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女子魂魄完全融入, 懸浮於半空的長戟便飛向了林輕羽。長戟的利刃劃破了林輕羽的手背,幾滴血珠化到了利刃上。
林輕羽瞬間被長戟的意識感染,一手抓住了長戟, 一手拽住了文清堯。頭頂那張光線織成的網也開始扭曲, 橫在兩個結界的透明阻礙也佈滿了細如蛛網般的裂痕。
長戟牽引着二人往出口飛去, 層層迴廊在文清堯眼前一閃而過, 那些佈滿奇異花紋和雕刻的門同樣在崩塌。白色的碎石粉塵雜亂無章地往下掉, 但四周牆壁的殘餘部分卻形成了一幅隱約透露着某種規則的圖案。
每個團都有人臉那麼大,密密麻麻地佈滿了整棟樓。長戟飛得很快,文清堯來不及將那些圖案記住, 只隱約覺得這是記載了某種東西的怪異文字。
二人很快衝出了樓宇,周圍的亭臺樓閣同樣在崩塌, 先前平整踏實的玉石地面也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文清堯被林輕羽拽着, 跑得幾乎只能有腳尖着地, 路上的道道裂痕幾乎要將他絆倒,但林輕羽的手抓得很牢, 愣是沒讓他磕絆一下。
混亂之中,文清堯看了林輕羽一眼,林輕羽的臉色還沒有恢復,依舊十分蒼白。
“你還好嗎?”文清堯問。
“沒事。”林輕羽回,說完之後又補上了一句:“出去就沒事了, 快了。”
文清堯心裡明白, 功體受克的林輕羽此時必定萬分辛苦, 但是他自己除了儘量不拖後腿之外什麼都做不了。橫豎幫不上忙, 文清堯便索性不去多想, 自欺欺人地將林輕羽那一句“沒事”當了真。
一番周折之後,二人終於回到了剛到這裡時的那個地方。那裡是整片世界唯一的平靜之地, 踩上那片土地,文清堯懸着的心終於安穩了一些。
林輕羽也鬆開了文清堯的手,舉起那支長戟當空斬去。這一擊在二人身邊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文清堯頓時覺得一陣蝕骨疼痛爬上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他想大叫,但張嘴之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疼痛讓文清堯喘不上氣,視線也跟着模糊了起來,萬般無助的情況下,文清堯伸手抓了一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抓到什麼,只是下意識地覺得伸手就能得到幫助。
事實也確實如此,視線徹底黑下去之後,文清堯的手上傳來了一陣讓人安穩的力道,是什麼人握住了他的手。那種觸覺很熟悉,是林輕羽在握着自己的手。
文清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身體彷彿陷入了雲端,周身沒什麼力氣,腦子也有些疲憊,十分想睡覺。心中的不安被安撫,文清堯便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周身的虛無感消失了,文清堯覺得自己落回了地面。綿軟的四肢也找回了知覺,但和知覺一起回來的還有一波接一波的痠痛。
文清堯勉力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強光刺得他兩眼發痛。文清堯擡起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眼前,遮住了刺眼的光。
身體彷彿許久沒動了,只是一個擡手的動作就讓他的肩膀酸脹得發痛。他想揉一揉肩膀,想要擡起另一隻手的時候才發現另一隻手被什麼東西拽住了。文清堯又睜開了眼睛,擡眼看過去才發現拽着自己的人是林輕羽。
林輕羽的臉還是有些發白,但睡相還算安穩。文清堯試了試他的額頭和脈搏,確認他身體無恙之後才舒了一口氣。
文清堯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裡,這屋子沒什麼常住的氣息,像是客棧的客房。文清堯費了些力氣,將自己的手從林輕羽手中掙了出來。文清堯下了牀,把林輕羽的手放回被子裡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房門一開,文清堯就聽到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這房間在二樓,出房門就是一道木迴廊,迴廊下面就是客棧的大堂。文清堯的頭腦還是有些昏沉,眼前一陣明一陣暗,撐着迴廊欄杆站了許久才重新看得清楚。
外面的太陽剛好到頭頂,白晃晃的日光照進了大堂。此時正是吃午飯的時辰,一樓的大堂裡滿滿當當都是客人,客棧的夥計們忙的腳丫子不着地,沒人注意到樓上的房間裡突然出來了一個人。
這樣嘈雜的環境並不適合傷者居住,但文清堯卻從這吵吵嚷嚷的人聲裡感受到了些許安穩。終於離開那遮天蔽日的昏暗樹林了,文清堯舒了一口氣。
“文少爺身體已經好了?”一旁突然傳來了張楓的聲音。
