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呀肖局長!哈哈……”肖子鑫聽到叫聲往樓梯下一看,只見菸草局長包宏仁小跑着急急忙忙從下面上來,當時肖子鑫心裡正有氣,臉色也不對,剛從廁所出來,看見他滿臉笑面虎一樣的馬臉,也沒給他好臉色,只點個頭:“呵呵,包局長來啦!”沒說二話,直接往自己辦公室走。
他在前,包宏仁在後,就象個跟班的,肖子鑫能夠感覺到身後這個傢伙遠不是他上午去菸草局找他的那副模樣了。
看來,人還就得人治,有些人識敬,你客氣點沒關係,可有些人不識敬,你要敬他他就歪歪腚,後者就像是這個包宏仁了,你要是敬他他反而不知自己是誰,更不知天高地厚了……
一腳進了屋,肖子鑫心想:我靠,你以爲你誰呀,在懸圃縣要排座位你菸草局算個p啊,老子抽菸不找你,要錢不找你,工作其他更是如此,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要不是爲了表哥肖子傑的一車煙,我會特意上門拜訪你,去了你卻一點面子都沒給,現在你倒跑來了……
肖子鑫坐下,回頭一看,包局長站着呢,仍然是滿面春風、笑容可掬的樣子,不過是有點兒裝而已。人家沒叫坐,他也不好意思坐。
“啥事,包局長?”肖子鑫一本正經。
“呵呵,你看,不就你表哥那車貨的事嘛!誤會了誤會了,呵呵,我剛纔在電話裡跟你還沒說完,你可能是有事把電話掛了,我這不就趕緊跑過來解釋一下嘛!肖局長,那車貨它是這樣……”包宏仁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雖然平時接人待物吊不打鼻樑子,牛逼哄哄的一看就不是個東西,這是他調到懸圃縣來之後留給人們的印象,但由於這次他是到人家公安局來找肖子鑫,不是在他菸草局長辦公室,心就虛了許多,又是有求於他,緊張中說着話居然不由自主舔了舔嘴脣。
雖然包宏仁這麼說,肖子鑫卻明白他肯定是爲他侄嫖娼的事而來,否則這種人輕易不會一下子變得好象沒有了骨頭架子似的,又套近乎又拉關係,怎奈現在肖子鑫心裡對他的印象已經相當不爽了。
通過跟這個包宏仁頭一次接觸,肖子鑫感覺最煩印象最深心裡也最瞧不起他的就是他這說話水平,既不知眼高手低,也沒有官場上應有的那種銳利或圓滑,反倒是說話象放屁一樣抓不着關鍵,得得得,得得得,羅裡羅嗦不知所云。同樣的事,人家言簡意賅,三言兩語便說得一清二楚,我靠,這個包局長倒好,說了半天竟然不知他到底要說啥!
現在,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跟他見面也是唯一的兩次見面,心裡充滿厭惡:“你就直說吧,你來啥事,我還有個會,馬上就要出去。”
這顯然是個下馬威,也是逐客令了,包局長一怔忡,肖子鑫也是真不客氣,自從進入官場,從信訪辦開始政府辦到縣委辦直到今天,可以說他還從來沒有對任何人任何事這麼直接表露過自己的情緒,而對方畢竟也是一個菸草局的局長啊。他對他的鄙視與反感程度可見一斑。這種吊人,配當幹部,能在官場上混麼?
什麼人什麼對待法,對待包宏仁這種吊人,肖子鑫彷彿一下子就自然而然把他父親骨子裡傳給他的那種農民的傲慢和姦詐基因激活了,肖子鑫心裡也真的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混到了菸草局長這個位子的呢,從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他的水平如何,他這樣,培養提拔他的人又會是啥樣呢!
