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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林招娣這樣一說賈寶玉馬上就道:“我剛剛拿到紫茉莉種子沒多久,等我弄好了,就給姐姐妹妹們送去。”
王熙鳳道:“寶玉,難道就妹妹們有,我這個做嫂子的就沒了不成?”
“當然不會忘了鳳姐姐的。太太和大嫂子的也忘不了。”
邢夫人笑道:“那就這樣說好了。寶玉,我可就等着你的香粉了。”說着邢夫人自己也笑了,倒招得姑娘們也跟着笑起來。
史湘雲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道:“我的頭髮硬硬的,也不及林大姐姐的頭髮柔軟黑亮。林大姐姐林姐姐,你們的頭髮可真好。我看這府裡,就是上上下下全部算上,就老太太跟前的鴛鴦姐姐和寶姐姐的頭髮可以比得兩位姐姐了。”
說着史湘雲還湊上去嗅了嗅,道:“我還以爲林大姐姐林姐姐的頭髮一定是摸了頭油才這樣烏黑髮亮的呢,卻沒想到林大姐姐和林姐姐的頭髮乾乾淨淨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味道。難道兩位姐姐連桂花油都不用麼?”
林黛玉笑道:“我們姐妹在給太太守心孝,很多東西都沒有用,這桂花頭油便是其中之一。不過,我的頭髮之前也是有點子發黃的,沒有現在這樣好看。能有如今的樣子是每日拿淘米水養的。”
“淘米水?這有用麼?林姐姐怎麼想到用淘米水呢?”
“那年父親帶着我們一家南下赴任,結果在官船上看見兩個船孃,頭髮烏黑,肌膚白皙,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也是下面的人多嘴了一句,才知道人家是用淘米水淨面洗頭的。後來去了揚州,看見不少人都是用淘米水的,而且個個都是烏髮雪顏的美人。我們姐妹就上了心,也跟着用了。沒想到這兩年多下來,頭髮果然一日勝過一日。”
哪個女子不愛俏?
就是王熙鳳也上了心。她這胎龍鳳胎着實虧損得利害,至今臉上還黃黃的,就是花了大價錢置辦的胭脂水粉也遮蓋不住臉上的黯淡,更不要說每天要抹很多很多頭油纔會讓她稍稍滿意的頭髮了。何況這淘米水也容易得,聽上去,用起來也方便,不但王熙鳳自己上心,就是平兒也上心。平兒看出了王熙鳳的意思,不用王熙鳳開口,就吩咐了下去。
賈寶玉道:“我知道姐妹們金貴,應該用好東西,卻不知道這淘米水這樣的賤物也能派上大用場。”
“這天底下的東西自然是樣樣都有用的,哪裡光一個貴賤就能夠說明白的?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不吃的陳米,用來熬米湯也是極好的。尤其是那種常年臥牀的病人,因爲被湯藥壞了胃口,吃什麼的不香甜,用米湯代替茶水,可比什麼都強呢。”
“米湯?”
“對啊。還有,熬米湯的時候可以順便蒸臉,對春夏兩季最容易發的皮癬之類的極爲有用呢。”
賈寶玉一聽更是妥帖:“原來這皮癬還能這樣對付?我還以爲只有那些硝啊粉兒的纔有用呢。林大妹妹,你還知道些什麼?”
林招娣笑而不答。
王熙鳳道:“看看,太太,寶玉對正經的書本不願意用功,卻願意花功夫在這些東西上面。真不枉了他絳花洞主的名頭。”
賈寶玉笑道:“在我的心中,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只是這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們自然是嬌貴的,就是拿千金萬金付諸一笑也是好的。”
見賈寶玉擡出了他那套泥啊水啊的,說得又有些不像,林招娣就忍不住逗他:“二表哥,既然你說女孩子是水做的骨肉,男孩子是泥做的骨肉,那麼二表哥自己不也是男孩子麼?天天在內宅裡呆着,豈不是薰壞了我們這些乾乾淨淨的女孩子?依二表哥的話,二表哥更應該去前面跟舅舅們在一起纔是。”
賈寶玉漲紅了臉,不說話。要知道,這裡不是最溺愛賈寶玉的賈母跟前,這榮國府的當家太太王夫人也不在,加上王熙鳳又跟王夫人起了齷齪,自然不會幫他說話。邢夫人不是王夫人,自然不會爲了賈寶玉斥責佔了正理的林招娣。
邢夫人這個長輩都不說話了,迎春和惜春更加不會幫賈寶玉。而薛寶釵,如今她還有求於林家呢,更加不會開言得罪了林招娣,反而微笑着看賈寶玉如何回答。就連探春和史湘雲也笑嘻嘻地等待着賈寶玉的反應。
只見賈寶玉哼了一聲,拿着眼睛斜着邊上的嬤嬤們,道:“都是這些死魚眼珠子教壞了林大妹妹,把個稀世明珠一般的林大妹妹教得這樣老氣橫秋,讓林大妹妹小小年紀就說出這等話來。”
林黛玉不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二表哥,你在那邊說什麼呢,什麼魚目明珠的?該不是二表哥記錯了詞兒,是魚目混珠吧?”
