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事在身?”王玉託着下巴思索片刻, “我聽那程子麟說了,你想救人?”
林輕羽點頭承認,心中卻警惕起來。
“你現在是不是懷疑是我把你的人擄走了?”王玉又問。
林輕羽沒有回答, 但眼神卻透露了自己的想法。
王玉道:“我真的沒有抓你的人, 程子麟把那天的事都跟我說了, 我理解你會有這樣的想法。但那日我是因爲追蹤林以真纔出現在那裡的, 原本想趁機抓住他, 不料他還帶了打佯攻的幫手,結果害得我又白跑了一趟。”
“爲了我父親纔去的……”林輕羽低頭輕聲唸叨,陷入了沉思。
王玉在一旁接話:“是啊, 你爹這些年一直神出鬼沒,我想找他好好聊聊, 但一直沒有機會。好不容易又等到他出現, 結果又是一場空。”
林輕羽皺眉道:“我父親去哪兒是爲了攔截我, 他想殺我。”
“嘖,真是狠心。”王玉嘆道。
林輕羽注意的地方卻不在於此, 他看向王玉,語氣驚訝不解:“你、我父親、我,當時出現在那裡的人都不是爲了清堯,那帶走清堯的……”
“八成是你父親唄,”王玉說, “目的說不定就是爲了抓你。”
林輕羽沒有反駁王玉, 他騰地站了起來, “我要去找我師叔問個明白, 他肯定還知道些什麼。”
王玉卻搖了搖頭, “程子麟要是真的清楚林以真這些年在幹什麼,我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抓不到他。”
林輕羽向王玉投去了不解的眼神。
王玉把林輕羽重新按回椅子上, 繼續道:“你年紀小,不知道當年發生什麼。你以爲林以真是怎麼當上點靈泊掌門的?難道你不曾好奇過爲什麼林以真有這麼多師兄弟,但他渡劫失敗的時候卻沒人出來幫他一把?”
“這都是有原因的啊。你父親的那些同門早就散夥了啊。”王玉默默嘆了一句。
林輕羽看向王玉,心中對他的防備和恐懼不禁又多了幾分。這個王玉,總是給林輕羽深不可測的感覺。
雖說修仙之人容顏常駐,但身上隨着歲月積澱下來的痕跡依舊還會有,譬如程子麟,雖有青年外貌,但眼神卻滄桑淡泊。
但王玉卻不一樣,他不僅外貌如同少年,眼神也跟文清堯、張楓他們一樣,有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生氣。可與此同時,王玉又有着與程子麟不相上下的實力,說不定還有遠超程子麟的城府。
“您早在那時候就與點靈泊有交情了?”林輕羽問。
王玉點了點頭,但之後又搖了搖頭,“說是交情的話,你就有點擡舉我了。你父親最得意的時候,我還只是個無名小卒,哪有那個本事去結交點靈泊的人?”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林輕羽又問。
“什麼事?”王玉回。
“您爲何對我父親如此緊追不放?如今昭雪門的實力足以在這世上翻雲覆雨,您想要什麼得不到?爲何非要牽扯進昔日點靈泊的是是非非中呢?而且,您應該是知道我身上被刻了記憶傳印的,倘若你執着於我父親是爲了什麼秘法,那你大可直接來對我下手,可你卻沒有。”
王玉長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我想要的東西若真這麼易得那就好了。”
“您有苦衷?”林輕羽道。
王玉看向林輕羽,“你這是想刺探我的秘密?”
林輕羽立馬搖頭,“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這事多多少少與我有些關係,自然會有些在意。”
王玉瞥了林輕羽一眼,道:“在意?”
林輕羽回:“我無父無母,四歲便寄人籬下忍受屈辱,從小到大從來沒人在我面前提過我的親生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如今終於見到了我的親生父親,卻又要和他刀劍相向。這事若是讓王玉門主你遇見,你會毫不在意嗎?”
王玉輕笑,“你倒是很會說話。”
林輕羽不言,沉默地看着王玉。
“不過關於我爲什麼突然想找你父親……”王玉眼神漸漸變冷,“這就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怎麼了?找他報仇?”林輕羽隨口猜上了一句。
王玉倒也是誠實,坦言道:“與仇恨有關,但仇恨的對象不是他。”
林輕羽卻不是聽得很明白,“仇恨對象不是他?”
