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我從前學生物的時候依稀記得，AB血型雖然在理論上屬於萬能受血者，但除非是緊急情況才能輸給少量A型或者B型血，而且，實際上並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安全。
如果沒有AB型血，後果不堪設想。
凌天翼急了：“從別的醫院調集啊，怎麼可能整個南都就找不到一點血了？”
小護士也很無奈：“抱歉，先生，AB血型屬於比較稀有的，各個醫院的血庫都比較稀缺，我已經聯繫過其他醫院，目前只有總部還有一些，但患者現在的情況，等得越久就越危險……”
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血型，以前沒有驗過。但多一個人，也許多一份希望呢。我顧不得自己懷着孩子不適合獻血，站出來，“護士，麻煩帶我去驗一下血型。”
凌天翼看了我一眼，沒吱聲。我跟着護士到了旁邊的檢驗室裡，她用一支小針在我耳垂上取了一滴血，大約兩三分鐘，護士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恭喜小姐，你也是AB型，正好吻合。”
我的心裡有一點點雀躍，伸出胳膊，“那太好了，抽我的血吧。”
我的血輸給了凌芷汐，我覺得心安，我終於可以回報給凌家一點什麼，不至於欠他們太多太多。我不喜歡欠債，更不喜歡欠人情，我離開羅縣這麼久，偏偏卻欠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情。
有我的血支撐一會兒，兩個小時候後血庫總部送來的AB型血已經到位，手術總算是能夠順利進行下去了。
當護士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的心都稍微鬆了一拍，這才覺得好像剛纔抽血抽得有點多，似乎有點頭暈，而祝華坤已經弄來了熱乎乎的糖水來給我補充體能。
我喝完糖水，就看到走廊的盡頭走過來一箇中年人，腳步沉穩卻邁得很快。祝華坤當先迎上去，“三爺。”
龍三爺點點頭，臉上似乎有些疲憊，問：“芷汐怎麼樣了？”
凌天翼看了我一眼，“孟小姐給她輸了血，目前手術還在進行。”
龍三爺臉上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孟小姐給她輸的血？孟小姐也是AB型血？”
我起身，有些疲憊地衝他點點頭，“是，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
他看我的目光似乎變得更復雜了些，目光掃過我的小腹，我依然還沒有顯懷，此時身上還穿着寬鬆的厚睡衣，根本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些關切，“孟小姐可還好？”
我點點頭，“我還好。”
龍三爺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孟小姐，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的目光鎖定在我身上，我感覺自己好像根本就沒有拒絕的餘地，我就像一隻牽線的傀儡一樣，在他的指使下站了起來，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他帶我到醫院對面的一家咖啡廳裡，給我點了一杯熱可可，然後在我對面坐了下來，“孟小姐，謝謝你剛纔救了芷汐。”
“三爺說笑了，我也要感謝上次三爺救我出來。”
我完全不願意欠凌家一分一毫，凌家也是生意人，想必不會做虧本生意，欠了他們的，恐怕日後只能償還更多。
“我做父親的，知道芷汐那孩子一向都冒冒失失，和你沒關係。”他打斷我的話，“芷汐的母親去世早，所以從小我就寵着她一些，哪知道寵得太過了，她就始終都像長不大似的。”
我替她辯解，“女孩子長不大是好事，說明命好。芷汐有三爺和凌先生護着，一輩子都不用長大，這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龍三爺笑笑，“那麼孟小姐呢，也不願意長大麼？”
我捧着熱可可苦笑：“我是外頭的野草，長到外頭來了，就必須自己來面對風雨，不逼着自己長大，就只能被風颳倒，被雨水淹死。”
我相信龍三爺早就知道程公子身邊有了一個我，當然也就應該早就查明白了我的家底，所以我根本沒有想要解釋。
果然，他眼中皆是瞭然，擡起頭來端詳我，“孟小姐很堅強。”
不堅強如何，總不能去死。對於這樣的話，我只當是在恭維，笑一笑，“三爺過獎，三爺纔是無堅不摧的硬漢，我該向三爺學習纔是。”
龍三爺盯着我的臉看了半天，忽然問道：“你認識一個叫季雨薇的女人嗎？”
季雨薇？
這個名字很陌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誠實地搖了搖頭。
