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有些無奈，伸出一條胳膊把我攬在胸口，忽然換了個話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幾天就是你生日了？”
是的，他沒記錯，我生日快到了，十七歲。我正是十六歲生日宴的那天晚上鑽到他車裡來的，整整在他身邊待了一年了。
但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程公子微微蹙眉，想了想，才說道：“待會我叫人發帖子出去，在Caesar給你辦一場生日宴會，你也準備一下。”
又是生日宴會？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見我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猜到我大概想到了什麼，笑道：“別緊張。”
我當然緊張，不然你受兩個多月的威脅試試看。
他的手在我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撫摸，一面帶着一點認真的語氣，“你放心，在我這裡，不會讓你受委屈的。這一次咱們分工，我負責所有的宴會事宜，你負責……”
他故意停頓了半天，我睜大了眼睛，“我負責什麼？”
他伸手在我鼻樑上輕輕刮一下，“你負責漂亮。”
我被他逗得伏在他胸口笑起來。
我同程公子的緣分就開始於生日宴會，這一次又到了我生日，不知怎的，即使他再三說沒事，我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我像一隻戰戰兢兢的小動物，極度缺乏安全感，一定要選擇一處看起來還算安穩的牆角，哪怕對方再三示好，也不能讓我放心大膽地露出柔軟的肚皮。
幾天的時間倏忽而過，到了那天的晚宴，我穿着程公子事先給我準備好的紅色繡花短旗袍，挽着程公子的胳膊出現在衆人面前。
我因爲年紀小，程公子給我準備的衣服顏色一向都比較淡雅，我幾乎從沒有在衆人面前穿過紅色。偶然這麼一穿，衆人看我的眼神裡倒好像真有那麼一絲驚豔的感覺。
程公子邀請了很多賓客，也有徐家的人。大多數面孔，即使叫不出名字，但是在其他的宴會上都是見過的。
我正跟着程公子四處招呼賓客，敬酒示意，這時忽然見門口有幾個人走進來，打頭的那人穿一身大紅的晚裝，頭上綰了個精緻的髮髻，正是徐夙顏，款款走來。
“程彥，瞧你這是忙糊塗了，遙遙妹妹生日，怎麼都忘了同我說？”
我一見她就知道大麻煩又來了，她大言不慚地說程公子是忘了同她說也就算了，還穿着一套大紅，顯然是打聽着我穿什麼，故意來搶風頭的。我下意識地鬆開了挽着程公子的胳膊，看向，他對他我微微一笑表示安慰，繼而握住我的手，牽着我朝徐夙顏走去。
衆人都知道我是程公子養下的外室，這麼高調做生日，卻碰上正室上門，一個個全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連帶着整個大廳裡都安靜了好幾十個分貝。
衆目睽睽之下，我覺得有些窘，想要掙脫他的手，他卻握得更緊。幽涼的體溫傳到我的指尖，帶着一點執拗的霸道。
被他牽着走到了徐夙顏面前，我也只好硬着頭皮擠出一個看起來還算合宜的微笑，“徐小姐，歡迎。”
她上下打量着我，好像在評估我的戰鬥力一般，評估完了，大概是認爲我除了年紀輕一點以外其實毫無競爭力，於是挑一挑眉，帶着一點傲慢，“孟小姐叫錯了吧，我想你是不是應該稱我程夫人更合適？”
徐家縱橫南都數十年，這四下裡的賓客當然沒有不認識她的，甚至頗有許多交好之人。這方面我是沒法和她比的，她當衆挑釁我無妨，可我此時若是反擊得太狠，顯然不合適。
這時服務員端了紅酒上來，我朝她舉了舉酒杯，微微一笑，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其實……我是不確定到底該叫你前程夫人還是未來的程夫人呢……”
即使她是公認的程夫人，如今外頭也都叫她程夫人，可到底這復婚的婚禮還沒辦。徐家爲了莊重豪華而沒辦法快起來，而程公子是巴不得多拖一段時間，原先程公子不鬆口的時候一個兩個都火急火燎的逼迫他，到他真答應了，反而誰也不急了。
這話一出口，徐夙顏的臉色有些難看，但她保持着微笑，“只要是程夫人就行，孟小姐，你說是不是？”
她故意把“孟小姐”三個字咬得很重，因爲我，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程公子這時候把我護在了身後，朝徐夙顏微微一笑，“這不是知道你忙麼，昨兒下帖子的時候就聽說了，碼頭上剛剛來了一大批貨，還以爲你得連續忙上三五天呢。這麼區區一件小事，哪想到你給了這麼大的一個面子。”
