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問了佟英來幾個細節問題，把文件收起來，表示明白了，下車往大樓裡走去。
上一次，走進飛娛大廈的時候是我跟在佟英來的後面，而這一次，是我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佟英來落在我後面兩三步的距離，並且在走進一樓大廳的時候，躬身上前替我按了電梯。
我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接受着他的照顧。
到了十二樓，已經有秘書小姐過來引我和佟英來進了一間辦公室，並且端上了咖啡。辦公室裡有一個穿皮褲和花夾克的男人，我一眼就認出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明星宋子明。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電視裡的明星，而且還是小有名氣的宋子明。我眯着眼睛稍微打量了他一番，不愧是一直走小鮮肉路線的偶像明星，皮膚很白，他看起來的確比實際年齡要小一點。同時他也在打量我，從他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一絲與他的熒幕形象不符合的精明與傲慢。
我走進去，大模大樣地在沙發裡坐下，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佟英來跟在我後面，然後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我後面。
我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把二郎腿放下，身體稍微向前傾了一點，伸出手來，“宋子明？你好，我是孟遙。”
我並沒有起身，態度有很明顯的倨傲。他也沒有馬上伸手，而是稍微遲疑了片刻，這才把手伸出來和我握手，寒暄了兩句。
我端起咖啡，不緊不慢地用勺子攪了兩圈，且不忙着說話。他終於有些沉不住氣，開口說道：“我今天來，是和飛娛這邊談合同的問題。不過，先前一直和我接洽的是程公子，現在正式會談的時候卻換了人，飛娛的誠意，未免值得懷疑。”
他的聲音很好聽，帶着些微的磁性，是屬於那種很容易蠱惑女人的類型，難怪粉絲不少。但我明明看到他的資料寫着籍貫是河南人，說話卻帶着一種港臺腔，顯得有幾分嬌柔做作。
宋子明既然之前已經同程公子大概地談過，那就一定也相應地瞭解過飛娛和程公子的事，不大可能對我一無所知。他這個態度，應該是在試探我在飛娛的地位到底怎樣，說話能不能算數。而且，我再怎麼扮成熟，畢竟年紀在在那擺着，我估計他是敲山震虎，想先壓一壓我，取得主動地位，然後就好跟我談條件擡價碼，把我當個軟柿子捏。
我喝了一口咖啡，“彥哥這幾天有點私事去了巴黎，來不了，所以命我全權處理。怎麼，宋先生對彥哥的安排有疑問嗎？”
他嘴角扯出一道弧線，算是一個微笑，“既然是程公子的吩咐，這麼說來，孟小姐今天是可以全權代表飛娛說話的咯？”
“當然。”我微微側頭，朝佟英來伸手，他會意，連忙從兜裡摸出一個小鐵盒，裡面是那種巴西的菸絲，一打開盒子就知道是味道很嗆很烈的那種。然後捲了一支，雙手遞到我面前。我接過煙，他拿出一個白金鑲紅寶石的打火機，替我點了。
這個打火機平時是程公子專用，揣在佟英來的口袋裡，有時候程公子喜歡拿在手裡把玩，所以既然和程公子談過，大概也見過這個打火機。
我染了大紅閃鑽指甲油的指頭優雅地夾着煙，吸了一口。
味道比我之前嘗試過的任何一種菸草都要濃，煙霧在口腔裡的時候可以明顯感覺到焦油量很高。此時宋子明的目光正落在我身上，我微微一笑，吐了個標準的菸圈，語氣平穩，“如果我不能代表飛娛，那宋先生覺得我坐在這裡是來幹什麼的，玩過家家？”
我不抽菸，但我這老菸民的姿態做得毫無破綻。宋子明看了一會兒，也沒瞧出什麼來，“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可以說說合約的問題。我已經同韓國那邊的前經濟公司正式解約，準備往內地來發展，現在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屬意飛娛，只是不知程公子授意孟小姐具體給什麼樣的條件？”
我不慌不忙地撣了撣菸灰，“八年合同，前三年不給你酬金，後五年六四分成，一千二百萬人民幣的違約金由飛娛支付。”
他似乎並不滿意，但還是追問了一句：“我六，飛娛四？”
我歪着頭抻了抻脖子，吐了個菸圈，“不，飛娛六，你四。”
