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也涼快不到哪去,可以說天亮不久,賈琿就醒了過來。
冬日的時候總是期盼着常常曬到太陽,夏日的時候卻希望陰天沒有酷烈的陽光,賈琿就是這樣的人。
就比如說現在,這陽光哪怕有着窗簾的遮擋,也依舊會有那麼幾絲見縫插針曬在牀上,把太尉給曬醒。
“哈”
打了個哈欠,賈琿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金髮碧眼五官柔和的苗條少女,用她那纖細靈巧的雙手給自己扎小辮
唔.上一次綁小辮還是去年那場叛亂前,是三個瘦馬中自己最喜歡的朱䴉幫自己扎的
“老爺,你看可以這麼粗嗎?”一道怪腔怪調從身後傳來,這道聲音在賈琿的腦海裡過了一遍後,勉強聽懂了她在說什麼。
葉蓮娜-阿納託利耶芙娜-庫茲涅佐娃.
巧了,賈琿知道她的一個本家.後輩,那人也算是有點小成就,早年間當了一陣子的海軍總司令,有了一個“蘇聯英雄”的稱號罷了。
“可以。”從鏡子裡看了看少女手上捏着的一條小辮,賈琿點了點頭,並用儘量簡短的詞彙與她交談。
漢話會,但是說的不算好。
也許是爲了活命,或者是真的語言天賦好,在被俘虜後不長時間,一個來月左右,葉蓮娜就能夠磕磕絆絆的往外嘣詞來與負責押送他們的士兵交流了。
雖然那些士兵總喜歡拿十六歲少女的口音還有古怪的腔調取樂,但美人在哪都是美人,而人類的審美其實是大差不差的。
喜不喜歡符不符合自己的審美觀另說,但好不好看大多數人都是能分辨出來的,除非真是長得或是審美觀天賦異稟,或是強行挽尊,否則美就是美,醜就是醜。
葉蓮娜就是這種姑娘,也就是她有一頭飄逸順直的金色頭髮不符合如今漢人的主流審美,否則當賈琿把她從皇宮裡掠出來的時候就不會只罰兩個月的俸祿了。
起碼三個月起步。
然而這年頭無論東西方,黑髮黑眸纔是王道,所以葉蓮娜這種金毛在大齊就沒了市場,就是皇帝在懲罰賈琿的罰俸都在無形之中歧視了她一下。
“老爺,榮府裡面傳來消息了。”
賈琿房裡的大丫鬟黃鸝輕盈地踏入賈琿分配給葉蓮娜的小院,無視了老爺頂着的半頭辮髮,低着頭等待着老爺問詢。
“哦,最後是怎麼分配的?”賈琿沒有去看黃鸝,而是透過鏡子在與葉蓮娜對視,把金髮美人看的不由羞紅了臉頰
“老爺,昨日您離開榮禧堂之後,老祖宗又抓住老太爺不放,直到老太爺答應自己出四萬兩銀子時,這才把老太爺給放走了.”
“四萬兩?”
“是,起初是一萬兩,老祖宗聽了之後又把老太爺罵了將近兩刻鐘,老太爺這纔多添了一些,到了兩萬兩.
老祖宗還是不滿意,想讓老太爺出十萬兩,老太爺一聽就不幹了,說要麼兩萬兩,要麼一文不出,老太太這才放下架子來,好說歹說才談成四萬兩的
而且,老太爺說這四萬兩是代表大房出的,就這麼多,是最後一次給二老太爺出錢了”黃鸝回答道。
“.罷了,左右也就四萬兩”賈琿默認了賈赦的做法。
自己昨夜提前離開也是不小心坑了一次爹,所以這一次就由賈赦做主吧。
“另外呢?”賈琿現在不想說“二房”這兩個字。
“回老爺,老太太自領六萬兩,剩下的十萬兩要二房自己出。”作爲心腹,黃鸝自然是領會到老爺的意思的。
“十萬兩?呵,那姓王的肯定不會同意的,不過無所謂,剩下的十六萬兩各自出多少那是老太太與那姓王的事情,咱們看戲就是。”賈琿冷笑一聲。
“罷了,去繼續關注吧,那邊再有什麼樂子,記得隨時過來和我說。”
“唯!奴婢告退。”黃鸝俯身應諾,起身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屋內.
那金髮羅剎姨娘都開始脫衣服了,自己這個無意當姨娘的人繼續待在屋裡不合適.
