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好了調查報告,肖子鑫認真檢查了一遍,感覺沒問題後立即給高縣長送去了。高縣長這幾天很少出門,按照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政法委和縣委縣政府的有關決定正在研究部署有關部門開展的嚴打行動。
“梆、梆、梆,”他輕輕敲門,心裡有雞凍也有緊張,不知道自己手上拿的份東西是否能讓領導滿意。
“進。”不容他多想,剛一敲門就聽到高縣長的聲音,便推開門進去了。
“高縣長,這是你讓我寫的調查,出來了,您看看行不行?”高縣長辦公室裡坐了許多人,都是公檢法部門的主要頭頭,在一個縣當行政一把手,處處在縣委書記王國清的制約下,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哪個地方包括省市自治區都不例外,因此這幾天高縣長心裡想的最多的不是部署行動有多麼難,而是考慮如何部署才能更穩妥、更實際,不致因此而使他與王書記之間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哦,”高縣長答應一聲,接過看了一眼,說:“行,你先回去吧,我看看。”
調查報告居然是厚厚一疊,比每年肖子鑫寫的政府工作報告都長,可見這個小夥子是充分體會到了他的用意且用了心的,這首先就給高縣長留下一個客觀印象,肖子鑫點點頭答應一聲,轉身走了。看着他的背景,高縣長目光回到了手上的那份調查報告上,認真看了一眼後,放下,跟那些人繼續研究。
肖子鑫多了個心眼兒,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馬上又打開抽屜拿出複印件給隔壁的張主任和楊主任送去了一份。
本來,現在政府辦的所有材料文件寫完後(那時仍然是手寫在政府辦專用稿紙上)都可以叫王東打印出來,多了就複印,但因爲這是高縣長親自佈置的任務,一個比較特殊的材料,不宜打印,也不需要多份,所以肖子鑫在寫完謄清的時候就用原珠筆和複寫紙直接複寫了四份(最下層那份不太清楚的準備自己留着存檔)。
這份材料,具有一定的內部保密性質,這個問題雖然誰也沒有說,領導佈置時也沒提,但這點原則和機靈肖子鑫心裡還是有的,所以他寫的時候就有意無意防着對面的小陳小孫,寫完也沒讓他們看,直接就分成三份,上面的一份送給高縣長,中間兩份送給兩位主任,最後一份留着。
“恩,”一看開頭,只大致瀏覽一下,張主任就點頭說了句:“小肖啊,我看你真行。”
肖子鑫就傻子一樣呵呵笑了,他心裡明白,這句“行”不是隨便說的,大概一是指行文的嚴謹,當然還有他的做事風格,完全體會了領導的意圖並嚴格按照內部的一些慣例做的,是一個合格的下屬,更是一個合格的可以信任的人。
通過暗訪調查,肖子鑫意識到這次即將開始的嚴打絕對不僅僅是對於那些娛樂場所的打擊,恐怕也暗含着官場內部的一些複雜爭鬥。
所以,他處處謹慎,才換來了張主任還沒有看完材料,便脫口而出的讚歎。
同樣的材料,隨後送給楊主任,楊主任的表現跟張主任幾乎差不多。
這也就讓肖子鑫吃了很大的一顆定心丸!
要知道,政府和縣委雖然都是GCD領導下的一級地方組織,但是在具體操作上永遠存在着領導之間的一些極其微妙的鬥爭。當然了,這都跟他們自己的利益與政績——升遷密切相關。工作,就是那些程序化的工作,誰來都得那樣幹,剩下的就是利益一致或利益是否均沾的個人問題了。而這次高縣長派肖子鑫去仿古一條街調查暗訪,當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肖子鑫他能不明白麼?
他在高縣長手下當差,張主任、楊主任同樣也在高縣長手下當差,利益表明,他們越來越成爲一個值得信任的核心。
所以,儘管寫這份報告時肖子鑫突然才明白了這一點,也越來越清楚自己這次所擔負的任務是多麼危險,但他認爲值了。能夠得到縣裡主要領導的直接指派,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也就是說,即將開展的掃黃打非,極有可能是高縣長趁機打出的一張牌:他高縣長來得晚,跟那些人沒有絲毫關係,而在此經營多年的縣委書記王國清則完全不同了!
這一點從肖子鑫的調查報告中也有體現,肖子鑫在寫作時多次遲疑不決,停筆思考。最終,他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這或許就是一種賭博。
政治賭博吧?
現在,張主任看了報告說好,楊主任看了報告也說好,讓肖子鑫大大地放心了,無論如何,他們是高縣長的心腹,他們看着滿意,肖子鑫估計高縣長看完了也會高興。他們幾個人,是一個隊裡的人,站在同一個隊列裡。而他們要面對的,則是縣委書記王國清那邊的利益和人。儘管目前爲止他們心裡都明白,同時也不能不多了幾分擔心和忐忑不安。
因爲,接道理講,高縣長如果政治成熟,輕易不會採取這種手段跟王書記暗拚,只需一直配合默契,跟王國清進一步搞好關係,慢慢靠到這屆政府之後,王國清一升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班了。
但是,誰知道高縣長此時此刻面對現實究竟心裡是如何打算,怎樣想的呢?
