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縣警方的搜捕行動進入了關鍵時刻。
許多情況都是在人們毫不知情時發生的。那天午夜,民工縣城跟平常一樣祥和,凌晨後卻突然緊張起來。感受到這種瞬間緊張的首先是警察們,他們紛紛接到縣公安局的電話,迅速離開家門趕往單位。而單位值班的刑警們,此時此刻已經成爲第一批抓捕隊員,在刑警大隊長的帶領下,拉響警笛,幾輛警車魚貫般駛出公安局大門,向東而去。
局長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命令他們:堵截4名搶匪!
當時情況尚不明朗。除了案情緊急這一點可以確認外,其他幾乎一無所知。省公安廳緊急通報:4名持槍劫匪刺傷m市追捕警察後棄車逃竄,命令m市、大化周邊市縣公安機關立即進入緊急狀態,採取措施,務必將持槍逃犯控制在有限地域內並將其捕獲!
接到命令的警察們紛紛趕到公安局後,縣公安局大樓內外的氣氛已經十分緊張。局長和幾位副局長正在調動和指揮各個大隊行動,燈火通明中,縣武警部隊戰士此時也已經奉命趕到,準備接受艱鉅任務。
與此同時,縣委書記王大爲立即召開縣委常委會議,進行緊急部署。
這種緊張是內在的,一年前,震驚全國的殺人屠夫石軍在這個小縣城連續作案6起,殺死12人、重傷5人的特大“9.24”案最初就是在人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發生的,使“民工”這個地名與殺人惡魔石軍一夜之間鬨動全國。現在,4名刺傷刑警支隊長的搶劫逃犯讓人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個殺死7人、殺傷4人後潛逃。石軍在逃竄過程中,於27日、29日又連續殺死5人,殺傷1人的惡性案件。
不過可喜的是石軍案在公安民警、武警官兵、民兵預備役和當地羣衆的緊密配合下,經過近130小時的艱苦工作,最終於9月29日12時15分,在民工縣柳南鄉呂堡村附近將犯罪嫌疑人石軍(男,37歲,大化市民工縣柳南鄉人)成功抓獲。
而現在,似乎同樣的情景又在上演,緊急召開的縣委會議和奉命迅速出擊的警察們,唯一使命就是必須堵截罪犯,防止一切可能的惡性案件繼續發生!
王大爲要求:動員全縣一切力量,決不允許逃犯漏網!
當年,20000多名警民合力大圍捕。
如今,8000多名警民迅速到位!
但是,一天一夜過去了。
逃犯如遁地下。
一無所獲。
呵呵,看來人再多要抓住幾個逃犯也並非易事,他們在明處,人家在暗處,人海戰術,的確也是一大特色了。
……
儘管當地黨政軍全體總動員,百里之內哨卡林立,可以稱得上天羅地網,無奈案發地區山大林深,地勢險惡,加之寒冷的冬季,重重疊疊的懸崖深谷和漆黑如墨的夜晚成了阻擋搜捕隊伍的天然屏障。所以,十幾個小時過去了,除了已經抓住的一個外,剩下的那3個與m追捕刑警相遇倉皇出逃的暴力犯罪嫌疑人依然如遁地下,蹤跡全無。
包圍的隊伍陷入黑夜織成的僵局之中,只好眼睜睜與大山對峙,等待天明。
但是,各要道口的堵截決未放鬆警惕。
一雙雙眼睛透過黑暗注視、監控着各自的崗位和責任區。
市局刑警支隊支隊長親率機動分隊穿梭奔波在各個戰區。市局通訊科保證制高點通信設備與各個方面的通訊聯絡萬無一失,基地臺調試呼叫,晝夜值班,從而使臨時專用通訊網覆蓋面和訊道質量不發生一絲差錯。
