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章 議大事
進入正殿,左右宮女宦官盡皆行禮,並有女官指引朱景洪向前。
很快他進到皇后寢殿,左右太子和睿王夫婦,全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看着眼前的小弟,兩位兄長心情複雜,共同點在於都感到嫉妒,同時還夾雜着一些畏懼,即便朱景洪此時很隨和。
更裡面些,皇帝此刻也看向門口,朱景洪的變化他也感受到了。
原以爲是神采飛揚,如今看起光華內斂,便讓他放心了許多。
這時,只聽朱雲笙小聲道:“娘,十三哥到了!”
而朱景洪也三步並作兩步,直接撲到了皇后榻前。
“娘……兒子回來了!”
對於楊清音,朱景洪是真當了母親在看,何況其本身就是他的母親。
在這皇家,感受到溫情關輝的機會不多,而楊清音恰恰是給的最多的那個。
看着眼前無比消瘦,近乎油盡燈枯的皇后,朱景洪心中無比難受,而且是難以抑制的難受。
穿越已有七年,他幾乎沒怎麼流過淚,但眼下他的淚珠就是在往下滾落。
“十三,你……回來了!”
看着皇后擡起的手,朱景洪連忙將其握住,而後起身靠向皇后身邊,儘可能讓她能看到自己。
“娘,兒子回來了!”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了,是不是……又冒險趕路了?”
朱景洪連忙答道:“兒子沒有冒險,準噶爾那邊開春就雪化了,兒子是正月就出發了!”
微微點頭後,看着黑瘦許多的朱景洪,皇后滿是疼惜道:“你在準噶爾受苦了……”
朱景洪擠出笑容,答道:“回來養養就好了,往後兒子侍奉母親,再不往外跑了!”
他二人就這麼聊着,可以看出皇后確實很高興,以至於精神都好了些,一連說了十幾分鍾都沒停。
但看出妻子疲憊的樣子,朱鹹銘主動叫停了閒聊,打算讓皇后先休息一會兒。
朱景洪正要退下,哪知皇后又開口道:“陛下,有件事別忘了!”
“何事?”朱鹹銘靠近問道。
“十三念着史家姑娘,當日我曾應下他,只要他回京就許給他,如今他回來了……可不能食言!”
朱景洪是萬萬沒想到,老母親竟還計劃着這件事。
老實說,在皇后病危的情況下,朱景洪一返京就收女人,確實顯得很不合時宜。
所以此刻,朱景洪便想要婉拒,畢竟湘雲在那裡跑不了,他等等也是無妨的事。
沒等他想好怎麼說,就聽楊清音問道:“陛下,你說呢?”
“好……好!”朱鹹銘當即應下。
這是皇后的心意,想爲兒子要點兒什麼,他又怎麼可能不同意。
換句話說,即便朱景洪不同意,這件事也無可更改。
“那就好……那就好啊!”
於是這件事就被定下了,朱景洪本來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叩謝了皇后的恩典。
沒一會兒,寶釵也進了坤寧宮,衆人便都守在皇后身邊。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朱鹹銘也沒有離開,而是與兒女們一起陪着皇后。
時間來到下午,皇后悠然醒轉,在朱雲笙的侍奉下,喝了半碗肉糜進肚,又與衆人說了一會兒話。
這一幕,便讓衆人安心了不少,然後衆人才在皇后吩咐下,各自離宮回府去了。
朱景洪夫婦被單留下,皇后又多問了些情況,然後才讓他倆離開。
坤寧宮內,就剩皇帝還守着,這老夫妻似有說不完的話。
走出坤寧門,朱景洪沒說太多,寶釵也沒主動搭話,二人便這樣靜靜走着。
太陽落山,天色已然暗沉,宮門落鎖的時候快到了。
此刻龍禁衛軍士正在換班,一隊一隊人馬在沿着宮道整齊行徑,遇到朱景洪時領隊軍官紛紛行禮。
當朱景洪走東華門時,卻發現陸育新和張臨二人等着他,看這兩人的樣子應該是剛下值。
“你先出去!”朱景洪對寶釵道。
寶釵依言離開後,朱景洪看向陸育新兩人,然後他倆才主動迎了上來。
“拜見十三爺!”
