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終究還是沒能打死陳二。
正如上皇所言,上皇他自己逼死了自己的兒子已經開了個壞頭,若是皇帝真把自己的兒子打死了,那父慈子嘯就要變成大齊皇室的習俗了.
算了吧。
在上皇的勸說下,皇帝頹然的長嘆一聲,定下了對陳二的懲處。
全家廢爲庶人,囚禁於臨淄高牆,永生永世不復相見.
就這樣,皇次子義康親王陳靖遠消失在了朝堂上。
皇帝連給他養傷的時間都沒給,讓宦官抄了他的幾座府邸,把伴駕去華清池遊玩的義康王妃還有幾個小皇孫、皇孫女也帶走。
起初上皇后與皇后還想要阻止,在聽完戴權所言的事情經過後,也沉默了下來,任由這些義康一脈的皇孫們被帶走了.
富麗堂皇的親王府最後只剩下了幾箱子衣物,在大人小孩的哭嚎中,他們義康庶人一家打包送去了臨淄高牆。
“所以,二哥啊不,義康庶人就這樣被咱們鬥倒了?”
朱雀大街上的一間茶樓內,陳四與賈琿坐在二樓的雅間內,一臉複雜地望着那些曾經甜甜的叫自己“四叔”的侄子侄女們瑟瑟發抖的被集體關在一輛囚車內,稚嫩的小臉上滿是恐懼.
“與其說是被鬥倒的,倒不如說是他自己把自己給蠢死的.”放下茶杯,賈琿一臉譏笑。
“先不說在聖上那裡他是怎麼給自己辯解求情的了,畢竟他蠢到什麼程度你也清楚.”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父皇對義康庶人的那種厭惡,可偏偏他義康庶人就看不清,還反覆爭辯不是他打斷的三哥的腿.”陳四一臉無語.
大概因爲早些年的老親王老郡王們都在東宮叛亂中被那些發了瘋的東宮殘兵給滅了門,沒人教導也沒有耳濡目染,導致這一代皇族的政鬥水平直接退化到了國朝之初,陳氏皇族還沒從一個普通人家進化成政治家族時的那種水平
當然,老陳家的政鬥水平也一向不高,而且由於當時北方胡化嚴重,多數時候他們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帶着親兵跑到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火併一場.
與前漢老劉家不同,呂后對劉邦諸子的迫害讓原本還很和睦的劉家兄弟在短短數年間死傷殆盡,殘酷的生存壓力也迫使着碩果僅存的孝文皇帝迅速適應並學會、掌握了政鬥,劉家也自此轉變成了一個刻薄寡恩的政治家族
至於劉長?不可能的,作爲呂后養大的孩子,就是把齊王劉肥甚至是老的快死了的楚王劉交擁立爲皇帝都不可能選他。
而大齊老陳家的轉變之路就十分的坎坷
可能是太宗與上皇繼承皇位的過程太過順暢。
說是諸多皇子競爭,但這也是在嫡長子實在是扶不起的情況下才會進行的,不出意外的話,嫡長子繼承製永遠都是優先於競爭繼承的。
太宗上皇父子倆都是嫡子出身,在歷練期間也成功的收服了嫡系勢力,甚至太宗年輕的時候還親自參與過幾次北伐,這幾次北伐冒頭的武將們都能算作太宗的嫡系勢力
上皇雖不如太宗,但也在太宗晚年,蒙兀回遷的時候主持過兩次北伐的後勤,甚至在主持第一次北伐的時候還親臨過元上都城,同樣的,這兩次北伐的諸多將士也都成了上皇的簇擁.
在這兩位無比強勢的皇太子的威壓下,大齊的諸王們就是有心與他們爭鋒也是宛若螳臂當車,無能爲力。
所以太祖的那一代兄弟、太宗的那一代兄弟和上皇的那一代兄弟,由於他們的皇帝兄弟太過強勢,所以壓得他們也不敢耍什麼幺蛾子,意外之喜就是他們之間的感情都比較和睦,遇上事了也大多是叫上手下火併一場就解決了,沒那麼多狗屁倒竈的事情.