文清堯循聲看過去,發現張楓和梅仙凌都在。兩人的臉色都恢復得和常人無異了,神態也不似先前那般慌張,彷彿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梅姑娘,張公子。”文清堯微微一笑,衝二人點了點頭,“我已經沒事了,讓二位費心了。”
“哪的話。”梅仙凌輕笑一下,搖了搖頭,“快進屋吧,給你們買了些吃的。”
說着,梅仙凌轉身走進了屋裡,張楓跟在後面,順手扶了文清堯一把。文清堯四肢還有些痠軟,便沒有推開。
文清堯無意中掃過了張楓扶着自己的那隻手,那隻手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手背上甚至還有血跡滲出。再擡眼去看他的臉,發現他的臉側和脖頸都有深深淺淺的青紫印記。想來他也受了不少傷。
文清堯慢慢挪進了屋裡。此時林輕羽還沒有醒,三人不由得放輕了動作。梅仙凌把飯菜擺到了桌上,三人圍坐桌前,拿起了筷子。
吃飯的時候文清堯又看了看梅仙凌,梅仙凌和張楓一樣,手上臉上都有些許青紫。
“你們二人傷得重嗎?”文清堯問。
“都是些皮肉傷,沒幾天就會好了。”梅仙凌笑了一下,回道。
“是嗎。”文清堯應了一聲,隨後點了一下頭。
三人無聲地吃着飯,誰都沒有提那天發生的事。張楓吃得最快,沒幾下就扒完了碗裡的米飯。
“你們口渴嗎?我去問小二討壺熱水。”張楓放下了碗筷,不等文清堯和梅仙凌說話,他就悶頭走出了房間。
張楓太安靜了,安靜到有些不對勁。文清堯擡眼看了一下張楓的背影,看他跑遠之後便轉頭跟梅仙凌說話:“張小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蔫頭耷腦的?”
梅仙凌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他這幾天一直在愧疚。”
“嗯?”文清堯有些不解,“愧疚?因爲什麼愧疚?”
“那天爲了把那個孩子從懸崖下帶上來,他威脅了孩子的母親,還對孩子的母親下了狠手。”
說這話時梅仙凌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眼底也沒流露出什麼特別的情緒。文清堯打量了她一番,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好受。
“那……你呢?你怨他嗎?”文清堯問梅仙凌。
梅仙凌搖了搖頭,“當時也是沒有辦法,即便他不那樣做,那對母子也不一定能活下去。反倒是多虧了他,我們現在才能活着。”
梅仙凌扯起了嘴角,像是想要笑,但這笑只笑到一半就止住了,那翹起的嘴角也僵硬着顫抖放下。
見她這幅樣子,文清堯耳邊響起了林輕羽在結界內說的話:“偌大的梅家只剩小家主一人了。”
經歷過絕望的文清堯十分明白。一個人深陷痛苦之中的時候,別人的安慰不僅不會有作用,有時反而會給痛苦之人帶來更沉重的感受。
所以,儘管心中有所不忍,但文清堯仍舊什麼都沒說,只是一面繼續動筷子吃飯,一面注意着林輕羽和梅仙凌。
沒過多久張楓就回來了,他開門動靜有些大,引得文清堯和梅仙凌都看了過去。張楓的視線明顯閃躲了一下,避開了梅仙凌,強行看向了文清堯。
“文少爺,水來了。”張楓勉強笑了一下,提着茶壺,給文清堯和梅仙凌都倒了一杯水。
張楓有意避開了和梅仙凌的全部交流,不聞不問也不看。但這不過是欲蓋彌彰,不僅不能掩飾他的內心,反倒更坐實了梅仙凌的說法。
夾在兩人之間的文清堯也被這窒息的感覺影響了,吃下的食物也梗在喉間難以下嚥。
“我去給林輕羽喂些水。”文清堯打着這樣的藉口離開了飯桌,端着茶杯走進了客房裡屋。
屋內的林輕羽已經醒了,正迷迷糊糊地坐在牀上發呆。
“你沒事了?”聽到動靜,林輕羽擡頭看向了門口站着的人。
“嗯。”文清堯點了點頭,然後走向牀邊,把手裡的水遞給了林輕羽。林輕羽伸手去接,卻險些把杯子打了。文清堯連忙坐到了牀邊,穩住了林輕羽的手。
林輕羽的手依舊很涼,還在止不住地顫抖。文清堯從他手裡接過了茶杯,小心翼翼地把水杯貼到了林輕羽的脣邊。林輕羽微微擡着頭,小口啜飲着。小半杯水下去,林輕羽的眼睛才清明瞭一些。
“不喝了?”文清堯問。
林輕羽搖了搖頭,然後別過臉,伸手握住了文清堯的手腕。兩隻微涼的手指搭在了文清堯的手腕上,文清堯立刻放好了手。片刻之後林輕羽放開了文清堯,然後慢慢縮回了被子裡又合上了眼睛。
шωш ¸TTkan ¸¢ ○ “我沒有受傷,還是有些累而已。你不要擔心。”文清堯替他掖好了被腳,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幾下。
林輕羽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然後就又不再動彈了。
文清堯也不再吵他,搭在他身上的那隻手也不再動彈,“你再睡一會兒,我去託人給你做頓精細的。”
林輕羽又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