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綬緩了緩語氣:“也不至於如此嚴重,只是想到夫人身爲女子,或許行起此事來會更加便利。”
“先生直說便是。”
蘇綬默片刻,說道:“如今想要常蔚招認,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從他妻兒這邊下手勸服,一是以他自身安危相壓。他已經放走了常賀,連其妻也未透露真相,可見他早做好了放棄的打算,這條路是行不通的。我便打算從他自己身上找切入口。”
容嫂凝眸:“可是常蔚底細已被掏空,只差他認罪而已,恐怕也再難找到能壓制得了他的東西。”
“先試試看吧。”蘇綬簡短說着,“常蔚劫取兵器只有謀反一路,但是除此之外他沒有留下別的佐證,況且僅憑方枚所交代的他手上這些兵器,還不足以以謀逆之罪拿住他。常蔚的妻子不知道常蔚所犯之事,不是因爲常蔚不信任她,而是因爲是夜事發突然,他也沒料到自己回不去。所以我想,常蔚在過往這麼些年裡,多半也交付過一些什麼給其妻予以成爲保身。夫人是自常家出來的,又曾爲常妻所信任,這件事情,恐怕交給你來辦理最爲妥當。”
容嫂凝默片刻:“我在事發當夜出府,數日未歸,走之前又早做了不再歸去的打算,恐怕常家對我有所懷疑了。不過問題不大,寧氏不如常蔚甚多,且如今常家已被官兵把守,至少我此去不會有什麼危險。”
蘇綬點頭:“如今奉旨把守常家的是鎮國公世子韓陌,韓世子此人可信,但爲免節外生枝,眼下還不是公開身份的時候,夫人還請記得勿要暴露了身份。”
“我知道。”容嫂擡頭,“先生費心了。”
屋裡的言語又輕又緩,逐漸被壓匿在靜謐月色之中。
蘇婼從祠堂回來,窗下對着燈又凝思了好一陣。
“他害一個薛家還不夠?都足夠剝皮抽筋了!”鎮國公罵了一通,望着他說:“你問這個做甚?”
“哎——”
“世子!”
“那傢伙?”韓陌一頭霧水,不知道他一貫沉穩的父親,會爲了什麼人如此失了風度?
韓陌也不知道怎麼說爲好,只能簡短地道:“那天我之所以能及時趕到柳樹衚衕抓到常蔚,是因爲蘇姑娘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提示常蔚可能會在那裡。而我們後來在常家又發現了一位來歷有疑的女子,我們懷疑就是她遞的匿名信給蘇姑娘。”
……
韓陌說:“那父親可知道,常蔚除了謀害了薛家之外,還曾與誰結過仇?”
韓陌還想拉住他再絮叨絮叨,他卻一陣風地跑遠了,嘴裡還嘟囔着什麼“那傢伙又得要嘮叨我了……”
再踏入常家,這座氣派的官宅與先前的模樣早有了天壤之別。
“不見了。當夜事發她就逃離了常家,至今不見蹤影。”
楊佑快步走進來,快得氣息都喘不勻:“世子,常家那個,那個叫容嫂的僕婦,又回常家去了!”
韓陌點頭:“如果只與薛家結仇,那薛家的女眷都流放去了西北,所剩的據說也沒什麼人了,她們不可能有本事潛伏進常家。剩下的只有可能是薛家的門生家眷,可是,爲什麼那些年這些門生爲什麼全都蟄伏着,偏讓一個女子進常家赴險呢?”
鎮國公一時間也答不上來。只好問:“她人呢?”
“多派些人找找看。”鎮國公邊說邊下了階,“我還有事,得先走了,有消息回頭告訴我!”
父子倆近來都忙着這大案,沒有碰過幾次頭,韓陌疑惑:“父親今日沒去大理寺?”
“還有這事?”鎮國公也愣住了。
容嫂仍作布衣打扮,挎着包袱立在前院影壁下,前方是環着胸的宋延與國公府的護衛。
鎮國公道:“今日防衛署在修理機括,我與蘇少卿約好正要去那裡巡視巡視。哎,你怎麼也回來了?”
呂凌的回覆是翌日早飯後送來的,由於他拿到的只有那份匿名信,而沒有容嫂的筆跡作爲比對,故而也只能得出字的主人是個沉着冷靜的女子的結論,以及書法師從哪一派等信息,不過這些已經與容嫂相符,只有書法流派,讓人疑惑,若她是南方沒落宗室裡出來的僕人,她怎麼還懂識書寫字?養花侍草那是因爲要迎合主子喜好,這識書寫字可說不通。
鎮國公聽到提起這個就搖頭:“那常賊一張嘴跟鐵水焊死了似的,硬是不開口,要是能直接押他上法場,我都能殺他好幾回了!可惜不能。”
不管怎麼說,她把這回信也讓人給韓陌送了過去,眼下就只能期望他儘快獲取到線索了。
韓陌沒有辦成差事,連日不敢進宮,下晌與三司幾個官員以及順天府尹林逸等人吃飯,討論了一番受常蔚牽連的許多別司的官員,又不免說到薛容,韓陌只不做聲,聽他們談論,散宴後他回了府,剛好在二門下遇見往外走的鎮國公。
韓陌聞言酒都醒了大半!腳步也不聽使喚地邁出了臺階:“她人在哪兒?”
“眼下就在常家!”
“什麼?!”
……
韓陌道:“我多喝了兩盅,回來歇會兒。”完了他頓一頓,又說道:“父親跟蘇少卿審常蔚審得如何了?”
“你既然出去了,明知道常家已經被圈禁,怎麼又回來了?”宋延已從韓陌處聽說過容嫂的來歷,語氣談不上客氣,但也談不上兇惡。
容嫂望着地下:“回官爺的話,奴婢那天夜裡只不過是出府追尋我們二爺,並非就此決定離府不歸,我們夫人待我不薄,我不能忘恩負義,聽說官爺們並非不講道理之人,故而還是斗膽回來了。還請官爺放行,容我去見見我們夫人。”
宋延挑眉:“可是我們去看過你的屋子,那根本就不像是打算常住之人的模樣。而且,我們還發現了你識字,你屋裡藏着筆墨。一個僕人,爲何曾讀書習字?且還要藏着掖着,你不覺得應該解釋解釋嗎?”
容嫂擡頭,嘴角微揚:“我是宗室貴僕,會習字也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