但這也導致了他們文鬥、政斗的水準的低下,在歷朝歷代的皇室中也算是墊底了。
但到了上皇的子嗣這一代和皇帝的子嗣這一代就不同了。
上皇的子嗣原本水平也不差的,可是隨着厲太子自滅滿門,十好幾個兄弟殺的就剩下了三個,皇帝、十三忠順王和十四忠信王。
前者成爲了天子,後面兩個的繼承權也在皇帝的子嗣相繼成年後相繼消失,除非皇帝的子嗣中再出一個如厲太子那樣的,自滅滿門把兄弟幾個殺乾淨,否則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然而皇帝顯然是沒有太宗和上皇那般強勢的,再加上皇帝背後的嫡系備倭軍與邊軍相比本來就偏弱,大本營也與洛陽相隔甚遠,這令皇帝陷入了再有心效法太宗上皇也是無能爲力的尷尬境地。
來自父皇的壓力微乎其微,而自己的勢力定睛一看,吆喝,好像比父皇強啊!
正當皇子們打算做一些父辭子笑的事情時,他們突然想起來,上皇還活着!
於是用武力擊敗對手成爲皇帝這條路就走不通了,皇族再次把政鬥這個技能拾了起來.
業務就是不熟練啊!
“沒辦法,你們老陳家的政鬥水平就這樣了,這是環境導致的,你又能高明到哪去?說不定,伱都沒一些傳承百年的士家的普通子弟高吶!”賈琿攤了攤手。
“你我.算了,還是換個話題吧”聽到賈琿的話,陳四下意識的就要反駁一嘴,但無奈,賈琿說的是事實,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看吧,就我這種武將的話你都反駁不來,你還敢說你水平高!”賈琿嘿嘿一笑,沒有理會陳四轉變話題的意圖,繼續嘲諷道。
“嘿,我這暴脾氣”陳四一下子也惱羞成怒了,剛要站起來朝賈琿撞去,但在看到賈琿半敞着的袍服內裹着的一層層繃帶,也只能悶哼一聲,一拍桌子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賈琿當時畢竟只穿了一件沒有鐵甲片內襯的薄罩甲,刀劍無眼,不會因爲你沒有穿甲就會躲着你砍,一路打下來,武勇如賈琿也不禁增添了幾道刀傷.
“說的就好像你的功力也很厲害似的,那你倒是說說,剛纔應該怎麼回話啊!”輸人不輸陣,既然現在的賈琿打不得,那嘴上就要找補回來!
“回話?某家爲什麼要回話?我可是太尉啊,這朝堂上除了你們皇族,還有內閣的幾個老大人外,這天下我打不得哪個?敢和我說這話,我一巴掌就扇過去了,能耐的他!”賈琿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陳四。
“你他孃的.”陳四頓時破了防,用摺扇指着賈琿滿肚子髒話不知道從哪開始吐
“呵,打不得哪個?你們家榮國太夫人你敢打嗎?你爹你敢打嗎?你夫人你敢打嗎?你老丈人和丈母孃你敢打嗎?還哪個打不得,你若是敢打我剛纔說的任意一個,我就”“你就怎樣,跟我姓?”賈琿眼冒精光,一臉期待的看着陳四
“我就.我就服你了!”陳四一咬牙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哎不對,跟你姓?好啊,你大逆不道啊你.”
哥倆嘻嘻哈哈又是打鬧了一陣,直到雅間外的店小二進來續水,哥倆這才坐正了身姿,重新一本正經起來。
小二膽戰心驚的給義勇大王跟賈太尉房間的水壺裡續滿了熱水,這才逃似的跑出了雅間
“嘿嘿嘿嘿.”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嘿嘿笑了起來
雅間外,兩人正站崗守衛的兩個親兵聽到包廂內猥瑣的笑聲,打了個寒顫後庭不由一緊.
“對了,我記得之前你好像把那個金毛羅剎姑娘給抗走了.怎麼樣,羅剎姑娘啊不,羅剎語好學嗎?”陳四促狹的看着賈琿。
“還行吧,就是彈舌音比較多.”
“來一句唄,之前見那夥羅剎人的時候他們說的都是蒙兀語或者國語,我還沒聽他們說過羅剎語呢,你好怎麼說?”陳四來了興趣。
“蘇卡不列~”賈琿脫口而出,然後他就後悔了。
“蘇卡不列~?蘇卡不列~!”陳四很是認真的重複了幾句,就連那一點彈舌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陳四這是真的在認真學啊!
一時間賈琿頓時有了一股濃郁的負罪感.
算了,反正他也沒處說去,蘇卡不列~就蘇卡不列~吧.