徐夙顏環顧四周，“請了這麼多人，還有些叔伯前輩在場，原來只是區區一件小事？”
程公子眉眼含笑，跟着環顧了一圈，“怎麼不是，請的可不都是些閒人麼？”
乍一看，南都裡的幾大勢力全都在座，可再往細了一想，正如程公子所說，哪有幾個真正掌家的人？徐家老爺子沒來，她這個大小姐還是不請自來的。龍三爺那邊來的是一個跟班和他的兩個兒子，趙家來的趙大城的一個表弟，其他人家也都是家裡露面概率很高，卻看起來並無實權不幹實事的。
徐夙顏一時險些語塞，不過和程公子鬥嘴也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很快就笑着掩飾過去，親熱地靠在程公子身邊和他說起別的事來。她說的是生意上的事，我根本插不上嘴。而且，人家這樣落在誰眼裡都是夫唱婦隨的一對璧人兒，我杵在旁邊，還穿了一身醒目的紅旗袍，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我只得找個藉口，說要去洗手間。程公子看出來，叮囑我：“你先去那邊陪那幾位小姐聊一會兒，我待會過來找你。”
徐夙顏這纏人的本事不是蓋的，在這種不好得罪她的場合下，我可不認爲程公子有這麼容易脫身。但我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反正，等賓客散了，她的法寶也就失靈了。
我走過去同其他的年輕小姐聊天，不一會兒，見徐夙顏拉着程公子不知在說些什麼，後來又拉着他進去了。
他才進去不一會兒，就見大廳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色西裝，滿臉的絡腮鬍子，臉上一道刀疤猙獰，不是別人，正是孟老虎！
他怎麼會來這兒？
不用想也知道，程公子是不可能給他下帖子的。當然，我的生日是哪天他最清楚不過了，想打聽情況也不算很困難。
果然，他邁進大廳以後，從迎賓小姐的托盤裡端起一杯紅酒，就開始四下張望。
我作爲宴會的主角，穿着這麼顯眼的紅旗袍，在人羣中當然很容易就一眼認出來。四目交匯的瞬間我依然不敢直視，飛快地低頭，甚至下意識地想把自己藏到大廳裡的盆景後面去。
不過，他已經看見我了。
程公子現在在哪？
我深深地懷疑這一次又是徐夙顏和孟老虎聯合起來給我下絆子，那邊徐夙顏把程公子調開，這邊孟老虎直接來帶人。雖然感覺在這麼多人面前孟老虎應該不敢直接動手，可我下意識地就想跑，我不知道該怎麼來面對。
“不知不覺已經一年了，我的小公主依然光彩照人！”孟老虎大步朝我走來，他是練過武的，聲若洪鐘，整個大廳裡倒有不少人聽見了。這話雖然沒什麼問題，可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帶着一種莫名的陰森感。
孟老虎在南都的幾大勢力面前雖然排不上號，但在羅縣的名頭極大，這大廳裡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對他或多或少是熟悉的，未免竊竊私語起來，紛紛猜測孟老虎和我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時候如果應對不好，恐怕會給程公子丟人。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着平靜，可身體還是忍不住後退了兩步，高跟鞋甚至差點踩到一位小姐的腳。
“不知孟老闆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
我努力客套了兩句，孟老虎眼睛一瞪，一雙手就朝我伸過來，冷笑道：“你躲什麼，老子養了你十多年，還吃了你不成？”
他真是一隻老虎，我當然怕他吃了我。
我迅速觀察了一下局勢，雖然Caesar到處都是保鏢，可孟老虎不可能沒帶人來，應該都在外頭的某個地方守着。如果他真的直接動手，引起火併，這大廳裡都是各種富二代官二代，傷了誰都是個大麻煩。我現在腳上穿的是高跟鞋，作爲宴會的主角，就這麼落荒而逃也不是個事。
正在危急的時刻，忽然又有一個人撥開人羣，大步走過來，身子擋在我和孟老虎之間，不動聲色地將我護在了後面。他帶着一副眼鏡，雖然看起來不如孟老虎那麼強壯，可勝在身材高大，比孟老虎高出了半個頭，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在氣勢上算是扳回了一局。
“薛醫生？”
來人正是薛麓。我剛纔並沒有注意到今天他也來了，但他出現的時機正好，身子這麼好巧不巧的一隔，頓時就把我隔到了安全距離之外。
他一手攬住我的腰，衝孟老虎露出一個儒雅的笑容：“原來孟老闆也頗有閒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