賈寶玉答道:“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
林黛玉被他給氣樂了:“這話可不對。宮裡的嬤嬤們雖然都是婦人打扮,卻都不曾嫁過人,不過是自梳了頭去。至於你說的那些死珠什麼的,更加沒道理了。女孩子出嫁了,就是死珠子,那麼珠大嫂子和璉二嫂子呢?兩位嫂子待你極好的,你爲何編排起她們來了。而且,如果二舅母不曾出嫁,你又是哪裡來的?一句死珠子,不但作踐了珠大嫂子和璉二嫂子,就連生你養你的二舅母也無端受辱,更何況,你那個魚目,又把一直待你如珠似寶的老太太置於何地?我原以爲,你也是個大家公子,大面兒上應該不會有錯兒纔是,卻原來不過是個生恩養恩皆不上心的忘恩負義的不孝之徒。”
不等賈寶玉反應過來,林黛玉便揚聲道:“道不相太不相爲謀,我願效法先賢,與閣下割席斷義。來人,請這位公子出去!”
林黛玉一聲令下,窗前廊下侍立着的林家的丫頭婆子們早就應了,迅速地將賈寶玉攆了出去,絲毫不理會賈寶玉那一聲聲地呼喚,就把賈寶玉丟出了梨香院。
這一番變故,可把在座的人都給驚呆了,不要說三春和史湘雲薛寶釵之流,就是王熙鳳李紈也都傻了。倒是邢夫人,自打進門以來就對二房那邊不服,加上她與賈赦夫妻兩個對賈寶玉都厭煩得很,自然不會對賈寶玉有好印象。
邢夫人道:“林丫頭,你別生氣,這孩子被寵壞了,連是非好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有人護着捧着,還不知道在哪裡呢。這事兒我會如實地跟你舅舅說的,你且放心。”又對賈琮賈環道,“你們兩個也是,可不許學他,不然,老爺和我可是不依的。”
賈琮賈環兩個脆生生地應了。
林招娣不好意思地對邢夫人道:“讓大舅母費心了。我這個妹妹,在家裡也是嬌慣得很。這脾氣一上來,誰都攔不住。”
邢夫人摟着林黛玉道:“林大丫頭,看你說的。要我說,女孩子們正該跟林丫頭這樣纔好,該嬌縱的時候嬌縱,該端着的時候端着。動靜皆宜,這纔是大家閨秀的樣子。我們二丫頭是好,就是這性子啊,太軟和了些,讓你大舅舅和我一直擔心不已。如果她能夠跟林丫頭這樣,據理力爭,我們也放心了。”
被邢夫人這樣一誇獎,倒把林黛玉的兩分忐忑化作了三分的羞澀。
以她以往的性子,賈寶玉在她跟前說了這樣的話,她最多出言譏諷而已,斷不會將人趕出去。可是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又得了嬤嬤們的指點,林黛玉總算是知道了,賈寶玉這樣的人完全是個不靠譜的。如果不把他的話給賭回去了,那麼下次一次,他還會拉扯上自己,甚至拿自己做擋箭牌。只要自己沒有當衆擺明了態度,這樣的行爲就會有了一次又有一次兩次三次。到時候,不但自己的名聲會受到傷害,就是自己的家族也會因爲自己而被毀了百年清譽。林黛玉自己受些委屈,那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她不能讓自己的姐姐弟弟爲自己的過錯買單。
讓自己的家人爲自己的過錯負責,那從來就不是林黛玉。
之前林黛玉還以爲,邢夫人會因爲她是賈家人選擇護着賈寶玉反而開口訓斥她,卻沒有想到,邢夫人選擇了道義而維護她這個外姓人,卻沒有維護賈寶玉這個賈家的鳳凰蛋子。
邢夫人又叫來王善保家的,仔細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去找賈赦了。這事兒還是早一點通知前面纔好,因爲賈寶玉很可能會去找賈母訴委屈。如果讓外頭的賈赦知道了,賈赦自然是會去找賈政,那個時候,即便是賈母再寵賈寶玉,有兩個兒子在,賈母也不會太過分。
雖然賈母給林黛玉臉色看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有備無患還是要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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