王玉還是笑,臉上卻帶着幾分苦澀與自嘲,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林輕羽見狀便勸他:“若是不方便與外人道,門主便說到這裡吧。”
王玉這人惡名在外,但與林輕羽說話時卻並未露出半點凶神惡煞的模樣,端得一副溫和儒雅的作風,看起來有着極大的迷惑性。
但林輕羽是清醒的,他知道,不論什麼人,能爬上昭雪門門主的位置就一定不是等閒之輩,不是能輕易招惹的角色。且他與王玉交過手,深知此人修爲高深可怕,萬一惹怒了他,那絕對比死還難受。
“我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求仙問道,也不追求功名利祿,過着最普通、最無人問津的生活。我以爲我跟父母會像無數的先輩一樣默默無聞地老死在故土上,但這種平靜卻被意外打破了,有人殺了我的父母,還當真我的面折磨死了只有七歲的弟弟。”
“我那時候大概十幾歲吧,不是很大的年紀,很貪玩,每日不玩到天色漆黑是不會回家的。事情發生的那天夜晚格外安靜,安靜得叫人心驚。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在回家路上就覺得心底發寒,往回走的腳步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
“那晚我家沒有燈,院子的木門也沒有關,但屋裡有我弟弟慘叫的聲音。我弟弟很乖,從來沒有捱打的時候,但那晚他卻叫得撕心裂肺叫人害怕。我偷偷趴在窗戶上往屋裡看,那晚月光很好,把屋裡照得亮堂堂的,我的父母躺在一大攤漆黑的‘水’上,我的弟弟趴在地上,他的身邊站着一個拿刀的人……”
王玉說着說着就沉默了,他神色大變,雙眼睜大,愣怔得像是失了魂。
林輕羽在一旁看着他,眉頭也是鎖得死死的。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麼嗎?”王玉突然看向林輕羽,問道。
林輕羽打了個驚顫,身體後仰,撞到了椅背。
王玉對他道:“最可笑的是殺了我父母的人居然只是一個無賴。那人住在我們附近,平日好吃懶錯,靠偷雞摸狗活着。有一天他突然跟村裡的人炫耀,說他找到發達的路子了。所有人都覺得他又是在吹牛,誰都想不到他是得到了劫道祖師爺——劉道的指點。”
林輕羽有些不解,“劫道?”
“你這次去天淵之境的時候是不是遇到了失心人?最早想到那套修煉路子的人把那套起名叫劫道,只不過那人很快就被他的同門當成污點處理掉了,所以這個名字沒有流傳下來。至於那個叫劉道的人……”
“劉道是我的二師兄,是點靈泊千百年來天分最高的人。”
王玉講到一半,屋外突然傳來程子麟的聲音。
林輕羽循聲望過去,看到程子麟正懶懶散散地靠在門邊,像是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了。
“師叔。”林輕羽有些驚訝。
“我來好久了。”程子麟走進屋裡,在二人中間坐了下來。
林輕羽的視線在王玉跟程子麟之間轉了幾圈,那兩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
程子麟開口道:“我已經跟你講了很多遍了,劉道他已經死了,天上地下、陽間地府都不會再有這個人了,你也是時候放下了。再說了,你帶過來的那個小金絲雀不是挺好的嗎?往後餘生你好好玩兒不久行了?玩也費勁?”
王玉扯起嘴角,冷哼一聲,“有些事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一旁的林輕羽終於忍不住開口:“王玉門主,對於現在的你來說報仇應該很容易吧?您爲何說沒辦法停下來呢?”
“若只是簡單地除掉我的滅門仇人,那我早就已經做到了,但真的殺了那個無賴之後我並沒有感受到半點報仇成功之後該有的滿足感,心中反倒充滿了不切實際的空虛。我覺得報仇本不該這麼簡單的,讓我仇恨多年、煎熬多年、期待多年的事怎麼能如此輕飄飄地就過去呢?”
“怎麼了?你的仇人太弱,沒讓你大戰三天三夜、折損半條命,你覺得不痛快是嗎?”程子麟問。
王玉伸手遮住眼睛輕輕揉了揉,“或許吧,誰知道呢,反正確實不夠痛快啊。”
“那王玉門主現在打算幹什麼?把當初指點那個無賴的人翻出來再殺一遍?”林輕羽問。
“一開始是這麼想的,但他告訴我說劉道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王玉指了指程子麟說,“所以我現在只能找點別的事作替代,比如說,殺點其他修煉劫道的人填補一下心中的空虛,並且對方越強越好。”
程子麟甚是惋惜地嘆了口氣,然後對林輕羽說:“你看到了吧,他這個人已經廢了,已經完全被報仇糊住腦子了,你離他遠一點。”
林輕羽卻沒把王玉剛剛說的當成瘋話,他問王玉:“那您現在找我父親是爲了什麼?”
“你那個爹老早之前就開始投身劫道了啊,還有不少信徒呢,”說着王玉看向程子麟,“怎麼?你還沒把這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