包宏仁畢竟也是官場之人,咋混上來的就不知道了,不過肖子鑫的臉色他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知道是自己上午得罪人了,臉上一哧一紅,趕緊又說:“那好,那我就不多耽誤你時間,煙的事,你走後我跟班子研究了,大家意見不統一,主管局長說放了不好,沒法交待,也有的同意放,畢竟你是咱們縣的主要領導嘛,我還是堅持放,做了許多工作,呵呵……”
肖子鑫一聽這話,眉頭一皺,但是心情舒暢一點了,“那你請坐吧,包局長。”
包宏仁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繼續:“咱們菸草系統這些人,肖局長你是不知道啊,不好整,我這個局長也真的不好當啊……”
我靠,一張口,一坐下,包宏仁望着肖子鑫嘴裡又羅嗦上了:“本來你表哥這車貨,你上午去找我我就想答應,可是那幫人我也知道,我要是放了,他們肯定要炸鍋,這不,只好……”
“呵呵,”肖子鑫冷笑,截斷他的話,忽然問道:“現在這人,哪個單位部門也不好管,官也不好當,你這個局長平時在菸草怎麼當啊?”
“哎你不知道,肖局長,俺們菸草那幫人複雜呀,一百個人二百個心眼兒,不好管……”
“那你這個一把手是幹啥的?”肖子鑫哧一聲,不以爲然:“誰好管?不好管纔要你這個一把手,要好管,還要一把手幹什麼?”
“我告訴你,一把手就是要嘴大,說話算數,說一不二,否則,你讓人瞧不起啊包局長。”
“……”
“老包,這是我第一次找你,跟你辦事,實話說,包局長你給我的印象實在不乍地,你也別怪我說話直,當局長沒有你這麼當的,辦事更沒有你這麼辦的……算了,不說這些,沒勁!”肖子鑫吐了口氣,拿起桌子上的中華煙丟一支給他,自己也點燃,狠狠抽了一口。不管怎麼着,看來畢竟眼前這個包宏仁最終還是給了自己一個面子,表哥肖子傑的那車被查扣的貨也放了,他不忍心再說別的。
那車煙,具體怎麼辦,包宏仁沒說,肖子鑫也不好問,估計說完了煙的事,他就該說他侄嫖娼被抓的事了,且看他如何說如何辦,再說不遲。
但是奇怪,包局長並沒急於求成,更沒直接提他侄的事,而是讓肖子鑫剛纔那番不客氣的話弄得臉紅脖子粗,坐在那裡光抽菸不吭聲,雖然上午這個包局長還說自己這些年當這個菸草局長只抽白蝴蝶泉,其他好煙貴煙再好也不抽,可是現在他照樣順手接了肖子鑫丟給他的中華點燃抽了起來。有些人的話你上哪信去?肖子鑫暗笑,更加鄙視此人。
“這樣吧,肖局長,”包宏仁好象緩過神來終於開口道:“雖然我一直堅持民主管理,從來沒有一言堂過,但是今天這事我就做回主,那車煙,放!”
其實就在剛纔跑公安局來之前,他跟手下的人研究的結果還是不放,但是罰款可以免了。沒想到一進了公安局,尤其是聽了剛纔肖子鑫毫不客氣的一番話,包宏仁自覺沒臉,改口了。言不由衷地居然把他們研究的結果反過來說了,換句話說,也就是“把那車煙放了……”他是一把手,他嘴大,他也要說話算數一回。
既然如此,肖子鑫也不客氣,操起電話就遞給他:“那好,算我謝謝你了包局長,你給單位打個電話,我表哥肖子傑過去找誰?”
