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三杆，眼仍是痛的冒水花，拿起枕邊的手機，看着上面顯示的未接電話的數字心裡一陣慶幸。主任的、柴敏芬的、辦公室的、還有幾個陌生電話。不管怎樣不能讓昨晚的心血白花。也從來沒想過辭職信寫起來還挺費勁，至少在理由上，着實讓我花了點心力。
教室都不轉，我直接進了主任的辦公室，卻發現冤家路窄，昨天被她潑溼了褲襠的易仁捷也在。幾道犀利的目光同時射過來，我“照單全收”，甚至發現連不太露面的校長也來了，看來今天還不能全身而退了。
“丁老師，來來來。。。。。。這是易先生，是易修的。。。。。。”
“我知道。”聽不下主任的囉嗦，而且昨天也打過照面，何必再去裝作初次見面。
主任明顯的一愣，接着又是皺眉，顯然接受不了我的態度。
校長陳健放下茶杯擡頭看向我，“丁老師是不是該給學生家長一個交代。”表情很嚴肅，全校師生都敬畏着他的那張臉。
心裡一陣發笑，交代？你校長打算讓我怎麼交代？直接說白了不更好。
“我沒有什麼可交代的，讓我道歉不可能。”我一字一字迸出，不疾不徐，就像讓他們聽得真切。
一臉的沒表情，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易仁捷安靜的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校長和主任的臉色從青到白，咬着牙盯着我。
“丁老師你這是什麼態度！”主任吼了出來，又是唾沫橫飛。
主任我不管，徑自看着易仁捷，終於！他站起來，很高，穿了一身筆挺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整個人散發的貴氣讓身旁的人顯得格外微不足道。
“既然這樣。。。。。。”
等的就是他開口，趁他沒說完，截住話說：“這是辭職信，這個月的工資就給學生們加菜。”
把辭職信一放，開門走人，動作一氣呵成。剛想緩口氣卻看見門口的易修。他也看着我，臉上隱忍的怒氣讓我錯愕。
“你辭職了？”他問。
我眉毛一挑反問道：“開心吧？”
門後傳來聲響，我繞過易修離開了。本想再去看看之前教的的那三個班，終究不忍，狠着心頭也不回地出了學校。
剛想關機一條短信蹦了出來，看完內容，我樂了。這人還真會挑時候。原本的心頭火被髮散不少，甚至覺得這39度的溫度剛剛好。
“囂火”這個酒吧很長時間沒來了，不是不想來，只是缺了那兩個人獨自來這種地方心裡不免發虛。
生意還是好得不得了，擠到吧檯已是汗流浹背，看到她一襲火紅我差點不敢認人，遲遲不肯走近，直到她撇過頭來，對我媚笑，那笑容雞皮疙瘩頓起。
剛坐到旁邊，她就問我：“男人是東西嗎？”
我皺着眉用眼角瞟了眼正在爲我調酒的師傅，正如我所料，酒保也挑着眉看着我倆。
“不是東西。”又響又亮，足夠我們三聽見。
大學有兩個死黨，一個出自書香門第，見她舉止樣貌比大家閨秀還秀氣萬分，可骨子裡卻騷的像是狐狸精轉世投胎過來的。父母都是有名大學的教授，不知是湊巧了還是應該形容人如其名，給她取名谷媚兒，就是此時我身旁的這位。另一個是本市房地產大亨的千金藤嘉靜，正在日本留學，至今未歸。
酒保將一杯綠的發光的液體放在我面前，看着我說：“此酒名爲當光劍影，最新出品，慢用。”重音生生落在刀劍兩字上面。
看着那杯酒，我喉頭一緊，刀光劍影！直接封喉穿腸，會喝纔怪。
扭頭看谷媚兒，滿臉緋紅，映着昏暗的燈光整個人妖到了極點。
見我看她，她與我對視，可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我一口乾掉了先前還決定不喝的那杯酒。
她說：“我懷了。”
“準備結婚？”覺得自己傻，如果是這樣，今天她還會這樣，可話問出口早已覆水難收。
“打掉了，他付的錢，無痛人流名副其實。”
突覺得這聲音在飄，忽遠忽近。一個激靈，伸手奪了她手中的杯子。
“別喝了，好好養身子。”
欲再伸手拉她，卻被她甩開，“再讓我喝幾杯。”
我搖頭，“你醉了。“
眼淚婆娑，嘴脣紅的似能滴出血來，左手食指重重戳在自己的胸口，豆大的淚珠掉落在我的手背上，灼的我鬆開了手。
她說：“我從來都沒爲酒醉過，這次也是。讓我醉的是人!是人!”