就在這天晚上,大化市突然傳來好消息:漏網的3名逃犯中已經有兩人向警方投案自首!經審查,確認這二人分別是聶大洋和李海。指揮部發出最後圍捕令,要求進一步加大力度,務必於明日將最後一名主犯高強緝拿歸案。
然而,將近30個小時過去了。儘管警方在第一時間即在全省範圍內——尤其是大化市周邊縣市展開了空前大搜捕,但搜捕最後一名主犯高強仍然毫無進展。
彷彿這個狡猾的漏網之魚真的上天入地了一般。
好在這樣情況並沒有維持太久,這天接近早晨的時候,通過技術手段,指揮部已經確定主犯高強目前就在民工縣境內,很有可能在安鎮。因此,指揮部派大化市公安局副局長孟慶火速趕往民工縣,親臨一線指揮抓捕。
包圍圈在收緊。
這時候的高強,處境越來越困難。雖然不久前他已經搞到了吃的,渾身也重新擁有了力氣,但是他發現,民工縣的人太厲害了——許多次,他都差點兒被發現,這種情況下,一旦被人發現,意味着什麼他是最清楚不過的。爲了最後掙扎,他拉山道逃往距縣城幾十裡外的安鎮。
途經一些村莊,他發現有的村除了老人、孩子和婦女,青壯年男子都參加搜捕去了,配合警力不足的地段,在各個村屯主要路口、沿線、村口巡邏,每個村口均有人把守。
他原打算跑到安鎮,利用過路車向遼寧逃跑。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一念頭。
不可能……
無線電臺和報話機頻頻呼叫,異常繁忙,將各自爲戰的各方隊伍聯絡成一個整體。一想到受傷警察家屬整日以淚洗面,痛苦萬分的處境,想到自己肩上擔負的神聖職責與重託,無論是省公安廳領導、市委書記和縣委書記、縣長、公安局長還是所有一線搜捕的參戰刑警們,心情既矛盾又沉重!
大批人馬開始往重點區域安鎮方向調遣。
安鎮——大山縫隙中一座並不起眼的小鄉鎮,以盛產優質大米、黑木耳爲主,周邊羣山峻環抱,一條公路通往大山深處,往前就是遼寧省境內了。下雪了。寂靜了一夜的小鎮突然開始了一天的喧鬧,紛紛揚揚的大雪攪拌着膠汁般的白濛濛氣體暫時凝固了世界。臨時指揮部裡,掛上了軍用地圖,手指在高地、座標中逐一劃過,一清二楚。從未熱鬧過的安鎮,因抓捕煊赫起來。
一種壓力來自網上、媒體輿論和全國上下的關注;一種壓力來自事發地羣衆的不安和恐懼;還有一種壓力來自各界的慰問和支援。
後兩種壓力尤其令人感到肩頭責任的重大。這一切,使所有參戰人員不敢有絲毫懈怠,從上到下,只有盡責盡力,才能對得起打擊犯罪、維持社會穩定的警察職責。
時至2月29日凌晨,這是一個寒冷的初春之晨,異常寒冷,濃重的霧靄炊煙好像一張大網,很快籠罩了山嶺底下的小鎮、河流和公路。徹骨的寒氣從山溝的每一條石縫裡滲出來,好像刀子一樣剜進人們的皮肉裡,那些裹着厚厚軍用大衣不斷聚集到這裡的警察、武警戰士和人們也難以抵禦風寒。
此舉關乎全縣數十萬人安危冷暖,民心安定。警方已經完全掌握了他的體貌特徵、年齡、身高、案發當時逃離哨子溝鎮的衣着打扮及親屬、朋友關係背景圖。決戰時刻已經到來。
大規模山林追捕戰的首要環節是組織指揮,因爲案發突然,又是多警種、多部門、警民聯手作戰,混合編隊,且在林域廣闊、地形複雜、分散作戰的情況下,如果組織不當,指揮不靈,就很容易形成“一盤散沙”的態勢,出現“打亂仗”,甚至造成不必要傷亡的局面。
從上到下,通過去年搜捕“殺人屠夫”石軍,大家都已經積累了比較豐富的這種山林作戰經驗,但搜捕全面展開後,幾百名警察要在無邊無際的森林裡抓到高強,談何容易!又一批緊急調動的邊防武警也趕到了,但人手仍顯單薄。公安、武警分成數十個搜捕小組,由當地人嚮導,有重點地突擊追捕和搜查。
