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坊,何家大宅。
賈薔雙手環抱胸前,有鐵牛在裡面鎮着,何家內眷連哭都不敢哭的大聲,眼睜睜的看着何家的庫房被一件件的搬空。
財物被堆積在庭院內,敞開了蓋子,陽光下,露出一錠錠銀子,讓搬運箱子的兵油子們,一個個難掩貪婪目光。
“都站好了,發餉!!”
待何家銀庫搬空後,就站在何家庭院內,高隆衝着一個個形容懶散心不在焉的兵油子們怒吼道。
此言一出,原本渾身上下似沒骨頭的兵油子們,一個個登時來了精神,七嘴八舌的說着什麼老爺“公候萬代”,“步步高昇”之類的吉祥話,卻連個隊伍也站不齊整。
高隆帶人上前一陣踢打後,花了一柱香功夫,才勉強站成了一個方隊。
若非前面有銀光閃閃的銀子在,這些兵油子被這般踢打,非散秧子不可……
好在,總算站成了個模樣。
賈薔看着一個個歪歪扭扭,穿着也不成體統的兵油子,再想想前世令億萬國人驕傲的三軍儀仗隊,就覺得眼前這些人,實在是太爛了。
他面色淡漠,目光凜冽,第一句話並非是收買人心之言,而是寒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中,自然有軍中的規矩!當兵吃餉,天經地義。所以,今日抄了兵馬司敗類何健的家,本官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們補發三年的餉銀,一文不也不克扣!”
三百餘兵油子聞言登時眼睛放光,馬屁聲當真如潮水般涌來。
賈薔手一伸,那些人也領會不齊,高隆衝鐵牛喊道:“鐵牛,讓他們閉嘴!”
鐵牛如今不同以往了,性子被金沙幫的洪幫主練的有些野了,聞言見賈薔也點了點頭,就上前一步,衝那些兵油子怒吼一聲:“都給俺閉上你們的鳥嘴!!”
他實在太高壯了,又生的黑醜,這一吼,差點吼倒幾個膽小的。
場面爲之一肅。
賈薔繼續道:“我不虧欠你們,你們除了用心辦差外,也要都遵守好兵馬司的規矩,遵守好軍法。不該伸手的地方,連根指頭都不要動。剛纔抄家時,誰往兜裡揣東西了。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站出來,放下,我只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一陣靜默後,賈薔笑了笑,對高隆點了點頭,高隆臉色肅煞,本就沾過不知多少血的他,又豈是那些兵油子能抵得住的,高隆帶上三名弟子,另有鐵牛並十二位金沙幫精銳上前。
“都站好了別動!”
厲聲一喝後,高隆帶人開始艘身。
這樣一來,那些兵油子們有的開始不高興了,臉色難看道:“憑甚麼搜身?老子犯哪條王法了?”
話音剛落,就被商卓上前,一拳打倒在地,臉磕在地上,流了一地血。
這一見血,就讓一羣本來又開始鼓譟起來的氣氛壓抑了下去。
商卓親自在倒地之人身上搜了遍,最後朝賈薔搖了搖頭。
賈薔眉尖一挑,道:“不遵將令,打十個板子。不過,餉銀照發。若覺得在兵馬司乾的不痛快,現在領了銀子,就可以走了。”
此人站起身來,光棍的抹了把臉上的血,看着賈薔問道:“果真還發餉銀?”
賈薔淡漠道:“一碼歸一碼,既然你沒有犯下大過,我爲何扣你餉銀?只是你這桀驁不服管教的性子,不適合再留在兵馬司,否則以後難免再吃軍法,領上銀子,自去快活罷。”
誰料此人竟又回到隊伍裡站下,笑道:“既然大人說話算話,那小人也無話可說。往後聽軍令就是,只要不克扣餉銀,不隨便打罵,我又不是傻腦殼,往外跑甚麼?”
賈薔聞言,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這人光棍兒道:“小的叫胡夏!”
賈薔點了點頭,道:“很好,恩怨分明,也識得是非,當個吏目罷。”
胡夏:“……”
賈薔看着他,笑了笑,道:“不願幹?”
胡夏“哎喲”了聲,賠笑道:“願意,願意!小的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當個官兒!!”
賈薔大聲道:“我就是告訴你們,在軍中,軍令高於一切!賞給你們的,你們不想領也得領。罰你們的,你們不想受,也得受着。還要如胡夏一般,領的明明白白,罰的也心甘情願!做不到這一點的,趁早離了去,莫等軍法臨身時,才抱怨規矩森嚴!”
周圍兵油子們,無不豔羨的看着胡夏。
吏目雖然不入品,只是一個芝麻小官,可那也是官啊!
他們這樣的人,當個官,簡直就是光宗耀祖!
有此榜樣在前,接下來的事就簡單許多。
雖然查出五個私藏抄家財物的,直接被打了板子,連餉銀都沒發給攆了出去,其餘的都本本分分的讓搜了身。
賈薔要的就是這個規矩,隨後,他讓高隆與他一道,挨個發放三年餉銀。
這當然不夠,不過沒關係,還有“四大金剛”和“八大羅漢”家裡。
悉數抄罷後,這些兵油子一反常態,連一個叫累的都沒有,反而越幹越有勁!