宋子明嗤笑了一聲，“是孟小姐不懂得行情，還是欺負我不懂得內地的行情？孟小姐不妨去打聽打聽，我在韓國的前經濟公司，每年給公司製造的收益將近五十億韓元，區區一千二百萬，孟小姐卻要我替飛娛白白工作三年。”
我淡淡一笑，“我知道宋先生現在的選擇很多，不過既然宋先生現在是坐在飛娛的辦公室裡，想必對這些公司的實力和財力都已經做過了綜合對比。宋先生別忘了，在合同簽訂的時候，你並沒有給飛娛帶來一毛錢的收益，五十億韓元是畫餅，而飛娛就先爲你預支的一千二百萬卻是實實在在的現金，甚至可以算是風險投資。倘若宋先生覺得這一條不好，那麼違約金自行支付，我們的八年合約從現在開始也無妨。”
佟英來先前給我的資料我都已經看過，宋子明和前經濟公司節約的主要原因就是經濟糾紛。媒體估算宋子明最近兩年給韓國經濟公司帶來的年收益雖然沒有他說的五十億韓元，不過三四十億倒差不離，也就是摺合兩千多萬人民幣。
因爲他當初在韓國出道是新人，簽訂的分成比例只有一成，公司減去成本，分給他的年薪大概不超過一百萬。明星本身花銷就很大，他出道五年，手頭的存款不會超過三百萬，我篤定他根本就拿不出一千二百萬的違約金。
果然，他沒接那個話茬，而是抓住了另一個突破點，“孟小姐怕是混淆了風險投資的概念。宋某人的名氣雖然不及某些國際當紅生旦，但也不是新人，何來的風險投資一說？”
我悠悠地吐着菸圈，“宋先生的確不是新人，但在娛樂圈的形象可是年輕偶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八年後宋先生已經三十六歲，不知那時候原來的粉絲可還願意買單？歌手單飛以後事業下滑的例子比比皆是，宋先生未來必然要花大力氣轉型，至於成功與否，當然有風險。”
宋子明一時沒了話可以反駁。本來跟公司談判的時候個人當然就處於劣勢，雖然程公子不在，我當然不可能讓他欺負我年輕不懂事。但這個六四分成顯然他是非常不滿意的，他沉默了片刻，“即使孟小姐說的都在理，任何一家娛樂經紀公司的新人和明星的分成都有差別化分成待遇，六四未免太欺負人。就算是轉型，一個已經有名氣的藝人和新人比，也不在一個層面上。如果孟小姐執意不肯讓步，那麼宋某人覺得這個合同還得再考慮考慮。”
其實他除了飛娛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但看他剛纔非得拿腔拿調，我就是在打壓他的氣勢。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臉，現在打壓得差不多了，我並不想將他逼走。目前飛娛並沒有一個非常出彩的男藝人，其實宋子明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將手裡快抽到頭的菸捲按在菸灰缸裡，放下二郎腿，拉一拉靴子，徐徐道：“宋先生稍安勿躁。今日宋先生既然誠心來跟我談，我也拿出十二分的誠心，開誠佈公。宋先生也知道，飛娛捧出來的藝人，其他小經紀公司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即使是六四分，恐怕也不會比其他公司的四六差。我同宋先生有眼緣，不如這樣，我以私人名義給宋先生一個讓步，五五分，就算是同宋先生交個朋友。”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如果說一個“不”字，我隨時都可能站起來離開。他並不清楚我的底細，而我卻握着他的每一張底牌。這時佟英來的手機響了，他出去接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回來，向我湊近了一點，“Caesar那邊打電話來，叫孟小姐過去一趟。”
他稍微壓低了一點聲音，但並不完全是耳語。此時屋裡只有我們三個人，宋子明就坐在我對面，聽得一清二楚。我淡淡地說了一聲知道了，眼睛卻是盯着他沒動的。
大概是我的注視讓他覺得有壓迫感了，他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孟小姐，我想……我們現在可以把合同先簽了。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
“你說。”
“我要做飛娛的一哥。”
我沒有馬上答應，也沒有否決他。我畢竟不是親手管理飛娛的人，這不是我能做決定的事。
“在飛娛，當然各憑本事。如果你有這個潛力，飛娛當然不會放着錢不賺，畢竟，一千二百萬可是現金。”
宋子明這會不吱聲了，我揚聲叫秘書進來，吩咐道：“既然沒有其他疑問，麻煩你安排這位宋先生的合同事宜。”
佟英來從文件裡取出準備好的合同放在桌上，宋子明翻了一遍，沒有異議。我站起來，“那麼宋先生，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