龍三爺眉頭緊緊地擰起來，盯着我的目光也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大概是我的眼神太過於無辜，他看了我一會兒，沒瞧出什麼端倪來，於是慢慢地低下頭去看面前的咖啡杯，彷彿想從那杯子裡找到什麼真相一樣。
我有些忐忑，用勺子一下一下攪着杯子裡的熱可可，遲疑着問道：“季雨薇……她是一個好看的女人吧？聽名字覺得很溫婉。”
他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神情溫柔，“是，溫婉，也很好看。”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孟小姐，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其實你的樣子，同她挺像的。”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隱含的潛臺詞到底是什麼，這是在對一個女人表示好感，還是僅僅只是在面對一張相似的面孔緬懷一段塵封的往事？
龍三爺這樣的身份地位，他名下也不乏夜場酒吧舞廳之類的營生，他身邊不缺女人。從他提到季雨薇這個名字時的神情，我就能猜到季雨薇是他的其中一個女人之一，甚至可以說，應該是他心裡印象極其深刻，真心相待過的女人。
但是在啓陽路，除了一個極少有人知道的大小姐凌芷汐以外，沒有一個正式的，稍微有點名分的女人。據我所知，凌天翼和凌芷汐的母親，也就是龍三爺的夫人，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此後凌芷汐就被送到了國外，龍三爺也沒有再續娶。
但我並不認爲長相有三五分相似能代表什麼，也不認爲他會因此而高看我幾眼，對於他來說，最多也不過就是會看在我這張臉的份上，在一開始的時候對我和氣三分，僅此而已。而想到在花園裡聽到的那些話，我也沒有辦法再視他爲一個慈祥的長者。
我禮貌地點點頭，“我很榮幸。”
“你知道，芷汐是我的掌上明珠，這些年來我把她藏在國外，本來是想讓她在國外安家立業，一輩子都不回來的。現在她突然回來，就受了這麼多苦，我這個做父親的非常不好受。孟小姐，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請你幫幫我，勸一勸芷汐，等她傷好了，就趕緊回到國外去。”
目前凌芷汐在國內並沒有什麼閨中密友，我想我只是暫時的濫竽充數罷了。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洋娃娃，龍三爺覺得我適合陪着他女兒玩耍，所以暫時留着我幾天。等着她女兒再次出國了，不需要我了，這個洋娃娃也就可以拿去再賣一次，帶來一點其他的利益罷了。
我在心裡冷笑，臉上卻不敢表露，非常禮貌地說道：“三爺高看我了。芷汐既然選擇了回來，應該是自己想要同親人多一點相處的時間吧，我可能心有餘力不足。三爺，我覺得這段日子給凌家添了許多麻煩，等芷汐的狀況穩定下來了，我想回盛華園，就不打擾了。”
“你要回去？”他似乎有點詫異，呵呵，是覺得和趙大城談的砝碼要跑了，心有不甘吧？不過，我現在也算是救了他女兒一回，他應該會給我一點面子纔對。
我連忙補充道：“如果芷汐什麼時候還需要我，我隨時可以效勞的。”
他沉默了片刻，喝乾杯子裡的咖啡，“好。”
對於他的果斷我稍微有一點詫異，我以爲他還會想出很多方式刁難我，留住我的，可他只說了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謝謝三爺。”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卡片，放在我面前，“孟小姐，這個請你收下。”
我一看，原來是一張名片，不過材質好像有些特殊，是藍色的，上面“凌裕祥”三個字上不知道塗了些什麼東西，能折射出很絢麗的光。
有錢有勢的人還真是能折騰，一張名片也要折騰出那麼多花樣，還嫌燙金的不夠檔次麼。我笑笑，“三爺忘記了吧，您以前給過我名片。”
“這個收着，往後要是遇到什麼事或者緊急情況，可以用得到。”
這麼說來，這張名片還有龍三爺名下通行綠卡的意思了？不知道如果我遇到趙大城來劫持，這張名片能不能救得了我。我無所謂地撇撇嘴，把名片放進了睡衣口袋，並沒有太多真心實意地說了聲“謝謝三爺”。
他也站起來，和我並肩往外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來，看向我，然後把手伸向我的肩頭。
我嚇了一跳，連忙往旁邊一躲，他朝我笑笑，從我肩膀上輕輕一拈，給我看，“有根頭髮。”
我低着頭沒做聲，趕緊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