又重複了幾句,陳四感覺自己真的掌握了這句羅剎語,成就感爆棚!
“這舌頭一定練的很靈活吧?怎麼樣,你的羅剎語先生武藝如何?”
“夠勁!你還真別說,不愧是從羅剎國一路走到大齊來的姑娘,走了何止萬里?這身板是真的好!竟然能跟某家打個有來有回.”賈琿一臉感慨的說道。
害羞?不好意思?不存在的,某家的臉皮已經錘鍊的比城牆還要厚,這才哪到哪啊!
“一萬多裡?嚯,那可真夠遠的”陳四這回也有些佩服了.
“嗯哼,他們還不光要趕路呢,我聽葉蓮娜.對,就是我那金毛羅剎小妾,她說他們還要在冰原上與虎狼野豬還有棕熊搏命,冬天南下草原避寒,還要躲避突厥人的追殺,我估計他們甚至都走了兩萬裡往上了”
“那他們這命確實夠硬啊.”
“是啊,葉蓮娜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都被磋磨出一手不弱的劍術來了,能在我手底下撐二十多個回合吧。”賈琿說着說着來勁了,現在葉蓮娜可是他的心頭好,總是抑制不住的想在陳四這些老兄弟面前炫耀一下。
“還有他們的那種比較寬的鐵劍,我雖然不會自己打造兵器,但也算是見多識廣,鑄造工藝一塌糊塗,就是這鐵的質量啊實在是太好了!我覺得都像是從鐵礦上鑿下一塊礦石來,直接就能打成鐵劍一樣!
要知道,咱們大齊的鐵礦開採出來以後,要經過好多道工序加工才能把鐵從礦石裡提煉出來呢,十斤鐵礦石能煉出三斤鐵出來都算是好礦了,我聽葉蓮娜說,他們的鐵礦隨便煉煉就能十斤出六斤,嘖.”賈琿有些眼熱,但似乎想到了什麼,最後還是長嘆一口氣
太遠了,而且就連遼東以北的那些地方能不能開發到,在賈琿這裡都屬於有生之年系列,更何況中亞草原上突厥人太多,就算是打下來了,能不能把東西運回來還要打個問號呢!
與其把精力耗費在西邊,倒不如從現在開始組建遠洋艦隊下南洋去找澳洲打袋鼠呢!
論鐵礦,袋鼠們就沒服過誰!
怕自己剛纔所說的不夠讓陳四信服,賈琿從懷中掏出葉蓮娜送給自己的一把匕首,連帶着刀鞘遞給了陳四。
陳四一臉狐疑地接過匕首,輕輕一抽就將匕首抽了出來.
“嚯,這是.果然,這鐵可真好”時常被葉蓮娜保養的匕首被打磨的猶如鏡面,鍛打得來的花紋清晰可見
“不過.確實,這手法我這個外行人都覺得糙”陳四撇了撇嘴,同樣從腰間掏出來自己的小刀,抽了出來與葉蓮娜的匕首一起擺在了桌上
“嗯我說不出來哪裡不行,但我就覺得這羅剎國的匕首就是糙?講講?”陳四朝着賈琿挑了挑眉。
“你要是想聽,可以去工部或者內廷的兵仗局看看,那些大匠懂得肯定比我多”賈琿搖了搖頭,講這個太麻煩,而且這種知識陳四也用不到。
再說了,若是自己的講解讓陳四對打鐵產生了興趣,從皇族典範皇太子預備役轉職鐵匠了怎麼辦?
前世大明朝有木匠皇帝,如今我大齊朝也要配上個打鐵皇子?
到時候陳四會不會被二聖打死自己不清楚,但自己作爲把陳四往鐵匠路上帶的罪魁禍首,二聖肯定不會讓自己好過的!
關鍵這是自己還沒處說理去。
若是尋常人家還好,打鐵雖苦但好歹是份能吃飯的手藝,把這活計介紹給他那可算得上是份恩情了。
可陳四是皇子啊,還是皇太子預備役的那種,自己得有多想不開才把他往鐵匠這條路上帶啊!
“切,不說就不說,爺還不稀罕吶!”顯然陳四也很快反應過來了,拿什麼當愛好不好啊,還跑去打鐵呢!
說到這裡,二人發現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能說的用來轉移話題了,於是二人頓時相看兩厭,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