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對於我的突然出現頗感詫異，再看着我把一個白色信封放到他面前後也就不驚訝了。這麼多天請假不上班，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了。
文冰看也沒看就把我的辭職信撕了，還給我倒了杯茶讓我坐下。
“你怎麼撕了！”
“你跟我請了假，不是無故曠工，爲什麼要辭職？再說公司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我沒好氣的看着他，對於他的話不置可否。
“可我現在也不能準時來上班，你見過這麼過分的職員嗎？”
他笑笑，只是說：“你休息就休息，天數都在那記着呢，你以爲你休息了我也會工資照發呀！”
我撲哧一笑，他話都說得這麼委婉了，心說不辭職就不辭吧。做了這麼久，也不想離開了。
老爺子的飲食是醫院安排的，都是專業的營養美食。所以也用不着我頭痛傷腦，只是每天抽空去陪着他。
這天中午，老爺子打完針就睡着了。易仁捷告訴我李縵琪的病房就在過道的另一邊，我下樓買了一束花就去了李縵琪的房間。
一進去才發現她睡着了，林可玲正在照顧着她。
見我推門而進，林可玲便起來迎我。
“雨涵，你怎麼過來了，你爸爸好些了嗎？”
我點頭附和，說：“好多了，醫生說明天指標達標的話就可以安排出院了。”
林可玲拍着胸口說好，沒事就好。
我擡眼向牀上的人看去，被被子包裹下的人極爲清瘦，臉色就跟被子的顏色一樣白的驚人。
林可玲看到我的目光，便也轉頭看着自己兒媳。
“她好些了嗎？”說着把手中的花遞了過去。
林可玲搖搖頭，憋着嘴說：“吃了就吐，都靠這葡萄糖了。”
“伯母，您去隔壁休息一下，我在這裡坐一會兒。”
她好說，把話插進花瓶就去了隔壁房間休息。
我看着她，緩緩在牀邊坐下，想起昨晚易仁捷說的話。
“雨涵，縵琪拒絕了。”
我問爲什麼，他只是搖頭，說她只是拒絕，並沒有說其他的。
我看她睡得極不安穩，時不時就皺眉，額上因爲疼痛還沁出細小的汗珠。我不忍，拿了毛巾替她擦拭，她有感覺，忍着疼痛迷迷糊糊地問：“媽。。。易。。。易修來了嗎？”
我的手停在半空，就再也擦不下去。
她幽幽轉醒，看清來人，眼裡多少有些不可思議，至少沒想到我還會來看她。
她只瞅着我不說話，我淡淡的開口，說：“你再等等，易修一定會來看你的。”
她嘴脣乾澀，有些還裂了開來，我想這樣的人兒風一吹估計都能吹走了吧。
“他是不是恨死我這個媽媽了？”
“不會，他心裡還是很在乎你的，我保證。”
她目光呆滯，就靜靜看着天花板，說：“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天天守在外面，求他見我，可他絲毫不爲所動。”
“易修畢竟只有15歲，這件事情他總得有段時間來整理自己，他面對的總歸是個新的環境和家人。你不能指望一個15歲孩子在頃刻間就完全接受你們，你要對他有信心。母子天性，他會明白的。”我柔聲安慰她，想之以前我怎會如此多事。
她愣愣的把頭轉向我，就那麼看着我的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我想不到你會來看我，還會拿毛巾替我擦汗。丁雨涵你恨我嗎？”
要說恨那是以前，看她現在弱不禁風，都是垂死之人了，哪怕再恨心底深處也會同情和憐憫多一點了吧。
她見我沉默不答話，便苦笑了起來，接下來的話語聲更是有氣無力了。
“我遭到了報應，老天把我做得事看的清清楚楚。要不是我太專注仁捷身邊的女人的話，也不會死得這麼快。雨涵，我不得不承認易修在乎你多一點，你比我更像他的媽媽。”
她說着說着便哭起來，聲音裡透着無限的絕望和無助。
“你別這麼說。。。。。。”
“不，雨涵，你聽我說。我命不久矣，我認了，仁捷和易修有你照顧我很放心。”
“李縵琪你要活着，易修需要你這個媽媽，你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媽媽，你甘心嗎？”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呀！如果我不是那麼強求，不是硬拆散你和仁捷！只要我忍住這個秘密，易修或許就不會這個樣子了。是我，我真的是該死！”
“縵琪呀，縵琪，自己生着病呢不知道嗎!”林可玲聞聲從隔壁衝將過來，忙按住李縵琪激動揮舞的手。
李縵琪很激動，沒法子我只好叫來了醫生，一針鎮靜劑下去人才漸漸昏睡過去。
我安慰了幾聲林可玲後也出了病房，醫生跟我說就這樣的情形下去，一個月的時間也是說多了的。
晚上，我煮了自己比較拿手的菜，坐在一邊等易修回來。
差不多的時間，門鎖開動的聲音響起，是易修回來了。