等所有人的餉銀都發放到手後,賈薔看了看天時,道:“給你們一個時辰的時間,把餉銀先放回家去,然後再回衙集合。到時不至者,明天也不用來了。拿着銀子,好生過日子罷。”
此言一出,隊伍裡登時有些騷亂,不過有前車之鑑,倒沒人敢鬧事。
最後胡夏站出來道:“大人,既然今日還有事,那何必先回家?”
賈薔奇道:“讓你們回家先將銀子放回去不好麼?”
胡夏嘿嘿一笑,道:“其實暫時放在身上也沒事,這麼多銀子,放在家裡反倒不放心。萬一誰家老婆不賢,卷着銀子跑了怎麼辦?”
衆人鬨笑,賈薔卻搖頭道:“一會兒要出去公幹,帶着銀子不方便,也擔心丟了……”說着,話鋒一轉,對一衆兵油子道:“莫要羨慕胡夏,東城兵馬司一共有四個副指揮,八個吏目,如今高大人爲一副指揮,還有三個,除卻胡夏外,還有七個吏目。今晚行動,誰辦的好,誰能立下大功,本官就升他的官!別說吏目,就是七品副指揮,本官也能替你們去兵部討封執照文書回來!到底是當一輩子人人唾罵的兵油子,還是想要當官,全看你們今晚的表現!”
立時有人問道:“大人,今晚到底去做甚麼?”
賈薔冷笑一聲道:“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要多問!”
胡夏卻又問道:“大人,今晚小的要是能立下大功,果真還能當到副指揮?”
賈薔哼了聲,道:“本官一言九鼎,何時有過虛言?不過……”言至此,話鋒又一轉,道:“若是有人敢延誤軍令,就莫怪本官軍法無情!聞令不前者,必嚴懲不貸!”
胡夏大聲道:“大人,咱們今兒就先把銀子放在衙門裡,也別回家了!嘿!俗話說的好: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以後是喝酒吃肉吃香的喝辣的,還是繼續帶着老婆孩子吃餿的喝臭的,就全在今兒晚上了!”
……
神京東城,安邑坊。
天狼莊。
聽名字,便不是大燕風格。
原是西方胡商,在京中開的酒樓,兼賭坊,相傳有身帶異香的胡女爲侍。
東城多鉅富,見慣了江南美色,難免願意品嚐品嚐西域胡風。
再加上胡人美食,以及不同的刺激賭法,生意很是不錯。
但誰又能想到,這座胡族酒莊,背後隱藏着集盜竊、拐賣、殺人及各式見不得光的營生爲一體的犯罪暗堡。
何健只是其保護傘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畢竟只一個小小的六品兵馬司衙門,又怎能罩得住這樣一個黑勢力?
不過何健與天狼幫黑白勾結,極大的便利了天狼幫在東城的猖獗。
東城的幫派不少,但論實力雄厚者,天狼幫幾乎獨佔鰲頭,這其中,兵馬司衙門功不可沒!
顯然,單憑三百兵油子強攻並不靠譜。
若如此,非但覆滅不得這一夥胡虜,怕還要白白摺進去,成爲笑柄。
不過沒關係,賈薔花費巨資,從江南帶來的人手,今日正好牛刀小試!
再加上百五十金沙幫精銳早已借烤肉鋪子正大光明的進了東城,戰力足夠!
三百名兵油子,只是明面上的招牌,正面吸引火力之用。
另外,也可借今年,大大的刷下一批偷奸耍滑的兵油子,給新人騰出地方來……
亥時三刻,賈薔在高隆、商卓等人的護從下,帶領三百兵馬司老兵,來到安邑坊外。
看到這裡,不少老兵油子已經開始打起退堂鼓,紛紛道:“大人,這裡可來不得啊,胡蠻子兇狠的厲害,招惹不起!”
想退縮的不稀奇,卻還有眼神閃爍者,看模樣恨不能立刻進去通風報信……
賈薔冷聲喝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豈容爾等三心二意?臨陣脫逃者,心懷反叛者,斬!!”
儘管兵馬司衙門亦屬兵部,合該以軍法相治,然實際上,紀律鬆鬆垮垮,連府衙衙役都比不上。
如今賈薔陡然來這一套,衆人心驚之餘,也有些不大相信……
賈薔也不理會這些,只下令道:“天狼莊與何健等勾結,爲禍一方甚烈!今日本官就帶爾等,拔除此害!今日建得殊勳者,不吝官位金銀賞賜,上!!”
先前的刺頭胡夏聞言,猛的扯掉頭上的帽子,一把摔在地上,大聲道:“球攮的,平日裡不都羨慕那些權貴老爺的日子過的太舒坦了嗎?那是他們老子祖宗用腦袋拼來的。一羣王八肏的,繼續當縮頭烏龜吧,老子不願家裡的嘰霸熊兒子長大後埋怨老子不爭氣,今晚豁出去了,大人,副指揮的官位,小的要定了!”
說罷,對左右喊道:“敢博富貴的,跟我來!!”
應聲而動者,連一成都不到……
賈薔卻也不再催促,他給了高隆一個眼神,高隆便帶着四個弟子並鐵牛等三十名金沙幫精銳,和胡夏一行約二三十人,一併朝天狼莊大門走去……
“嗚……”
“嗚嗚……”
就在此時,天狼莊內,居然響起了號角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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