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當初爲什麼願意拿那些筆記來換盤子？現在爲什麼反悔？”顧佳忍不住問道，她剛聽人叫老爺子顧老了，怎麼說也同姓了，多少也會有點同情心的。
顧老怔了一下，嘴脣動了半天，竟然不知道怎麼說了。也是，是沒法說，當初只是覺得是清中期的筆記，文采好，記錄裡非常有趣，看那緞子包着封面，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所以當初收到時，他是很高興的。
研究了幾年，他看得出，寫這集子的主人，是興致高雅的人，對東西的描述精準，學問非常之好。而且上面還有硃筆批註，看得出，兩人筆談相互調侃，頗有意趣。所以收上來幾年了，他也常看，非常喜歡，覺得從中得益不少。
但研究了多年，也沒有查出這是誰的手稿，一個文人是不可能寫得出這麼多寶物，若是後世仿作，也不像。左查右查的，也沒個所以然來。
正好看到西西在放東西，價錢非常公道，他聽說中間有他正好就缺那個綠色的盤子，他就差這一個就能配成套了。如果真的成了套，就是拿到故宮去也不掉價的。可是他手上真的沒有現金，也生怕別人跟他搶，急急的就來換了。
用什麼換，顧老在家也是費了一翻思量的，哪一件都捨不得，差一點的，人家也是懂行情的，總得差不多才是。想來想去，也就是那套筆記還將就，不是說經濟價值，而是老爺子想，如果真是愛收藏的，看到這樣詳盡的筆記是沒有不喜歡的。老爺子這是以情動人的。
結果人家聽說了，就說送給他，也不要換什麼東西。人家本就不收書的，對書這東西沒有興趣。但老爺子一輩子不欠人情，把筆記扔下，抱着盤子就走了。
前兩天藏友收了一幅真跡來找他顯擺，老爺子看着眼熟，越看越心焦，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寶了。那一箱如果真的被確定是那位的收藏筆記，那麼，很多事就要改寫了。
那些冊子他讀過很多次，所以裡面的內容很熟，字裡行間會帶一句‘父、弟、妻、子’，還有一位‘上’？因爲不知道身份，這些寫家長裡短的，他都沒注意看，看的都是那些關於器物的知識去了。怎麼就這麼走寶了？
“姑娘，你看過沒？”顧老爺子遲疑了一下，看着小七。
“看了一眼，我已經把箱子封了，等我家大人回來看。”小七笑了，也不說自己看到了什麼，只是告訴他，現在她也做不了主，這件事的最終決定權，已經在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身上。
“姑娘，我把畫留在這兒，請轉告你先生……”老爺子還是拍了拍那倆幅畫。這兩幅畫市面價已經幾百萬了，只是用來換一箱手稿，其實只是按現在的市場來說，老爺子虧大法了。就算確定是真跡手稿，送到拍賣會上也不見得能拍出這價來。老爺子覺得那位大人看到自己送來的畫，一定會動心的。
顧佳噴了，小七則滿臉通紅，怒視了西西一眼，對老爺子乾笑了一下，“老爺子，我和大人只是朋友，我做不了他的主。”
“隨便了，你告訴他，我這倆幅畫也是真跡，而且是他們的珍品之一……”老爺子還想把畫展開給小七看，希望就此來打動小七。
“對不起，這畫您還是拿回去吧，我十分確定我家大人不會跟您換的。”小七根本不會讓這些東西來誘惑自己，其實基本上，就像剛剛說的，這位如果拿相同體積的黃金放到小七面前，說不定更容易一點。她會認這些東西，可是她真不喜歡這些，她沒有小和大人那種與生俱來的那種喜愛，癡迷。所以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就是小和大人逼着學的，她知道，別人也騙不了她，但談起喜歡來，真說不上。
顧老看着小七的樣子，知道大勢已去，抱着畫直敲頭。估計幾天這位是吃不下飯了。
“您也彆氣，我眼光是大人教的，也許我看錯了，畢竟我並沒有真的仔細看，如果不對，我讓大人還給您，也不要您的畫。”小七可不敢真把老爺子逼成什麼樣，忙說道。
“如果對呢？”老爺子一臉痛苦，如果不對，他也就不痛苦了。
