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呼聲,肖子鑫當然非常重視。一場針對徹底掃蕩金老八黑社會犯罪團伙的行動隨即迅速展開……
春節剛過,xx高速公路沿線飯店停業,金老八手下的幾個小兄弟高強、李濤、聶大洋、李海聽說老大被公安局抓了之後,匆匆忙忙開了一輛車逃跑了,眼下經過一天一夜的奔波已經困得渾身發軟。看一眼手錶,離開懸圃縣十幾個小時了,一路吃了五頓飯,三頓是開水泡“康師傅”和香腸、榨菜、帶花小黃瓜、天津利民牌蒜蓉辣醬還有北京二鍋頭,一頓盒子飯,一頓酒席。
瀋陽賓館的酒席比老家農村婚喪嫁娶的流水席還香,酒把膽子泡大後,坐地分贓,三個小兄弟都偷眼去看哥在桌子上咔咔蹾出聲響的那些錢,看着他重新揣進自己腰包時的臉色,心安理得。
突然來一句:“走吧!”
最後一個字出來個上揚音,嚇得兄弟們趕緊把最後一口熱茶喝下,結果燙了,滿眼淚花,就走。就到了這裡,窗外已變了景色了,也困成了這個樣子。還往前跑呢,車子一抖一抖地不斷扭麻花,仍然很來勁,怎麼跑前面也有路。難怪哥的心這麼大,原來中國這麼老大啊!跑也跑不完,哈哈,隨便到哪裡停下來再幹一票,再跑,一輩子也幹不完。
四張臉,已經變成小花貓了,比在懸圃縣時更猙獰、更有趣。而高強遠比他們可好多了,半點懵懂懂也沒有,懂得一本旅遊手冊或市區地圖在什麼樣的地方或街口往什麼樣的方向拐,本來一條十分寬廣直達的xx高速公路被高強跑得十分曲折迂迴,雖然是逃亡者,不過這些小老油子們跟着他一路跑來,做着他不可缺少的龍套和幫兇。
黃昏的時候,到梅市吃了晚飯,梅河口算得上週邊的大碼頭,城市不見得多大,但位置重要,地處省東南中心樞紐,四通八達。從這裡開始,丟在後面的都是大山區,前面是真正的丘陵和平原了。
車子也有點兒吃力起來。
“遼西大不大?”
醒來後,透過車窗看着越來越稠密的雲彩和平原,幾張嘴又在不厭其煩地討教目的地的情況,詢問大哥一樣仍然輕鬆開車的高強。
“不大,跟縣城似的,不過在這一帶算大城市。”
至今小兄弟們還記得高強離開村子時的模樣,一走就是兩年多沒回來,中間他父母拿着幾回信和照片給村裡人看。高強在照片上成了個“武警戰士”,守衛東北邊疆,手握鋼槍,英姿颯爽,很威風凜凜的樣子,簡直就是小一號的宣傳圖畫。
只是混得好混得孬,父母一字不提。村子裡走出去的兵,如果沒有喜報嘉獎令郵來,就值不得真正驕傲。
可那時候,哥在他們心目中就已經不一樣了。
高強在高寒山區火熱殘酷的軍營裡訓練了二年出頭,回來身子壯得像半拉牛,一頓吃得下兩三盆食物。從旅行包裡翻出的相冊子上,個個人都看得見油黑瓦楞的肌肉。高強卻說軍營的不好,每天在操場散兵線上摸爬滾打十幾個小時、吃飯只有半小時而睡覺的被子要疊一小時,就那樣也不耽誤小兄弟們認爲軍營天堂般的好。
因此哥復員回來後投奔到金老八的夜總會之前幾天登高一呼,弟就響應了。
呵呵,後來接受審訊的時候,警察不禁皺起了眉頭,用厭惡憐憫的眼光打量着這些喝了迷魂湯的小夥子。別看這些身強力壯的二愣子平常對高強百依百順、小鳥依人的樣子,可對待敵人——在他們眼裡,老大金老八眼中一切企圖反抗或者拒絕交出錢箱子的人都是敵人,必須堅決執行哥的命令,打擊他們,制服他們,使他們迅速地失去抵抗和違反他們意志的所有念頭,老老實實地聽候擺佈。
這幾年來,哥早把他們拽火坑裡去了,他們自身都難保還做夢替哥求情呢。哥曾經不止一次地哼哼教導他們:“這次出來不能殺人,不能出人命,要注意安全,不能讓警察抓住。抓住就毀了,殺人出了人命,就更完蛋了。判幾年刑?三年五年行不行?我說行,因爲你們年齡小。”
“咱們這次只是躲避打擊,公安局主要是打擊金老八,跟咱們這些小嘍羅關係不大,往狠了說,一旦抓住咱們了,判個十年八年怎麼樣?我看也行,因爲黑社會組織是重罪。緩刑?要是不殺人,嗯,運氣好的話有可能,沒有前科,教育教育放了也說不定。可是法院不同意,它不會跟我商量,法律在那兒擺着啊,第幾章第幾條第幾款,誰誰誰,犯下了什麼罪——”
呵呵,在他們眼裡,反動派你不打他就不倒。你一打它就倒。搶劫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樣溫良恭儉讓。搶劫是暴力,是……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還是娘懷胎剛剛懷得有鼻子有眼的時候,這個道理他們就懂了,從十天前那個特殊值得紀念和慶賀的晚上到今天的實踐來看,氣勢磅礴之下,有時候你不打它也倒,軟得就跟豆腐一樣。
嘿嘿,酷斃了!
