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勝,即使還未全勝,但在此如此大捷下,驅逐西夷剿滅準噶爾,已經只是時間問題了。
大局已定,朱鹹銘少了許多顧忌,便可騰出手對付外面那些人了。
但爲了儘可能不影響朝局穩定,朱鹹銘還是想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戴權,你把這份捷報,拿出去給他們念念!”
“告訴他們,朕不是漢之惠帝,更非唐之中宗,他們若想逼宮……就別怪朕不講情面!”
聽到這話,戴權行禮後說道:“奴才領旨,這就去傳諭!”
戴權離開後,朱鹹銘便往坤寧宮去了,有好消息他要第一時間跟皇后分享。
且說幹清門外,戴權依着皇帝的意思,把情況向外面衆人講了一遍。
西北大捷來得如此突然,不只前來進諫的官員們驚訝,太子和兩位內閣大臣也都驚了。
按照他們的估計,如此大規模的會戰,六月中旬主力纔開始接觸,爆發大戰怎麼也得兩三個月。
再在歷史上大多數時候,會對峙半年乃至更長時間。
誰能想到,決戰不僅突然爆發,而且就在一天之內有了勝負。
之所以產生如此大誤判,主要在於這些人不瞭解戰爭,更不瞭解熱兵器的戰爭。
當然,對現場這些人來說,戰爭怎麼進行不重要,關鍵在於結果出來了。
衆人敢聯合前來冒死進諫,就是保準了國戰決勝期間,皇帝顧忌朝局穩定無法大動干戈。
眼下勝負已出,皇帝的顧慮便消失了,那麼是否還要待在這裡,成了現場官員們必須考慮的事。
眼下他們可以確定,待下去一定會被收拾,後期的聲援要麼不會有,即便有也一定會被壓下。
嘆了口氣,陳錦昀走下了臺階,來到了在場官員們面前。
“諸位……此事皆爾等失察所致,陛下仁德不願加罪,諸位就各自回去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往後更要詳加”
在場這些人,乃是倒襄罷趙的中堅力量,陳錦昀不願他們白白被消耗,所以此刻才殷切上前開解。
他年輕時也做過這些傻事,很清楚這些人需要臺階,他就是那個給臺階的人。
鄭志清和朱景源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於是他二人也加入勸解之中。
他們三位地位極高,尤其太子身份尊貴至極,此刻他們的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陸續有人向這三人告罪,言稱自己太過冒失,回去之後會好好反省。
當然,這些人裡也真有幾個不怕死的,認準了趙玉山有包庇之嫌,想讓皇帝務必要嚴懲。
這樣頭鐵的人極少,個個都有非凡的勇氣。
因爲越堅持到最後,就能賺取更多清名,往後仕途也會越發順暢。
但有一點必須得注意,那就是不能玩兒脫了。
眼看着皇帝給出的限時臨近,其他人都已失去退場離開,現場仍有三人跪在地上。
“你們這是何苦!”朱景源萬分揪心。
“啓稟殿下,時辰到了……您看……”
陳雲泰適時提醒,他已打算命人動手,可太子在此讓他不敢枉動。
“混賬,退下去!”朱景源怒目而視。
對錦衣衛這等家奴,朱景源自不會假以辭色。
太子始終是太子,一句話便讓陳雲泰不敢妄動,畢竟眼下離皇帝限定的時間,確實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這時一旁戴權呵斥道:“還不退下,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雖說廠衛分別對皇帝負責,但因戴權乃司禮監秉筆,還真就能壓北鎮撫司一頭。
“督主,卑職是奉旨行事,他們執意冒犯聖上,卑職豈能放任!”
小小一個副千戶,本以爲一句話就喝退了,陳雲泰插話讓戴權很意外,於是他重新看向陳雲泰。
東廠作爲情報機構,對錦衣衛內高層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底細。
所以他知道,眼前這小子背靠襄王府,纔敢在太子和他面前放肆。
“陳副千戶,我且問你……現在可是到了午正?”
皇帝限定的離場時間是午正,眼下至少還有三分之一刻,也就是差不多五分鐘。
這個問題陳雲泰不好回答,於是他狡辯道:“卑職是在提醒這幾位大人,現在走還來得及!”
“主上命你到時拿人,可沒叫你多嘴多舌,你一個小小副千戶,也有你插話的份兒?滾回去!”戴權怒斥。
眼見太子也冷眼瞧過來,陳雲泰便知自己不該再多嘴,否則今天可能要栽這裡。
陳雲泰不再說話,此時太子爲了保住眼前幾人,竟主動上前攙扶爲首那人。
這樣給面子足夠大了,這人方“不情不願”的起來,口中還說着“殿下不可”。
這場鬧劇如此便結束了,太子返回了東宮,悶悶不樂坐進了書房。
沒一會兒元春就找了過來,她已知曉情況所以明白太子的心情。
“殿下不必憂心,此前你已有預料,這次或許誰都扳不到,如今只不過應驗了而已!”
“但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三輔鄭志清……也想着要擠走趙玉山!”