“如果是對的，我會勸大人出|版。對，出|版讓更多人看到一個真實的歷史人物。我說了，這已經不是錢的事了。其實這筆記說實在的，經濟價值真的不如您這兩幅畫。到時我們讓西泠印社影印一套，送您可好。”小七覺得自己有點像在哄孩子。
老爺子看着小七，“其實你已經確定了對不對？”
“那人的字，我也是從小看到大的，所以我估計八，九不離十了。這套筆記是那人一生的縮影，是他才華的精髓所在，我不想被埋沒。他再壞也沒賣國對不對？我希望能給世人一個真實、公允的他。也許人品很差，也許做了很多不着調的事，可是他是個才華出衆的人。”小七忍不住吐起槽了，說到那個，她便把小和大人帶了進來，滿腔怒氣。
“不會拿去賣錢？”老人盯着小七。
“唉，我們大人把我賣了，也不會賣它們的，放心、放心”小七長嘆一聲，自己在小和大人心裡只怕真不如這些筆記的。
老人點點頭，抱着畫，快出門口了，又回頭，“你們會捐給國家嗎？”
“那個可能性不大，我們大人沒那麼高尚。”小七老實的回答，老人長嘆一聲，默默的站起。
小七輕輕的把畫放到了老爺子手中，看老爺子那樣，她也覺得無奈，起身對老爺子深鞠一躬，“我們非常感謝您，您把這些筆記帶到我們面前，非常感謝。”
老爺子覺得好過多了，覺得在自己手上這麼多年，卻沒有人家瞟一眼來得多，而且人家已經想好了以後的事，是比放到自己手上好得多，所以離開時，沒剛剛知道小七不會把筆記換回給他那麼傷感了。
“多多，你剛說是普通的筆記。”西西盯着小七。
“是普通的啊，是史上第一貪官和珅和大人，沒事時寫的普通鑑寶筆記。”小七說得理所當然，雖然強忍着笑意，但此時她真的很享受這些人此時的表情。
小和大人的筆記，不，應該說，三百年前和珅和大人的賞玩筆記。沒想到，三百年後，竟然會送上門來。雖然上沒有和珅的名字，可是看看那字跡，小七是閉着眼也知道這是誰寫的。所以她只是翻開看了一眼，就合了起來，因爲這是小和大人的筆記，人家不說，自己是不能看的。只能老實的封上，不然自己保不齊就抱着回宿舍看去了。
‘看吧，沒我，你怎麼辦？’小七心裡輕輕說道，也不知道遠在北京的小和大人會不會打噴嚏。
顧佳又噴了。
而西西媳婦手裡的筷子掉地上了。
西西半天才回過神來，看看錶，“快，你帶身份證沒，我們下樓找保險箱去。”
小七本想說你太大驚小怪了，但看看西西媳婦慌忙點頭的樣子，想想也是，何苦爲難老實人呢。現在告訴他們，這東西不值錢，也就只是小和大人和自己當一回事罷了，他們能信嗎？
抱上箱子，拿了放畫的保險櫃鑰匙，把箱子一併存了，鑰匙掛自己脖子上，當然了，鑰匙上還包着個布包，省得把她的玉給磕傷了。
“你真的確定那就是？”顧佳回到宿舍才盯着小七，她知道小七他們一直在學習那個收藏知識。只是沒想到小七已經到了這個程度，七旬老頭沒看出來的東西，她卻只看了一眼。
“大人從小習的就是兩王的字，和珅也是，所以我們家有和珅的字帖，我從小就看得很熟。所以我一打開就知道了。”小七說得百分之七十都是真的。
“他爲什麼習和珅的字？”顧佳不解了，習誰的字不好，習那個大貪官的？
“他不是習和珅的字，和珅和乾隆一樣習的是兩王的字，確切的說，和珅習的是乾隆的字。但字由心生，本就因人而異，各人韻味不同，字也就不同，現在的啓功大師也是習的兩王，誰又覺得他和和珅的字相似了？”小七混淆着概念。
顧佳不太懂這些，算是接受了，但還是側頭看着小七，“你一口一個我們家，一口一個我們大人，看來關係有了質的改變哦。”
“是啊，我們更親密了，也更不是那種關係了。”小七白了顧佳一眼，拍了她一下，自己回宿舍了。
但往深了想想，過年時因爲古玉，她和小和大人的關係就已經更進一步了。不再是合作者、同盟者，而是朋友，他們能相互交心，把對方當成自己最親密的夥伴；
而這個夏天，一齊面對着選擇與壓力時，他們共進退，感覺似乎更加親近了，但說他們之間有那種感覺，目前好像還真是沒有，他們好像更加近乎親情了。
是啊，之前一直說他們是雙胞胎，是兄妹，其實那也就是說說，但這一年多，他們似乎真的成長，也真的把對方放在心裡最重要的那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