。。。
再一次從牀上爬起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原本紮好的半頭辮髮也被解開清洗了一下,剛剛出汗量比較大,不洗乾淨容易餿掉。
自從入了夏,賈琿就不在早上習武了,而是把習武時間改在了晚上,沒有太陽曬的時候練。
而今日他休沐,更是連晚上的習武都推掉了。
“好了,老爺!”最後一縷髮絲被編成小辮,葉蓮娜成就感十足的朝着賈琿炫耀着。
“嗯不錯嘛。”看着鏡中依舊有着活力的葉蓮娜,賈琿也不由感慨這姑娘不愧是毛子血脈,換做自己其他幾個妻妾在活動完後基本不會這麼快下牀,總要在牀上躺着緩緩的,而這位.
竟然稍作休息後就能爬起來給自己扎小辮。
不愧是從梁贊一路幹到漠北之北,赤塔的狠人.
在葉蓮娜嗔怒的目光中反過手來狠狠捏了捏她那充滿了膠原蛋白的白嫩小臉,嘖嘖稱奇。
照理說,遷徙了這麼遠,皮膚和身材什麼的早就該磋磨成那種粗壯粗糙的健婦纔對,可這姑娘不僅纖細苗條,甚至兩個車前燈都沒少長,皮膚雖然不可避免的粗糙了一些,但依舊有着順滑的手感,相信再養一陣子就會好很多.
天賦異稟啊.
通過這些天自己在賢者時間內與她磕磕絆絆的閒聊中,賈琿也大概知道了她們家族爲何會一路跑這麼遠的原因
葉蓮娜的出身不錯,梁贊大公國(其實14xx年早就沒了,就當蝴蝶效應吧.)當地的一箇中遊貴族,子爵。扛大旗輪不着他們,但也不是底下的小貴族,日子在當地是過的逍遙自在,只要在封君交替之際注意一下就夠了。
另外他們也與本地的貴族們交好,通過聯姻、收當教子等方式順利成爲了當地有名的交際花一族,大家有了不算大的矛盾,第一時間也不是去麻煩封君,而是去找庫茲涅佐夫家來調停。
然而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個出現在生活中的事件是驚喜還是驚嚇。
庫茲涅佐夫家族在當地風頭正勁,正打算全力運作讓當時八歲的葉蓮娜與隔壁莫斯科大公國的一個伯爵家的長子聯姻時,封君梁贊大公被莫斯科大公擊敗,還被剝奪了大公封號.
梁贊大公國,亡了!雖然這件事對於子爵男爵這樣的中小貴族影響不大,但是對庫茲涅佐夫家族來說就不一樣了,他們是大公的直屬封臣。
賊鐵的那種!
所以,新立的梁贊公國裡,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更何況他們還得罪了某個莫斯科大公國的大人物.
確切來說是莫斯科大公本人,他最寵愛的弄臣在戰場上混資歷時,被葉蓮娜的老父親庫茲涅佐夫子爵偷襲,一個不小心給砍死了。
這下子惹了大麻煩了,原本的名門望族瞬間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教父、教子們也突然慈祥、孝順了起來,紛紛邀請他們一家前去他們的領地避難
在嚐遍了世間險惡、人間苦楚,尤其是原本很是繁茂的家族成員死了將近一半隻剩下六十多人時,庫茲涅佐夫子爵.啊不,他已經不是子爵了,庫族長決定,跑路。
原本是想往西邊立陶宛大公國的同宗親戚那裡跑來着,可是一則讓整個大公國欣喜若狂的消息卻讓準備西遷的庫家人彷彿死了爹孃
東羅馬帝國的亡國索菲亞公主即將嫁給莫斯科的大公.
完了,西邊是莫斯科大公國的地盤,橫穿而過已經很危險了,而現在的守衛力量一定會更強,更嚴防死守。自家這六十幾號人過去,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所以,庫族長決定,東遷!
往西、往北都是莫斯科大公國,去就是找死,南邊是正在崛起的奧斯曼異教徒,所以,只能去東方了!
儘管東面是那些被蒙兀人侵佔牧場後驅趕過來的突厥人,但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至少,走冰原的話危險比走中亞草原小。
只要避開狼災,單個的棕熊和老虎甚至十幾匹規模的狼羣,在他們這六十多人面前就只是一坨坨肉而已。
而且,傳說在大陸的最東邊,還有一塊流淌着奶與蜜的廣闊土地,那是個叫做契丹的地方,興許,庫茲涅佐夫家族會在那裡重新興盛起來吧.