儘管如此,高強在暗處,而公安、武警們在明處,更何況高強很可能有槍,每一名參加搜捕者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懸圃縣公安局長肖子鑫帶的人也一直在參加大圍捕,這是他離開懸圃縣委辦公室參加公安工作以來第一次參與外市縣的全警協同作戰,而高強、聶大洋、李海等四個傢伙又是從他們縣裡跑出來的金老八黑社會團伙成員,因此感覺責任重大。臨時指揮部裡,經過對多個現場勘查分析,一致認爲:只怕大海沒有針,如果有,就一定要撈上來!此刻距離世界矚目的2008奧運會聖火傳遞只剩一百多天了,這名持槍搶劫、殺傷刑警的主犯,對國家、集體和人民羣衆生命財產安全構成了嚴重威脅。
罪犯一旦逃離本地,不僅對全市、也會對全省乃至全國造成巨大的社會危害和政治影響!因此隨着案情的迅速進展,已經引起省委、省政府、公安部等各級領導的高度重視,關注着事態發展。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控制在本地,儘快抓獲,嚴防罪犯趁月黑風高漏網,逃往外地……
關鍵時刻,省委常委、省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廳長陳述、大化市委書記高賓、市長張大理、副書記張作福、省公安廳副廳長江軍、劉伯玉、刑事偵查局長馬子有、副局長羅青、武警xx總隊副總隊長陳天讓和大化市公安局長李長明、副局長孟慶、縣委縣政府領導始終靠前指揮,隨警作戰,直接掌握與控制追捕戰鬥的進程,現場指揮調度圍追堵截行動,爲追捕戰鬥的順利進行提供了強有力的領導保證,保證了前期以至後來整個戰役沒有出現混亂的局面。
同時,山林追捕戰鬥必須緊密依靠人民羣衆,廣泛發動和組織當地村民提供線索,才能使追捕工作具備“千里眼順風耳”,只有如此,無論逃犯怎樣狡猾也難逃由人民羣衆架設起來的這道“地網”。
軍用地圖前,民工縣周圍的地形地貌、山坡河流、高地標尺被標註得一目瞭然。許多雙眼睛,在上面反覆研究,根據白天的目測和地圖上標明的距離,公路上到處都有卡子,無論什麼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逃出這一特定區域!但爲什麼至今爲止卻生不見人,死未見屍呢?
根據罪犯尚未能逃出包圍圈的分析判斷,指揮部決定對現場周圍的十幾條溝溝岔岔、山洞、空房和罪犯可能藏匿的任何場所進行一次蓖頭髮似地細緻搜查,決不允許放過任何一絲疑點和死角,出現不應有的遺漏!
“行動!”
“是!”
由公安幹警、武警、黨政幹部、基幹民兵和羣衆組成的追捕、圍剿大軍,在越來越亮的天色中按照命令要求和負責地段,一支支隊伍迅速進入指定區域,一張罪犯無法逃脫的恢恢法網隨着濃濃的晨霧一起正在架設、布控完畢。
雪停了。
公路兩邊方圓幾十裡被一層淡淡的不祥氳氤籠罩着,一片喝令聲。
雪後易於發現逃犯行路,但人多腳雜,很快就被踩踏得一塌糊塗,當地村委會主任、部分羣衆也被髮動起來了,走在前面作嚮導,挨家挨戶去敲門,說明情況,把逃犯的罪惡行徑,體貌特徵,衣着穿戴等告訴羣衆,請廣大羣衆主動發現和報告逃犯行蹤,協助公安機關抓捕壞人。他們大多是當地村幹部,熟悉地形,說話也有號召力和影響力,因此一般村民都挺配合。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悄然逝去。
搜查也在一分一秒地緊張進行。
然而,奸詐狡猾的高強仍不見蹤影!
