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清蓮 261.香姑也爲難
張媒婆在京都裡很是有些名氣的。因着她總愛薰了一身的香氣,所以大家都打趣着喚她一聲“香姑”。
這香姑,素來能說會道,一身舌燦蓮花的本事,極善於發掘旁人的優點,以致於成就了京都無數的怨偶。不少的人家對香姑是恨得牙癢癢的,卻也沒法上衙門告她一個騙婚。因爲香姑從不說假話,她只是素來報喜不報憂,專揀人的長處說罷了。這拋了半截子香半截子臭的魚餌出來,你愛咬鉤便也只能你自己認了吞了,與人香姑何干呢?
說起來這招人恨的同時,香姑其實也挺招人愛的。因爲,在她的口舌底下,沒有嫁不出去的姐兒,也沒有娶不到媳婦的哥兒。關於這一點,香姑是非常的引以爲傲的。
那些家裡有恨嫁姑娘恨娶公子的,全都循着香姑的名頭去找香姑幫忙說親。而那些普通的沒啥貪心的人家,等閒兒卻是極不願跟香姑打交道的,都知道她給說的多不是啥正常的人。
香姑對於自己的一身罵名也不以爲意。說媒這種事兒,原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誰還能管住誰的腳了不成?
可是最近,一向心寬體胖的香姑表示自己很煩很頭疼。
爲啥呢?
爲了賈家那位太能惹事的哥兒,也爲了薛家那位心氣兒極高的姐兒。
偏這兩家人拐着彎兒的沾着親,竟是認識的。要不然,賈家老太君和薛家那位太太許下的那千兩銀子的謝媒銀子可不早就落進自己的口袋了。
唉——
香姑很怨念!
這要不是看在這賈薛兩家那不菲的謝媒銀子的份兒上,自己可真不愛搭理他們。
賈家那位哥兒惹事惹得太高調!你說你什麼人不好調戲啊?偏要去調戲個皇阿哥,還是當朝炙手可熱的恭郡王。雖說人那時候連個貝勒貝子都不是,可那也是個實打實的皇子不是?明晃晃的黃帶子在腰上拴着呢,賈家的這位哥兒眼睛得有多瞎啊,纔沒見着哇!
早些年,在九阿哥還沒有被封貝勒晉郡王那會兒,京都附近或許還能找着那麼幾戶人家急等着用錢的,權當是把自家姑娘給賣進賈家也說不定。可是如今,人九阿哥都已經貴爲恭郡王了,且看着在萬歲爺和太子跟前兒愈發的得臉了,別說京都京郊這裡了,就是到了稍遠些的地方,連着那樣賣兒賣女的人家也是找不着的了。
難道說,自己只能去糊弄一個外來戶不成?香姑腹誹着。
“……我家老太太說了,女方的門第家世什麼的都不重要,便是窮點兒也無妨,關鍵是這女孩兒的模樣要好,性子也要柔善的,若能讀書識字,那就更好了。”賈家的管事嬤嬤跟着香姑叮囑道,“老太太說了,只要女孩兒人品好,賈家可以不要女方家裡出陪嫁什麼的,所有的都由賈家出。賈家可以再給女孩兒家裡五千兩銀子,權當是貼補那家子的了……”
香姑笑應道:“我香姑知道該怎麼做的。還請老姐姐跟着老夫人說,我香姑一準兒給寶玉少爺說個好姑娘,絕不糊弄的!”
賈家嬤嬤點了點,說道:“寶玉少爺如今還有三年的母孝要守。你且慢慢的尋,務必要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寶玉少爺雖說不是長房嫡子,我家老太太也是極疼愛的。你只辦好了這樁事兒,老太太那裡定不會虧待了你的……”
又叮囑道:“薛家那樣的,可是萬萬不行的!你別再拿着那樣人來糊弄老太太了。惹惱了老太太,哼……”
香姑拍着胸口紙天誓地的保證道:自己一定會睜大眼睛挑選,再不會有這樣子的事情發生了!
這說起了薛家的那位姐兒,香姑可真是滿心滿腹的不平了,還全都是在爲着自己叫屈喊冤。這從來都是自己糊弄人家的,什麼時候輪到旁人糊弄自己來着了?
誰能想到薛家的那位姑娘那樣子會裝腔作勢的呢!自己也是叫她那滿口道德仁義給騙了好吧?說什麼做相輔的舅舅不仁義,等着家裡父親哥哥相繼病逝了,便奪了家裡的宅子鋪子,又把她們孤兒寡母的給趕出了京都不管不問的……還說自己爲了不叫老孃孤孤單單,這才苦守在家裡伺候着……
我呸!