在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后,帶着所剩無幾同情他們的親朋支援的糧食與裝備,庫家人開始了東遷。
然而,人禍是少了,可那彷彿永遠望不到盡頭的冰原卻給了庫家人當頭一棒。
嚴寒。
由於從未經歷過如此寒冷的冬天,庫家人東遷的第一個冬天就凍死了十幾個人,他們只能在冒着生命危險搭建起來的皮革帳篷與原木混搭的屋子裡,忍飢挨餓硬生生熬了好幾個月
雖然這樣說有些冒昧,但凍斃的那十幾個人剩下的口糧真的是拯救了他們
來年一開春,憋了一冬天的庫家人撒了歡似的往南邊跑,發誓此生再也不去冰原了.
而後他們就被南邊的一個突厥部落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不得已,他們只能再次遁入冰原
好在他們還是購買到了足夠的物資,自那以後,他們基本上就成了在冰原走一陣,待不住了南下在草原上走一陣,被追殺了就再次遁入冰原,實在凍的受不了了就再次南下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們曾經也嘗試過定居,但是好地方都被突厥諸部佔了,剩下的全是窮山惡水,他們現在就四十多號人,實在是沒有和突厥諸部衝突的資格
終於,在逃亡的第八年,他們終於在赤塔,也就是現在的呼倫湖西北百十公里的地方找到了棲身之所。
正當他們修建好居住區,打算開始修建正經的定居點,準備過一陣子就南下尋找當地的領主拜碼頭時,一夥身披古怪樣式甲冑,拿着一根根會呲火木棍的契丹士兵出現在了他們的臨時村落內。
幾個他們在半道上購買的奴隸正要上前砍兩刀試探一下,只聽幾聲巨響,那幾根木棍突然噴塗出火光與濃煙,幾個奴隸身上瞬間炸開了幾個洞,倒在地上就斷氣了。
庫族長當場就按照東面的規矩帶着族人雙膝跪地,又一邊用路上學會的蒙兀語求饒。可能是這些契丹人感覺稀奇吧,就把他們這幾十號人帶走了.
“然後,那些士兵就帶着我們家族一直往南走,後來,我們在一個叫生陽的地方生病了”
“瀋陽,沈,不是生。”賈琿已經是一個合格的翻譯了。
“生盛.”
“算了,這幾天你多和丫鬟說說話吧,伱繼續說。”
“嗯嗯,後來,我們的病都好了以後,就繼續往南方走,走啊走啊,走了一個多月,這纔來到了你們契丹人”
“齊,不是契丹,契丹只是我們民族的一個支脈,你叫我們漢人或齊人都行,就是不能叫契丹!”賈琿再次糾正。
這事還是很嚴肅的。
葉蓮娜連忙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他們在南下的路上也並非一直在趕路,他們也是在學一些有關大齊的常識和漢話的。
在通過漢語—蒙兀—欽察—羅剎的多重翻譯與對照後,葉琳娜也勉強明白了大齊的一些事情。
就比如,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與權勢。
這也是她在被賈琿掠走時沒有反抗的原因了。
他是這個廣饒、富裕且強盛的帝國的最高軍事長官,是一位尊貴的,統治着一個叫敦煌的地方的公爵,是皇帝視爲子侄的寵臣,是滅亡了恐怖的蒙兀人建立的三個國家的戰神。
她根本沒有資格與實力反抗,甚至還有些慶幸這位偉大的公爵選擇了自己。
想到這裡,葉琳娜俯下了身體,從後背緊緊的抱住瞭如此尊貴還依然選擇尊重自己這個異族、異教且血統不夠高貴的流亡子爵女兒的男人,將臉緊緊地貼在公爵的肩膀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葉琳娜的心思,賈琿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着她柔順的金色長髮
另一邊,被看押在某個院子裡的葉蓮娜的子爵老爹現在的心情也十分複雜。
自己本想要通過葉琳娜聯姻來提高家族地位,但因爲國家覆滅這件事情被迫擱置,爵位也沒了。可來到大齊之後,葉蓮娜卻在陰差陽錯下還是成爲了一個公爵的那個契丹人的詞叫什麼來着?姨娘?
雖然女兒超過預期成了一位公爵的妻子之一?反正不是情人。但是自己如今身上一個爵位都沒有甚至連官員都不是,不過卻得到了這個國家頂級權貴的庇護
庫茲涅佐夫子爵目光迷離,內心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