他既然這樣決定了,做出了這樣意外的佈置,自然而然有他的道理,否則,依張主任、楊主任和肖子鑫對高縣長的瞭解,他絕不會輕易這樣幹。這說明,高縣長之前早已對仿古一條街及其背後的巨大利益鏈有深度瞭解,藉助這次省委有關會議精神和市政法部門來懸圃縣指導工作的東風,向一直沉醉於權力、金錢、美女的縣委書記王國清不動聲色地發動進攻了。
弄好了,不用說結果他們都知道:王國清提前下課!
可是,如果說一旦高縣長失算了呢?怎麼辦?那樣的話,吃虧的不僅僅是高縣長自己,他們這些貼身小嘍羅必定也要受到王國清毫不留情的清算滴……
可怕呀……
坐在張主任的辦公室裡,儘管大家心知肚明,可是他們三人嘻嘻哈哈只抽菸說話,卻誰也沒有張口公開說出這層意思,討論這件事。
在張主任辦公室抽了一會兒煙,肖子鑫說還要回去把相關材料整理一下,還要把小陳已經編輯得得差不多《懸圃信息》定稿,就走了。
張主任隨後去了高縣長辦公室。
呵呵,就好象基層政權的一次小小的政變,張主任去高縣長辦公室時,心裡直劃魂,腿腳也有點兒絆蒜。要知道,他的從政之路遠比楊主任(楊主任還是他和肖子鑫去師院考察來的呢)、肖子鑫都長很多很多,他此時此刻考慮得更多的仍然是自己的利益,一旦成功,無疑高縣長會更加重視他重用他,肖子鑫和楊主任自然而然也是如此。
可是,萬一要是失利呢?怎麼辦?作爲高縣長的政府辦主任,他不能不想到這個問題,但又不能不義無反顧地往前走。真難啊……
“梆梆梆,”他象一個多小時前肖子鑫敲高縣長的門一樣,只是敲門的頻率和聲響都更自信且重一些而已。
“進!”
張主任推開了高縣長的門,辦公室裡剛剛還在開會的那些人已經走了,只剩下一個高縣長,正在低頭看肖子鑫寫的調查報告。鮮紅的小黨旗在他寬大鋥亮的辦公桌旁邊,陽光明媚,正好直射進來。高縣長擡頭看了一眼,見是張主任,笑靨頓開,說:“坐吧,這幫人啊,剛走。沒整兒!”
“呵呵,”張主任打個哈哈,隨便坐在了高縣長旁邊的雙人沙發上,試探性地說,“小肖的報告寫完了,給你送來了?”
“啊,我正看呢,快看完了,”高縣長開心地遞煙給張主任,點頭,“恩,是個人才,的確不錯。”
張主任起身替高縣長點燃煙,自己也點上,抽了一口,心裡高興,卻仍然難以掩飾某種不安全感和緊張,又不便詢問,就呵呵笑了。
“這個小肖,不僅筆頭子厲害,頭腦清醒,人也不白給呀。”
聽見高縣長這麼說,張主任笑逐顏開地點頭說:“是呀,他去調查暗訪前我給他說的幾條,他都做得不錯。這樣的年輕人,應該重點培養一下。”
“恩,”高縣長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說:“等過了這一段,我會考慮。你那邊跟日本人聯繫的事,有動靜了麼,這幾天有沒有消息?”
“還沒有,我也正着急呢,過幾天再看看吧。”
“要抓緊,那些項目一旦真跑了,恐怕再招商引資,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手筆和資金了,現在全國形勢逼人,我們懸圃縣也要進一步搞好工作。”
他彷彿對張主任眼下的微妙心思一清二楚,但他不提,只說工作。高縣長曆來如此,人雖然長得有點兒困難,還有個引人注目的紅鼻子(蟎蟲鼻子),但他說話算數,歷來犀利,不僅對手下的人好,開事,而且對於那些不利於事業和組織的人與事也歷來毫不客氣,這早已被懸圃縣政府上上下下的人所熟知,口碑載道。
不過,對於他自己此次暗中藉助掃黃打非發動的官場“攻勢”,他又如何盤算、有幾分勝算把握呢?
這個誰也不知道,只能暗暗幫他捏把汗,使把勁兒了。
至少,張主任就是如此。
肖子鑫也同樣。他從張主任辦公室回到綜合科辦公室,有口無心地跟小陳小孫他們說笑了一會兒,開始整理材料,編輯、定稿新一期的《懸圃信息》。耳朵裡卻好象在悄悄聽着遠隔幾個辦公室之外的高縣長辦公室裡面張主任和高縣長的談話……
江湖上有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實,人在官場,又有幾人能夠由已呢?
肖子鑫只暗暗希望高縣長不要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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