圈着她,任她的淚落在我的肩頭,擦不掉她的淚,那就任她流,這次真的愛上,結果卻是慘敗.。
在賓館安置好她已是大半夜,看着一灘軟泥似的人,原本熄滅大半的火重新燃了起來,爲人醉!下次直接喝死痛快些，省得半死不活。
掏出手機，柴敏芬電話短信雙管齊下，滿格電居然只剩下了一格。最後那個未接電話居然是老爺子，又是一陣沮喪，擺平了那裡卻忘了還有這號人物存在。
幾乎睜着眼躺了一晚上。
一早，谷媚兒枕着被子看向我。
“不用去做人民教師？”
“辭了，就在昨天。”
“難不成昨天是個好日子？”
我哼哼，不置可否：“醒了？”
眼看着她臉紅，眼睛卻瞪着我：“你覺得我惡嗎？”
低頭穿上衣服，緩緩回了一句：“你配讓我惡嗎？”
一聲嬌笑傳來，我不管不顧地衝進洗漱間，對着鏡子大笑。友誼一直都是我最引以爲傲的。
分開前，我還是一把抓過谷媚兒的手，收起笑對她說：“他不值得的，讓他後悔去吧。”
她頓了頓，眼神無比認真，“雨涵，昨晚那句話是真的，我死不奇怪，可就願意爲他死了。”
說完就一頭鑽進了出租車揚長而去。
我從來都沒有爲酒醉過，這次也是，讓我醉的是人！讓我醉得是人！
走在路上，耳邊都是谷媚兒的這句話，是不是我沒這樣醉過，所以纔會這麼木納，可她的確問過我“男人是東西嗎”，這句話，我那樣說又錯了嗎？
老爺子的電話打斷了我所有的思緒，避無可避，還是要面對的。
剛接起電話，那頭的鬆氣聲便傳進了耳朵，正當我遲疑怎麼說時，那頭的人早已爆出了一連竄的話。
“臭丫頭惹了事還亂跑，是不是還要我這老頭子滿大街的去找你，中午給我回來吃飯！”
從沒料到老爺子會有這麼大的嗓門，可話中透露的點點焦急太明顯，心裡的失落感這時卻特別的滿足。
“好，馬上回去。”
門是老爺子開的，看見是我臉上的神情鬆了又鬆，口氣卻還是硬邦邦。
“可知道回來啦！我還以爲八人大轎去請你你才肯回來呢！”
“咱家有八人大轎我可不知道，二輪自行車倒是有。”無辜的眨着眼看着我的父親。
老爺子狠狠白了我一眼，擡腿拿腳上的鞋子準備過來打我，我笑着跑進客廳，剛想丟話，眼瞟到沙發上坐的幾人，臉上又冷了起來。校長陳健，主任汪付平，學校財務科的周亞平，恰好也是陳健的侄子。
可他們來也再正常不過，老爺子曾是他二人的老師，倆人之後能在學校裡坐上這兩把椅子也不能說和老爺子沒關係，連我當初進校教書也是聽了老爺子安排，儘管那時候人早已退了二線，可在廳裡當初所坐的位子現在給我安排個工作還是再容易不過。
我半晌沒說話就瞅着那三人，周亞平眼中的驚訝完全被我忽略不計。
“雨涵這樣瞧着我們，可讓我們這些老頭子臉紅一把喲。”主任笑呵呵地開口了，扶着老爺子坐了下來。
老爺子擺擺手，可也笑了起來，“雨涵，爸也不瞞你，今天陳叔、汪叔他們過來就是爲了你辭職的事，事情大概我也知曉了，可你跟爸說說，你咋想的？”
這敢情是三堂會審？自個兒牛哄哄是吧？
“能有什麼想的，一個工作沒了，千千萬萬個工作等着我呢！”
話音剛落，沙發上的一個抱枕就迎面砸來，接着就是老爺子的聲音，“你以爲自個兒是革命烈士那！你以爲別人瞅你就像瞅金子那！丁雨涵我告訴你！下次再去韓國的時候別隻記得削骨，我看削皮好些！”
陳健和主人倆人扯着老爺子讓給坐下，一邊對我使眼色。
一腳踢開腳邊的抱枕，“我就辭了！你是不是還打算殺無赦啊！”
“臭丫頭！你想過陳叔和汪叔沒有，你跑得快，留一大爛攤子讓人給你收拾！”
這句話堵的我啞口無言，張口說了個我字就沒了下文。
陳健順着老爺子的背，“你老話也說重了，雨涵條件這麼好怎麼就不是金子了，學生都反映她課上的好，事情過去也就算了，你老也別吼着了。”
“就是，我看雨涵也是性情中人，也不會瞎呼呼，你老僅吼着幹嘛。”
我二話不說奔進房間，把說話聲統統擋在外面。書桌上的飯菜香仍是那樣熟悉，拿起一旁的紙條一看，心裡樂壞了。
闖了禍，不聽訓總是跑回房間，可每次就是有這麼一紙條，也每次這16字“趁熱吃了，再睡一覺，等爸回來”
知道菜都是老爺子親炒的，也只有他記得我會喜歡哪些，親生父親也不過如此，更何況他只是我的繼父。
醒來後往左邊一瞧，果然！老爺子帶着老花鏡看着報紙。
感覺到我的目光，老爺子放了報紙從椅子上挪到牀邊。
我一把扯過他的手枕在臉下，“爸，我是不想讓他們爲難。”
溫熱的手掌撫着我的臉，嘆了口氣，“你這性子就是不肯低頭，我瞧着你也忍了那麼久，不當老師就不當吧!哎。。。。。。指不定你還謝着人家吧。”
老爺子就是個人精，幾句話說中了十之八九，我心裡坦然，有父如此，沒有那個媽又有什麼。
“爸，我的感情就順其自然吧。”我幾乎是求着說了這句話。
“這麼快看出來了？”老爺子眯着眼笑，輕拍着我。“爸不會逼你，飯上也藉着那會兒當藉口把小周擋回去了，涵兒，爸不求金山銀山，只求你個平安吶。”
淚無聲息地從眼角劃落進老爺子的指縫間，“爸，我懂，你別老心疼我呀，不然我就扯你的後腿。”
晚上老爺子帶我去大排檔耍了一頓，我藉着倒酒那會兒就說：“爸，工作的就讓自己去找吧。”
老爺子一筷子停在半空，夾也不是，不夾也不是。
“爸，你護不了我一輩子的，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我終究還是不是她。”
老爺子看我兩眼，沒再嘆氣，“時而回來看看我這老頭子。”
這麼輕易的過關我始料不及，可還是顫着聲說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