高碑店的天,亮得有些耀眼。打老遠望過去,高速公路拉得老長,亮亮堂堂的,越跑越來勁,四個年齡人好像都要飛起來了似的,只差沒有翅膀,不然的話,大約國際警察來了也奈何不了那一瞬間他們狂野激動的心。
有道是,是人別犯罪,犯罪不是人哪!
可到了高強嘴裡,變了,變成了濃縮鈾一樣的四字真言:屁事沒有。
只要離開了懸圃縣,手上有錢,能跑多遠跑多遠,懸圃縣公安局那些人暫時還不會有時間追捕他們幾個……
屁事沒有?三個小夥計聽話聽音,頗有些茅塞頓開之意。哥的話言簡意賅,通俗易懂。接住話頭,他們也認爲搶劫算不上什麼大事,由此想到,他們已經長成個鐵打的漢子尚且活得不那麼瀟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快速搞到錢,那心情怕早就心甘情願地跟哥一起闖蕩了。多少年來,他們都想搞清一件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爲什麼總是那麼無聲無息,無怨無悔,其實不問也猜得出,還不是老祖宗這個狗雜種留下的遺訓?自己吃虧就吃虧在有賊心沒賊膽上,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如今有了哥,一切向錢看,嘿嘿,真不錯!
現在需要把鏡頭推回去,看看十天前都發生了些什麼:
高強他們這幾個鄉下人,平時雖然是金金老八下邊鄉鎮夜總會的打手,但是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意”——搶劫。情人節到來之前,在村頭的田埂上高強召集他們開了小組會議。哥說,哥給咱們定下的方向是對的,下面就看咱們怎樣落實領導的意思了。我想把任務細分一下,到時候,一人一崗,站好位,每崗有自己的職責,留下一個做機動,我負責全面,直到完事。
高強的眼神手勢,像教官安排解救人質事件的訓練科目,更像對付恐怖分子的戰術部署,很能迷惑人,使手下的小夥計們不知不覺地神聖起來。
“同意不?”
“同意!”
哪裡還有不同意之理!就舉手表決。三隻從未摸過農具的手舉得很是堅定不移,甚至於有幾分莊嚴。好像不是去犯罪,而是馬上要救人於水火之中一般。
2月14日晚,情人節的好日子。高強和李濤、聶大洋、李海開車出來的時候天撒黑影,未驚動正在家裡看電視的父母和幾個鄰居。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村子,李濤、李海和聶大洋熱情洋溢地把腦袋瓜子聚在方向盤後面,隨着哥的眼睛一個個用審視的眼光盯着前面刺目大燈下的鄉道變成高速公路。
懸圃縣。
冷風難熬。
當高強再次盯住弟兄三個時,眼光又變回去了,那個退役武警不見了,又成了現在的哥。悶熱並非來自天氣,而是車內空調,小夥計們見了這種眼光就明白箭在弦上,渾身是膽,情人節的夜晚剎那間便被注入了一種狼性。
哥扭頭囑咐:“動作要快,下手要狠,明白麼?”
“明白!”
“但以嚇唬爲主,去吧。”
話音未落,彷彿按了小夥計們屁股底下的彈簧開關,三人各拎着傢伙本能地一躍而起,離車而去。他們知道目標不可能抵擋得住這股挾帶着熱帶氣旋一樣的突襲力量,卻還是忍不住心頭打鼓——畢竟頭一次幹這強盜營生,可他們暗中觀察這加油站又何止一天半日了?此時此刻,路邊那對早已陷入燭光下甜蜜蜜的情侶又哪裡是刀槍炮的對手?
濃縮鈾的能量不容小覷,弄不好就要人命。要講腦袋瓜子,四條彷彿要飛起來的蟲裡面應該說還得數高強。高強坐在車裡卻紋絲未動,指揮員一般都是坐鎮指揮,不必親自上陣。而精心選擇對付兩個赤手空拳的情侶開始,不敢說就沒有練兵之意。
不僅是當今社會那點事,就是江湖、道上和警營裡的人際關係,也跟復員後無所事事被酒肉積存在肚子裡的宿便一樣濃稠,總體感覺上,好比總有便意,又不能在老家的土地上痛快淋漓地排泄一樣難受。這種憋悶狀態下,如果看到了合適地方,高強的根根神經就有些繃緊,產生一種躍躍欲試的排泄慾望。
這年頭,不參加黑社會大哥門下,不搶劫,你說還乾點啥好?
幹什麼能有搶劫來得快?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