包宏仁接過電話,不料沒撥,而是轉頭對肖子鑫又說:“放了煙,但是得多少交點罰款,要不這事實在不好說啊。”
我靠,肖子鑫以爲自己聽錯了,但一想到面前這人是包宏仁,差點沒讓他雷了。
按包局長的意思是煙可以放,但是罰款不能不交,多少也得交點,不然的話他沒法跟菸草局“那幫人”交待,是這個意思吧?肖子鑫當時就給氣笑了,一把拿過他手上的電話啪地一聲往回一按:“那算了,包局長,請你趕緊走吧,你回去辦你的事,我這邊還要開會,煙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此事到此拉倒。”
“哎呀,你看看你肖局長,你怎麼又急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到底神馬意思?算了算了,你走吧!”肖子鑫怒目而視,“我還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急過,可你這種人……算了……”
事情忽然到了這一步,弄得兩個人——這兩個在一個懸圃縣官場工作、當官卻很少接觸或者說頭一回辦事的人都有點兒尷尬,下不來臺了,肖子鑫是主意已定,不再指望表哥肖子傑那車被扣的煙從他手上要回來了,“煙可以放,不過罰款得交點,”什麼話!可能包局長的邏輯是,煙畢竟價值好幾十萬,而罰款卻只有萬把塊錢,這樣一來,大家都好說,皆大歡喜,畢竟他包局長的意思還是他給了肖子鑫一個面子……
但是肖子鑫是這樣的人麼,這點面子,他寧可不要。幾十萬塊啊,算個p!辦事,要辦就辦得利利索索、乾淨爽快,要麼,乾脆就不辦。他想趕緊把面前這個煩死人的包宏仁打發走,可包宏仁卻不走,他心裡有事還沒說呢,一見肖子鑫臉色變了,自己侄嫖娼那事還沒提呢——他也就沒法提了。可是不提他來幹嘛來啦?只好硬着頭皮提了出來——
“肖局長,還有個事……”
“說吧。”肖子鑫也感覺到自己有點兒失態了,收斂道。呵呵,畢竟是自己求人在先,而且再熊,再氣人,對方畢竟也是菸草局長哈……
“我侄讓你們給抓了,實不相瞞,我過來找你一是說這煙的事,二就是我侄這事。”
“你侄怎麼了,哪抓的,我怎麼沒聽說?”肖子鑫裝糊塗。
“他剛打電話說要錢,好象是那啥罰款吧……去仿古一條街找小姐……讓派出所給抓了現行,肖局長你看看能不能……”
“這事管不了。”肖子鑫一口拒絕。冷淡搖頭。
“罰款可以,多交點錢也沒啥,可是……”包局長解釋:“肖局長,你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就別讓弄看守所去了,那樣我這個局長也沒面子,好說不好聽啊……”
我靠!
肖子鑫心裡狠狠罵道,恨不得啪啪兩聲狠狠甩給面前這個包宏仁兩個大耳光子!可是,實際上他卻笑了,冷笑,當然了,隨之而來就是哈哈大笑,真笑了,他笑逐顏開開口道:“煙的事我不找你,你這事我也管不了。”
“別別別介啊,”包局長急道:“煙的事怪我,上午你去找我考慮到局裡那些人和工作,猶猶豫豫,剛纔一來也沒有給你個明白話。這樣吧,你表哥這事我說了就算了,我馬上電話通知局裡,你表哥啥時候去啥時候放貨,罰款也免了,一分錢不要,這回夠意思了吧!不過肖局長,我侄這事你也得管,你說句話,就別讓派出所拘留也別罰款了……”
本來可以交朋友拉關係,甚至可以利用肖子鑫表哥這一車煙開始,逐步跟肖子鑫建立官場哥們的這個包局長,前期沒有整明白,後期也沒有想明白,弄到臨時性改口,結果是肖子鑫表哥肖子傑那一車被扣的煙說放就放了,罰款也不罰款了,然而卻惹得肖子鑫心裡五味雜陳,不但不高興,反而很生氣。就包宏仁這個熊樣,你怎麼尊重他??
肖子鑫一聽這話,也不跟他多說什麼,只見包局長打電話給局裡,交待有關人員說上午扣的那車煙,什麼時候去人什麼時候放貨……
肖子鑫哭笑不得,包局長電話一放,他卻拿起來,立馬給還在賓館急得要命等消息的表哥肖子傑打了過去,說事辦成了,讓他去菸草局院裡開車提貨走人……
“這事辦成啦?”電話裡傳來表哥驚喜交集的聲音,大聲疾呼。“真的??”
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早晨被扣的是幾十萬塊錢的貨,而不是小事啊,儘管他來找肖子鑫之前早就知道肖子鑫在縣裡當官有威力,但是他也沒敢想事情這麼快就有了這麼好的一個結果啊,肖子鑫聽得出來,表哥肖子傑那邊簡直就是不敢相信的語氣,驚喜異常。他笑了笑,說道:“假的,廢什麼話,讓你去菸草提貨開車,你就趕緊過去辦得了……”
“那、那,還罰款不?”
“罰神馬款?讓你去你就去。”肖子鑫反問,瞄一眼旁邊的包宏仁。
“好!那我馬上過去!老弟,你真行啊——”吧嗒一聲,電話撂了,肖子鑫心裡卻是另外一番感受在心頭。轉過臉來,他要正面面對眼前這個不死不活——不知死活的菸草局長包宏仁了,至於怎麼對待他,怎麼處理他侄嫖娼的事,肖子鑫心裡早已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