這要不是賈家的嬤嬤偷偷的跟自己說,自己可真是沒想到這姑娘小小年紀的,看着也是一副端莊守禮的模樣,卻是連那十三分利的黑心利子錢都敢放的。這還不算,什麼舅舅霸佔家產啊,明明是自己把宅子下人都發賣了,銀子還存在錢莊裡頭呢。她家如今在京郊的宅子也是她嘴裡那個不仁不義的舅舅贈給她們孤兒寡母的呢!這姑娘倒是好了,卻是滿口敗壞嫡親舅舅的名聲的。
真真是個白眼狼兒呢!香姑真是要一鼻子把薛家那對母女給嗤老遠的了。
怪道呢,自己原還納悶了,這兩家的哥兒啊姐兒啊的,模樣瞧着都是很不錯的樣子,聽說又是兩姨表親,豈不是正好親上加親再做親了?怎的這賈家老太君一聽說是薛家的姑娘,就陰沉了一張老臉再不願意了呢?嘖嘖嘖……原來根兒在這兒呢!
一個心黑手狠敢放利子錢的姑娘呢,這擱誰家裡都是不敢要的。還說什麼……想找個官宦人家,最好還是嫡子?真是,沒得把人一家子給帶累的家破人亡了呢!
這香姑雖說只是個拉縴說媒的,卻也是知道些律法的。當然了,香姑原本的意思是爲了不叫自己沾染上啥擺脫不掉的麻煩的。可這利子錢,自世祖那會兒就是三令五申的“利不過三”呢,今上更是嚴令官員家裡放利子錢,沾了便是有了來日被抄家的把柄。
香姑尋常並不愛跟官宦人家打交道,怕的便是會遇着像薛家這樣子的。這做官的,誰沒幾個姻親呢?自己說的親事害得一家破了,那家裡嫁出去掌了權的姑奶奶們還不得聯合起來生吃了自己?
嘶——
這種事只要稍稍想一想,香姑就覺着自己脖頸兒拔涼拔涼的,好像有把刀就擱在那兒隨時隨地就要落下來一樣。
“……不是我自誇,多少人家的姑娘也沒我的寶丫頭知書識禮懂事的了。”坐在香姑對面的薛王氏笑道,“這孩子性子寬和柔順,以前家下人的沒有一個能說寶丫頭不好的了……”
香姑面兒笑得花枝亂顫,心裡差點兒被薛王氏的這番自賣自誇給惡的吐出隔夜飯來。
“……寶丫頭識文斷字,針黹女紅也好,又孝順……”薛王氏喋喋不休的說道,“這世上真是再沒人能比得上的了……”
香姑笑得嘴角開始抽抽。
“……我也不求寶丫頭嫁進那些宗室皇親的人家裡去,我捨不得寶丫頭去給人爲奴爲婢的做妾……”薛王氏嘆了一聲道,“但是,那些什麼尚書啊侍郎啊家裡的孩子,我的寶丫頭很是能配得上。妾,可是不行的。我的寶丫頭只能給人做正妻大婦……”
香姑快要笑不出來了,人正一品正二品人家的孩子能瞧得上你一個破落商戶家的女孩兒?您這是還沒睡醒呢吧……還正妻大婦?怕是做妾都沒人要的……
香姑在想什麼,薛王氏是不知道的,她如今正越說越興奮。
“……京都榮寧街上的賈家,你知道吧。他們家的二姑娘,就是嫁到直郡王府上做庶福晉的那個,當初可是跟着我的寶丫頭一道學規矩來着的,請來的那位教養嬤嬤還是太后宮裡出來的,人都說我的寶丫頭規矩好,再沒人能說半個不字的……”薛王氏說道,“賈家如今還有一個三姑娘一個四姑娘,哼!那規矩儀態,真真是及不上我的寶丫頭一個指甲蓋兒的……”
“……吏部尚書家的那個丫頭,就是姓林的那家,”薛王氏咬着牙道,“虧得還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呢,最是個刻薄小性兒不容人的了……”
香姑驚悚了,吏部尚書?還是姓林的?
這滿京城裡也就那麼一家吧。
香姑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笑模樣了。她跟看瘋子一樣看着薛王氏,這人哪裡是沒睡醒啊!根本就是腦子有病沒的治了的吧!!
林傢什麼人啊?
父親是當今萬歲爺的心腹重臣,兒子又在未來皇帝跟前兒很有幾分體面。
而林家的那位格格,這京都裡頭稍稍有些路子的人家都知道,那是東宮太子妃認下的義妹,萬歲爺金口玉言定下來的未來恭郡王福晉。
你說你一個破落商戶,怎麼就有那底氣拿着人公府侯門的女孩兒做筏子呢?
薛王氏的那張嘴在香姑眼裡是不停的開開合合,但是香姑已經聽不見薛王氏在說什麼了,她也不敢再繼續聽下去,生怕聽到什麼要命的話來。
“您家這謝媒銀子,我是賺不着了。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也不等薛王氏反應過來,香姑就跟身後有鬼在追她一樣,連忙扭着身子甩着帕子落荒而逃了。
這個薛家,
真真是在自己作死呢!!
自己還是離遠着些好!
沒得自己日後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