“阿姨，你煮的？”
我點頭，催他趕緊換了衣服吃飯。
看着易修吃飯對眼睛來說絕對是一種享受，看他吃的津津有味，碗裡的飯也馬上見了底。
“阿姨，今天化學測試了，老師當場改的分。”
我恩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這小子瞬間就滿臉通紅，很困難的嚥下了最口一口飯。
一看這副心虛樣子，我也知道了大概，差不多半個月沒去上學，還能考個及格的話，易修也不用我教了。
我擺擺手，說之後我會教。不過現在還有一件比這更重要的事情，這兩天我什麼都不曾對易修提起，就是給了他時間讓他平靜，可李縵琪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這麼拖拖拉拉的了。
“易修，你坐好，我有事情和你說。”
易修抗拒了，我剛說完話他就站了起來，彷彿我要說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如果你是讓我回她那住的話，那我就是睡馬路也不回去。”
我拉過他，對他搖頭，說：“你想住哪我都隨你，不過，從明天開始，你必須每天去醫院看你媽媽。”
他想都沒想就說不要，態度甚爲堅決。
“易修，常言道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再說你媽媽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她得了血癌，你知道是。。。。。。”
我話沒說完，就被他截住了，但我說到血癌的時候還是明顯看到他眼裡閃爍了一下。
“我再也不會相信她了！就是明天她死了我也不想再看到她！”
我啪的一巴掌就揮在了他臉上，五個指印清晰地印在了他左邊臉頰上，我也不知道使出了幾層力氣，不過聽他這麼說，我心裡的無名業火就燒了起來。
“我不許你這麼詆譭你媽媽！她即使有錯，那也是因爲太在乎你這個兒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詛咒他！”
易修回頭就反擊我，扯着嗓子喊：“是！我是無知！在你們的眼裡我就是需要保護的那個人！我無知到每天都在喊的叔叔竟然就是自己的爸爸！她怎麼可以欺騙我這麼久，那我算什麼！就算是陌生人這不是也算過分了嘛！憑什麼我就要原諒她，愛我不等於就是可以欺騙我啊！阿姨，你能體會我的感受嗎？我也不好受，我需要有人理解我，如果今天是我得了血癌，你們又會爲我做什麼！”
我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什麼好。
“阿姨，我不想見她，真的不想見她，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逼我。”
他幾乎用了乞求的語氣，我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拿起沙發上的書包就要回房間，我回過神來馬上把他攔在了一邊，剛喊了一聲易修，就聽見家裡的電話像炸雷似的響了。
右眼皮猛地一跳，我心裡接着就是一顫。易修也轉頭看着電話發起了愣。
“喂？”
。。。。。。
“好，我們馬上過去。”
易仁捷說李縵琪已經陷入深度昏迷，醫院已經發了病危通知書，讓我趕快帶易修過去。
易修卻一腳跨進房間，把門重重一關。
這時候，就算易修怎麼不願意我都要把他帶到李縵琪身邊。因爲我知道，如果不去，在易修的生命裡就一定會留下遺憾。
我一推門，竟然反鎖了！
“易修，你媽媽已經深度昏迷了，我們去看看她好嗎？”
“我說了我不去！”
“易修，你想象過一個沒有媽媽疼愛的孩子是什麼感覺嗎？不會比掏心少痛，這種感覺阿姨明白的！不管你媽媽做了什麼，就憑她十月懷胎生下你，沒有你爸爸在身邊的情況下養大你，你瞭解這中間的艱辛嗎？易修，你媽媽現在真的很可憐，就像你說的是陌生人，她也值得我們同情。你出來，易修，出來好嗎？我們趕快去醫院，你媽媽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說不定一見到你，她就有生存的希望，就能延續她的生命了。”
裡面沒有一點反應，我急的心裡就像螞蟻在肯身上的肉，又疼又失望。
“易修，你聽見了嗎！易修。。。。。。”
門嘩的一聲開了，裡邊的人面無表情的看着我，冷冷的說就只這一次。
李縵琪的病牀前站滿了人，連老爺子也從隔壁病房趕了過來，擔心的看着李縵琪。林可玲已經泣不成聲，醫生還在和易仁捷交談。
見我們出現，易老爺子就把易修拉倒牀邊，催着說：“易修，快喊聲媽媽，把她叫醒。”
易修紋風不動，還往後退了退。這一動作太明顯，大家都注意到了。