陳錦昀反對趙玉山,這一點根本不算秘密,但鄭志清一直顯得淡泊,在大事上從來都是裝聾作啞。
可偏偏這位,數十年宦海沉浮,如今入閣參知政事,也稱得上是門生故舊遍天下,能量也決不可小覷。
“若有他二位合力支持,殿下往後的路會好走許多!”元春笑着答道。
“是麼?”
“自然……只要咱辦成了那件事!”
這邊夫妻二人秘議着,關於西北的大捷的消息,也已經傳回了襄王府內。
同心殿內,王府衆女聚集在一起,一個個都喜上眉梢。
只要長了腦子還能思考的人,都明白自身與王府榮辱與共,王府牽扯進麻煩她們都會憂心。
現場最高興的莫過於可卿,只有這件事情平安落地了,她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咱們王爺打了勝仗,是朝廷的大功臣……那些個人敢來潑髒水,王爺回來全砍了他們!”
甄琴雖然說話不動腦,但現場衆女聽了卻極受用,她們也對那些當官的恨之入骨。
這時英蓮卻提醒道:“琴姐姐,這些話可別在外胡亂說,不然又是些麻煩事!”
甄琴正要狡辯幾句,眼見寶釵要說話她又憋了回去。
“英蓮說得對,這話在屋子裡說說也就罷了,出了這道門可別亂說!”
“臣妾豈會不明白這道理,王妃您就放心吧!”甄琴笑着答道。
她如今肚子也鼓起來了,大約還有兩個月就要生產,對此她已經很滿足了。
“娘娘,臣妾父親那邊……只怕還有些麻煩!”可卿有些羞怯道。
這件事還在調查,誰也不能保證不出亂子,所以可卿才適時提醒。
寶釵答道:“此事你不必擔心,今日之後……再不會有人提起!”
大局已定的情況下,再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那就是不識擡舉了,寶釵相信沒這麼傻的人。
如果有,那她就送他投胎去,比如某位高姓大學士,又比如……
她這個王妃,可不光是跟內外命婦遊園觀花,更不是隻會坐書房裡看書算賬,雷霆手段不但有而且很多。
“對了,園子裡荷花開了……明天咱們開個宴,一則賞花二則爲王爺道賀,諸位以爲如何?”
“寶姐姐,有酒麼?”
湘雲出聲問道,因她與朱景洪的特殊關係,這半年來幾乎常住襄王府。
“有!”寶釵笑道。
哪知湘雲又問道:“管夠麼?”
此時黛玉走到她身後,扶着湘雲雙肩對衆人道:“瞧瞧她……說她是武勳世家的女兒,我看怕是從酒缸里長大的!”
“比不得林姐姐,從小是從書堆里長大,如今更被人尊爲學士,我看林姐姐不該入王府,而是應去做個私塾先生!”
一旁的寶琴下意識問道:“私塾先生?可林姐姐是女兒身,如何能做先生?”
這時湘雲繞到寶琴身後,似笑非笑道:“所以說嘛……林姐姐進了襄王府,只教十三爺一個人!”
“你們吶……晚上就知道睡覺,人家林姐姐睡了還上課呢!”
聽到這話,在場衆人全都笑了,而黛玉則是真的生氣了,揚起小拳頭就向湘雲衝去了。
“我打你這口無遮攔壞人……”
“林姐姐饒命……”
她二人來回追打,宛如未出閣的少女,更是逗得屋內衆人樂不可支。
房間內其樂融融,但樂的程度也是有差別的,比如楊靜婷就不是那麼高興,尤其在旁人很高興時。
在她身後,則是張小月和李慧真,她倆倒是沒察覺到異樣,臉上的笑容非常自然。
京城之事暫且放下,且說在數千裡外的西北,明軍仍在進行艱苦作戰。
六月十五的決戰,雖是以明軍獲勝而結束,但八國之聯軍終是有近二十萬人。
朱景洪一路往前追擊,雖說在不斷擴大戰果,但敵軍也不全都是豬。
即便全部是豬,想一口氣殺光剩下十幾萬頭,本身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追擊持續到六月十九,明軍共斬敵八萬餘衆,其中羅剎國損失最嚴重,因爲大量步兵都是他們的人。
之所以是追擊到六月十九,乃是因爲打到了呼圖城下,這裡是聯軍的大本營。
而經過連續追擊不停作戰,明軍一方首先是補給跟不上,其次便是軍隊上下皆疲憊,必須到了要休整的時候。
如果不修整強行組織作戰,一則效率低下傷亡會大,二則士兵生怨會失了人心。
朱景洪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何況眼下已取得了大勝,所以在六月二十開始進攻基本停止。
之所說是基本停止,是因爲騎兵還在輪番出動,用以騷擾敵軍的補給和撤退。
沒錯,根據現有跡象朱景洪可以判斷,敵軍有繼續往西撤的跡象。