中午,仍然一無所獲。追捕形勢仍未明朗。
呵呵,我考……這個高強到底在哪裡啊,難道他真的上天入地了不成?事實上,此時此刻高強已經陷入了絕境。此前他確實在民工縣西南安鎮附近地區的山嶺出現過,然而幾個小時前,他神不知鬼不覺又竄回了民工火車站附近的後山……
現在,讓我們暫且將鏡頭推回大化市,看看幾個小時前在大化火車站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
在給父母打電話時,聶大洋、李海最大心願就是聽聽家鄉的聲音,然後準備繼續逃亡。然而,這一電話卻從精神上、心理上徹底動搖並最終改寫了二人企圖乘坐火車逃亡的命運。
雖說他們跟着高強意外擺脫了哨子溝鎮追捕。然而,此一時彼一時,明知自己走投無路、重兵圍追堵截的情況下,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此後就會得以藏匿,以求苟延殘喘,死裡逃生,以求一逞。因此,關鍵人物在關鍵時刻做出了正確抉擇。
沉默。鉛一般的沉默。沉默把負罪在身的兩個青年人凝固在這片樓羣下的小平房夾縫之中——這片看上去破敗處處寫着“拆”字的區域,更加叫人心慌意亂,六神無主。此時是案發後的第2天下午,時針指在17時31分正。
對於蜷縮在棚戶區的罪犯聶大洋、李海來說,這的確是他們年輕生命中記憶深刻的一個太陽尚未落山的日子。他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死神的腳步在悄然地逼近。隨着遠處偶爾傳來的每一聲火車鳴叫、吆喝、響聲,大街上機動車輛的滾動,人的腳步及狗的沉重鼻息,無疑都令他們心驚肉跳,使他們求生的希望一點點、一寸寸地變得愈加黯淡起來。
棚戶區低矮狹窄,衚衕出口爲一長方形,地上凍着厚厚的冰,離火車站有千米之遙。這是一處極爲隱蔽的空間,它的位置恰好嵌在對面一座崖石中間,崖石擋住了小孔,上面就是師範學院,若不是有人特意走近趴到跟前去探頭向裡面張望,你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這麼狹小黑暗的地方還有兩個全省警方當下正在全力以赴追捕的傢伙藏身裡面。
“投吧!投不投?”
“……”
一個問,一句緊似一句。一個沉默不語,始終猶豫不決。
“快到點了!說話呀!”
“你不投我投!反正我……不想跑了!”
事實上,就在聶大洋、李海逃離市區後不久,行動迅捷的跟蹤追捕就在火車站讓他們陷入了絕境。好象上蒼有意要證明或暗示什麼一般,亡命路上藏匿了二十多小時的聶大洋和李海,這天晚上在“小北溝”陌生的山下附近陷入了滅頂之災前的最後時刻!
途中有一次,他們在街邊一露面,即看見執行封鎖任務的站前分局巡邏車駛過,使逃犯企圖乘車逃亡的夢想破滅。爲震懾逃犯,阻敵於交通工具,鐵路民警還果斷加強了站內、站臺和站外的值班警力,嚇得二人抱頭鼠竄,掉頭返回小北溝商量。
由於追捕小組跟蹤而至,緊追不捨,本來打算逃往懸圃的二人不得不半路改變了主意,他們不敢再奔車站去爬貨車逃命,而是心驚膽戰地悄悄溜進了這座防空洞附近的小衚衕。現在,像鬼魂一般轉悠、藏匿了一天一夜的聶大洋、李海讓刑警們嚇得屁滾尿流……生命中刻骨銘心的這一刻,讓這兩個瘋狂製造搶劫、襲警大案的人真正體驗到了什麼叫做“亡命之徒”,警察苦,他們比追捕他們的警察們更“苦”!
相對於亡命的巨大恐懼與孤獨而言,眼下的一切對於他們來說更可怕、也更難熬……
餓寒交迫啊。
又冷又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