林可玲驚愕的說：“易修！你怎麼了！快叫你媽媽呀！”
易修沒什麼表情，也不往牀上瞧，只是聽着腰桿子站着。
易仁豐一本正經的說：“易修，大伯希望你想清楚，只是別讓自己後悔。”
正當大家全說易修的時候，李縵琪居然醒了過來，只不過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眼圈下已經一片漆黑。
目光掃來，看見易修，眼珠子突然間就亮了。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用盡力氣伸向抓易修，易修不是不知道，瞥了眼就往旁躲了開去。
李縵琪的手就那麼直直地伸着，口裡虛弱的叫道：“易修，是你嗎？是你來看媽媽嗎？”
易仁捷拉過易修的手帶着易修往前走了一步，另一隻手就握住了李縵琪伸在外面的手。
“我和易修都在這裡陪你，你要活下去知道嗎縵琪？”
也不知道李縵琪有沒有聽到，她的目光就只鎖在易修身上，看到易修掙扎着想要甩開易仁捷的手，她痛苦的說：“易修，對不起，媽媽錯了，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好嗎？媽媽真的是太想給你一個家，想給你安定幸福的生活才。。。才做出了這些個讓你傷心的事，可媽媽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
易修閉着眼，把頭轉到了另一邊。我一看，心驚肉跳，也顧不了太多就抓過易修的肩膀，小聲說：“易修，你再這樣，我鐵定不會原諒你。你對你媽媽都是如此絕情，我無法想象你以後會怎麼對我。”
我牙咬切齒的說，儘可能的把聲音壓到了最低。易修如果想我是威脅他也罷，這個口我是一定要讓他開的！
易修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很認真的看了眼我的表情，抿着嘴往李縵琪那邊看了眼。
“如果讓我說不恨你那是騙人的！我也不想來看你！都是阿姨，因爲阿姨說我應該來看你我纔來的！這就是你處心積慮趕走的人！”
李縵琪忙不迭地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雨涵，是我壞。現在老天讓我有了報應，我死沒有關係，可媽媽就是舍不下你呀。我唯一的請求就是你能叫我一聲媽媽而已了。”
易修搖頭晃腦，流着淚說：“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面對你們，我喊了十幾年的叔叔最後成了我爸爸，那我之前喊的爸爸算什麼，你讓我覺得噁心！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話，當初就不應該生下我！我一點都不幸福，你給我的都是羞辱和難堪！我一點都不希望我的媽媽是你！”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易修，在垂死的人面前說這種話無疑是雪上加霜，可想阻止也已經來不及了，誰都知道覆水難收這個道理。
李縵琪的目光已經沒有剛纔的有神，聽到易修的話更是無力，可仍強撐着說：“易修。。。如果讓你恨我會減輕你的痛苦的話，那你。。。你。。。就恨媽媽吧。雨。。。雨涵，”她叫我，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說：“雨涵，我。。。我不是不懂愛，只是。。。是太害怕失去，我不會跟你說對不起。。。是。。。是想讓你不在意我，我不能給易修的愛，請。。。請你給他，那樣。。。那樣我會對你說。。。說謝謝。”
我重重地點頭，很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就算你不說，我也早已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你放心。”
李縵琪感激地對我笑了笑，我無法形容這悽楚的笑容，因爲這實在太不像笑了。
她的目光在仁捷和易修之間來回，易仁捷說：“縵琪，我不怪你。”
“仁捷，下輩子，我一定會分清你和仁誠的。”
一羣人都看着易修，這孩子也沒了之前的暴躁，碰到李縵琪投來的目光也不再閃躲。
“易修。。。。。。”
只見易修半晌了張了張嘴，一個媽字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出不了聲。
同時，李縵琪的手也在我的手掌中滑落摔在牀沿，衆人一驚，都齊聚目光看向她。而李縵琪已經閉上了眼，眼角的淚水也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