這種情況很正常,損失這多人還和明軍離這麼近,對聯軍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事。
雖然有一座呼圖城,但這裡城池狹小城牆低矮,根本難以抵擋明軍的強攻。
何況其剩下的十一萬軍隊,也不可能全擠進呼圖城去。
騎兵其實也需要修整,朱景洪手上還有近六萬騎兵,在修整兩天後他派出了兩萬人馬,便朝着乎圖城方向去了。
老實說,在一場大戰勝利之後,明軍上下都有有些得意,然後這次出征就出事了。
這兩萬騎兵遭遇了伏擊,被三面合圍可以說是壓着打,最終只能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而這一下,也給朱景洪當頭棒喝,讓他從勝利喜悅中清醒過來。
接下來的幾天,他還是派出了騎兵去襲擾,而呼圖城敵軍已在陸續撤出。
這畢竟是十萬餘人的大集團,僅靠一兩萬騎兵根本啃不動,於是朱景洪只能抽調更多騎兵,乃至後面動用步兵往前逼近。
一個要走一個要追,雙方就在千里戈壁上,展開了一場又一場追擊戰。
七月初四,呼圖城被拿下,明軍繼續往東追擊。
八月初八,明軍拿下了烏蘇城,這場戰鬥規模要大出許多,朱景洪亦是親自坐鎮指揮。
戰爭進行到現在,敵軍人數雖還是十萬,但其中精銳已不剩太多,多數是準噶爾人強徵的青壯。
至於整個聯軍,英法西葡已撤走殘部,等於是脫離了戰爭過程,八國聯軍變成了四國。
即便是這四國,羅剎人也抽走了一部分兵力,顯然已不對獲勝抱有希望,只是放不下面子才繼續參戰。
至於哈薩克和土庫曼兩個汗國,在羅剎國強迫下仍舊在出兵,各自還有兩萬人在戰場上。
拿下了烏蘇時,朱景洪也得知了朝廷裡發生的事,本來正與衆將喝酒心情高興時,他差點兒氣得把桌子給掀了。
衆人詢問,他也沒有遮掩,直接把朝中非議道出,又引得衆將義憤填膺。
好在皇帝處置公允,衆人罵過之後就沒再多提,繼續謀劃着往西打去。
休整五天後,大軍繼續往西開進,他們的目標是拿下精河城,這裡是非常關鍵的一處節點。
拿下這裡之後,他們將揮師往南,通過河谷越過天山,然後便能直插伊犁。
當前天氣已經很冷,即便明軍有煤炭供應取暖,也還是有不少士兵被凍傷,所以戰爭進程推動極爲艱難。
可朱景洪必須要打,因爲朝廷那邊也消耗不起,總不能明年後年還繼續打。
最關鍵的是,若不能一舉拿下伊犁,明年情況便可能生變,讓今年的犧牲和消耗付諸東流。
八月十七,明軍抵達精河城外,彼時才知敵軍主力竟畏戰撤了,只留了些老弱在城裡佈置疑兵。
敵軍是一大早撤走,距當下還不到兩個小時,這個時候追擊有可能追上。
朱景洪擔心的是,這些人逃去了那幾道河谷中,會阻擋他們穿越天山的路。
甚至不需要擋太久,只需要十幾天拖到九月去,大雪封山下就可能過不去了。
一座小山坡上,看着快速行進的主力大軍,朱景洪心生豪邁道:“我必將攜一路大勝之威,直撲伊犁……取城滅國!”
當前這種氣溫條件,騎兵作戰已經不太可能,所以追擊使用的全是步兵。
當然,敵軍主力基本也是步兵,騎兵只能起到一定“護航”作用。
這一追就是兩天過去,全軍趕路已有七八十里,這當下這種地理天氣條件下,這已經是非常高效的配速。
早上一起來,看着前方已在望的隘口,朱景洪亦是心情緊張起來。
如果敵軍已佔據山隘並形成防禦體系,接下來的作戰將極爲艱難。
因爲關心軍情,所以他直接來到了先頭部隊,卻發現了不太一樣的情況。
因爲是急行軍,趕路的士兵都在吃飯,唯先頭部隊的軍士只在趕路,把其餘軍隊甩在了後面。
“把你們指揮使叫來!”朱景洪非常生氣。
他向來愛惜士卒,從不會讓人餓着肚子趕路。
很快這支軍隊指揮使趕來,而且還是朱景洪的熟人,現任耀武中衛指揮使王傑,也是他去金陵時的侍衛隊長。
“軍隊爲什麼不吃早飯?”即使是熟人,朱景洪也是嚴厲質問。
面對威壓,王傑自信滿滿道:“回稟十三爺,臣已下令……要趁敵軍防禦未穩拿下隘口,然後再吃早飯!”
在他言罷,其周遭士兵也跟着大喊:“王爺,拿不下隘口,我們不吃飯!”
“對……拿下隘口再吃飯!”
聽得此言,朱景洪哈哈大笑,誇讚道:“好……有股子士氣!”
看着前方只隔數裡的隘口,朱景洪語調高亢道:“拿下隘口,我給你們殺牛宰羊……親自給你們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