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最yin冷的牢獄,也能感受到新年的喜慶,因爲犯人們能得到一頓比平時好些的飯食。
雪也下得最是時候,從晚上就漸漸落下來了,到了白天還沒有止歇。
秦蔚潭一直是那麼坐着,不睡覺也不吃飯,只是透過高窗望着飄滿雪花的那塊天空。
好多年了……
好多年前也是這樣,下這樣的雪,在這樣的牢獄。
那時候很暖和,那溫暖早已滲進了心裡。
秦蔚潭回憶着泛起濃濃的笑容。
我早就知道,我的黃泉路上很溫暖。
正在他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牢門外響了,然後是腳步聲,一步步漸漸清晰起來,秦蔚潭豎起耳朵,聽着熟悉的腳步越來越近,他興奮地向門邊挪,手腳上墜的沉重鐵球牢牢地定在地上,韓業爲了防止他逃跑,又爲他多加了刑具,現在他只能費力地一點點挪動。
當他終於能夠到牢門,已經是滿頭大汗,門前閃出紅袍的下襬,他詫異地擡起頭,來的人是照水,而且照水穿了那件喜袍。
“你……不必穿這件衣服。”秦蔚潭感動地呆呆盯了半晌,彷彿要把這樣的照水印在心中,因爲他內心是欣喜的。的8b
“我答應過你。”雲照水從食盒裡端出了熱騰騰的飯食,不去在意對方一直追隨的目光。
“可是我答應過你的事沒有做到。”對方端出的是一碗餃子,秦蔚潭哆嗦哆嗦地伸出了手。
雲照水試圖將碗遞給他,這才發現牢縫太嚴密,跟本遞不進去。
“我以爲你早就忘了。”
“我沒忘,你讓我不要傷害任何人……我立過誓,我一直記得,”秦蔚潭扒住鐵欄,手腕卻被墜地勒破了皮肉,“這是對我的報應,你看,我終於要得到懲罰了。”
雲照水咬起了脣,看來皇上給他帶了很重的刑具,連胳膊都擡不起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餃子遞了進去。
“……”秦蔚潭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張開嘴咬了一口,是懷念的味道,在秣州的時候,每年過年雲照水都爲他做,他哽噎着把整個餃子吃完,卻低下了頭。
“已經足夠了……你還會來看我麼?”
雲照水把碗推到了牢門邊,這樣他想吃的時候就能拿到。他收起食盒站了起來。
秦蔚潭見他要走,死死地抓着冰冷的鐵欄,急切問道:“這是最後一面麼?”他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一雙幽深的眼睛一直期盼地仰望着對方,卻沒有看到雲照水回頭。
“不會再來了……”雲照水背對着他,努力讓自己冷靜,“我今天就動身去越州,以後也會生活在那裡。”
“是麼……”秦蔚潭拼命地想把頭探出去,想多看他幾眼,“越州……也算是我們的老家了,我從來也沒去過。”
他突然轉念一想,覺出了不對:“越州那裡明非和伍重安的軍隊正在對峙,你不能去!”
雲照水擡起了腳步,邊向外走邊道:“爲打破越州僵局,我向皇上請了聖旨,前去議和。”
“不行!你不能去!”秦蔚潭情急之下將手中的鐵鏈與鐵欄磨出一道道火光,他甩着手臂上的刑具拼命砸打牢門,哪還顧得上這身皮肉,“你不能去!太危險了,他們會殺了你的!”
雲照水閉了閉眼,再也不答他,邁着腳步一步步遠離。
“照水!你不能去!照水!照水!!”身後鐵器的砸打聲一聲比一聲激烈,秦蔚潭瘋了似的用上所有力氣要從阻隔二人的牢門裡出來,獄卒們聽到聲響急忙趕了過來,卻被他的樣子嚇得不敢上前。
“放我出去!照水你別去!照水!!”秦蔚潭像一隻困獸般在牢籠內嘶吼,他的身上被刑具擊刮成一片片腫起,但他感覺不到似的還在徒勞用着蠻力,把鐵欄砸出了彎曲的凹坑。
“快加鎖,叫人來,千萬別讓他逃出去!”獄卒們都慌了神,生怕一接近就會被這隻野獸撕得粉身碎骨。
但他們的擔心是多餘的,牢獄非常堅固,秦蔚潭沒過多久就沒有了力氣,來回掙扎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後他蜷在地上喘着粗氣,渾身都是自己折騰出來的血跡,手腕腳腕上的皮肉已經是模糊一片,好象腐爛一般,他知道現在已經無能爲力,用盡最後的力量呼喚道:“照水!!——”
悲愴的聲音在天際迴盪,包含了無限哀傷,秦蔚潭艱難地咳嗽了兩聲,身體一仰,血溢出了嘴角,他已經沒有力氣擡起頭,頭一歪,血水一口口地嗆了出來。
地上像是經過了一場浩劫,到處是血,而他那身狼狽的喜服,被鮮血襯地越發地紅了。
雲照水出了天牢,外面還在飄着雪花,一片片在空中舞蹈。
他一直不敢回頭,就直直地向前走着,身後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眼前早就模糊了,**一直在眼中漫溢,他固執地不讓淚水劃下來。
當那聲悲切挽留的呼喚傳到了他的耳中時,雲照水痛苦地彎下了腰。
咕嚕,手中提的食盒滾在了地上。
人隨後倒在了茫茫白雪中。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