,我就問:“有沒有讓我睡一覺起來就能天下無敵的功夫?”半仙老頭捋了捋那幾根鬍子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就又問:“那睡一覺起來輕功天下無雙呢?”半仙老頭捋着鬍子想了想,還是搖頭,我這正想再問問,只見半仙老頭忙擺了擺手說道:“瓦罐魚我不吃了。”
嫩棒子依舊是看我不順眼,不過對林依依和南宮若倒是和顏悅色的,見誰都一副笑得無害的模樣,像個溫文爾雅的貴公子似的。我覺得這傢伙一定沒安什麼好心,不是看上了林依依就是打上了南宮若的主意,緊張得我跟抱窩的老母雞似的,恨不得時刻把林依依和南宮若護在翅膀底下,生怕被嫩棒子這人面獸心的傢伙叼了去。
有日從廚房出來,正好看到嫩棒子笑着在和林依依說話,看到我過來,臉上的笑立刻就沒了。林依依一看我和嫩棒子又狹路相逢了,生怕再遭受到“戰火”的波及,慌忙說了一句“我去看看南宮大哥”,就跑了,只剩下我和嫩棒子站在院子裡冷冷相望。
“你不能打依依的主意,她可是喜歡南宮越的!”我警告嫩棒子說,嫩棒子白了我一眼,“誰說我打她的主意了?”
“你也不能動小若若的心思!”我又說道。
“爲什麼對南宮姑娘也不能動心思?她可沒有喜歡的人吧?”嫩棒子冷笑道。
看看,看看,我說什麼來着?這傢伙果然是別有用心!想人家小丫頭才十四五歲,正是少女春心要動的時候,這關鍵時刻可千萬不能讓嫩棒子佔了便宜,不然我怎麼有臉去見南宮越?於是我指着嫩棒子的鼻子罵道:“你不要沒有人性!人家小姑娘才十四歲,還是未成年少女,你要是敢動她的主意,我——我讓半仙老頭把你的腿打折了!”本來想說我把他的腿打折了的,可是一想那也太不現實,也沒有威懾力,立刻先把半仙老頭這牛人拉到自己前面。
嫩棒子冷笑一聲,“你自己的事情還弄不清,有什麼資格來說我?幹嗎總是避開和南宮越獨處的機會?幹嗎經常把林姑娘往前推?你不是都說出去大話要和林姑娘爭一爭了麼?怎麼我只看到你往後縮呢?”
一連串的問句,問得我不住地往後縮。嫩棒子看我的模樣,嘴角撇了撇,譏諷道:“是還忘不了承德吧?既然忘不了幹嗎還要勉強自己?回去找他不就得了?”
故意遺忘很久的名字突然被他提起,我滿腔的鬥志一下子就沒了,只怔怔地站在那裡。好半晌,我才努力笑了笑,不再和嫩棒子計較,轉身往廚房走去。中午吃什麼呢?菜好像有些少呢,半仙老頭不是很久就吵着要吃瓦罐魚了麼?現在做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半夜一覺醒來,卻再也睡不着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嫩棒子白天說的話。我低聲地咒罵幾句,閉上眼睛開始數羊,可是數着數着眼前就會浮現出承德的笑臉,那麼清晰,彷彿從來沒有忘過,心裡越來越煩躁,竟然有了個荒唐的念頭,從牀上爬起來,也顧不得冷,只在睡衣外裹了件斗篷就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南宮越住的房間離我的並不遠,身上的熱氣還沒散完就已經跑到了他的門外,輕輕地叩了叩門,南宮越略顯慵懶的聲音在屋裡響起:“誰?”
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又輕叩了兩下,靜靜地等着。片刻之後門開了,南宮越手扶着房門站在那裡,一臉驚詫地看着我。
我勉強衝他笑笑,“可以進去麼?”我問,聲音抖得厲害。
南宮越猶豫了一下,放在門上的手讓開了,我閃身進去,把門在身後掩好,南宮越默默地看着我,臉上依舊是有些漠然的表情。
“我睡不着。”我說。
南宮越冷然地看我一眼,轉身走到牀邊,又拿了件面袍遞給我,“穿上。”說完就背對着我轉過身去,“睡不着可以去找依依,也可以去找小若,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
我沒有接他的面袍,鼓足了勇氣走到他身後緊緊抱住他,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你還喜歡我麼?”
南宮越的身體一僵,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隱約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
“楚姑娘,請你自重!”南宮越冷冷說道。
我笑,“我不姓楚,我姓馮。”
“馮楚楊,你放手。”
“誰告訴你我叫馮楚楊了?姓馮就要叫馮楚楊麼?我叫馮陳楚楊。”我笑道,把臉貼到南宮越的背上,感受他身上透過來的溫度。
我似乎感覺到南宮越在做深呼吸,然後就聽見他咬着牙說道:“馮陳楚楊!你還是不是女子?知不知道男女有別?”
我不理會南宮越的抓狂,只耍賴般緊緊抱住他,堅持問道:“我只問你還喜不喜歡我?”
南宮越把我的手從他腰前拽開,轉回身來冷冷地看着我,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是男人,嗯?”
看着南宮越有些發怒的面容,我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忍不住想往後縮,可腳下才退了一步,就被南宮越抓住肩膀,“說話啊,你大半夜的穿成這個樣子來我這裡,不會只是說這麼幾句廢話吧?我喜不喜歡你,你真的會不知道?”
我無語,只能呆呆地看着南宮越,想自己今天是不是瘋了,爲什麼要來這裡,難道就是爲了要忘了承德麼?因爲要忘了承德,所以纔來勾引南宮越麼?我把他當做了什麼?我又爲什麼讓自己淪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我看着南宮越,看着他擰了擰眉頭,看着他低聲地咒罵了一句,我虛僞地笑了笑,“我夢遊……”後面的話被南宮越堵在了嘴裡,他的脣壓過來,帶着炙熱的溫度,我僵了片刻,然後讓自己閉上眼睛迴應他的吻,告訴自己,我可以忘了承德,可以的。
半晌,南宮越鬆開了我,直直地看着我,眼中的熱情逐漸消散,又重新恢復到冷漠:“如果你真的感激我救過你,那麼就請你徹底絕了我的想法,不要每次給了我希望再讓我絕望,我累了,你走吧,你忘不了他。”
我轉身向門外走去,他說的沒錯,我忘不了承德,哪怕當我閉着眼睛迴應南宮越的吻時,我眼前晃動的還是承德的影子。在一起時從未覺得有多麼愛他,事到如今才發現,我的生命已經深深地打上了他的印記,哪怕我讓自己不去想他,哪怕我每天都讓自己笑得開心,可惜騙得了自己,卻騙不了別人。
第二天再見到南宮越,他仍然對我是冷冷淡淡的模樣,對昨夜的事情閉口不談,彷彿那只是我自己的一場可笑的夢,說實話我很感激他這樣對我,起碼避免了讓我難堪。
不過昨夜的事情還是留下了後遺症,那就是我感冒了,像我這麼壯實的人,想當初在宛城外被南宮越丟小河裡泡了一晚上連個噴嚏都不曾打過,搞得我一直以爲身體會是變態體質呢,沒想到這次卻凍病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