二人行禮後,本想要跟朱景洪套近乎,哪知後者卻先開了口。
“今天我進宮,你們龍禁衛和翊衛司的人,都向我行大禮……此事你們記着,下去把話傳到,萬不可再有此事!”
二人本想說這是大家表達敬意,可當看到朱景洪一臉嚴肅,他二人便不敢再嬉皮笑臉了。
“臣等明白!”
朱景洪接着說道:“凡事過猶不及,你們若真想爲我好,往後行事就低調些,切莫爲我招禍!”
這是隻有對心腹纔會說的話,陸育新二人自然是聽得明白,於是便鄭重點頭應是。
“往後小心辦差,其他的不必多說!”
“是!”
就這樣簡單聊了幾句,朱景洪便走出了東華門,外面王府馬車已經等待着。
上得馬車後,朱景洪夫妻二人,便一路向王府趕了去。
回到府中,夜幕已臨,闔府上下不敢睡下,依舊是全體出動相迎。
他的嫡長子朱慕楨,如今已三歲多了,見朱景洪靠近竟有些怯意,但這也屬於是正常情況。
進得府內,在銀安殿與衆人聊了一陣,因天色太晚且朱景洪很疲憊,寶釵便命其他人回屋去了。
很快便有侍女伺候沐浴更衣,然後朱景洪就躺到了牀上,很快寶釵也跟了過來。
直到躺在丈夫胸膛上,寶釵才確切感受到,自家的頂樑柱回來了。
緊繃一年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舒展,寶釵可以完全放鬆下來。
“你終於回來了!”
“辛苦你了!”
“苦倒無妨,只是感覺不安穩,不踏實!”
沒有太多的修飾語,夫妻二人卸下了一切僞裝,用最樸素的語言表達着情感。
緊了緊懷抱,朱景洪方說道:“往後再不出去了!”
微微擡頭,寶釵答道:“若真如此,我可安心了!”
“行了,先睡吧……這些天拼了命趕路,很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寶釵沒再多說,這一夜很快過去了,朱景洪睡得很安穩。
早上等他醒來,寶釵已經梳洗完畢,坐在牀對面榻上翻閱奏報。
待其起身後,便有侍女進屋伺候梳洗更衣,忙碌了十幾分鍾朱景洪才收拾完畢。
“看什麼呢?”朱景洪問道。
寶釵答道:“倪二今早送來的奏報!”
愣了一下,朱景洪詫異道:“他倒送得及時!”
“他每隔半月送一次,有關情況我都知道,你若不明可以問我!”
簡單掃了眼奏報內容,朱景洪遂問道:“他們的人又變多了?”
“是多了一些,如今已有二百七十餘人!”
二百七十多人聽起來很多,但在皇城之內,左右翊衛司、左右龍禁衛、內廷二十四衙門加起來,差不多有兩萬五千餘人。
二百七十對比兩萬五,也就算不得太多了。
“宦官有八十二人,其中內廷二十人,外廷六十二人!”
“宮女四十名全在外廷!”
“左右翊衛司一百五十四人,主要安插在了靠南諸千戶所,其中東安門千戶所有三十六人!”
對這種重要的事,寶釵自然是重點關注,此刻列舉起來如數家珍
她最後提到的東安門千戶所,便是許廣福任職的衙門,負責的是東安門到東華門的區域。
坐到一旁椅子上,朱景洪徐徐說道:“過去一年他們沒動手,但越往後……他們就越可能動手!”
寶釵點了點頭,接話道:“東安門到東華門,我們進宮常走這條路,若是路上出個意外,那可就……”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而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
正面襲擊他絲毫不怕,擔心的是這些人放冷箭。
放冷箭是個籠統的說法,其手段包括但不限於強弓、火槍、火藥包,甚至於是炮轟。
想到這些,朱景洪甚至生出想法,乾脆自己先下手爲強,把老四老六弄死算了。
可這也是想想罷了,且不說做成這件事難度大得驚人,即便做成了他也逃不掉干係。
那麼最終,他又如何面對皇帝?難不成把老頭兒也滅了?
歷史上倒有人做成了,可也揹負了不少罵名,且當年差點兒玩脫了。
朱鹹銘不是李淵這等弱君,他也不如李世民有開國定鼎之宮,辦成這件事的概率確實是不太高。
朱景洪在思索,一旁的寶釵盯着他看,完全不會想到眼前這人有多大膽。
好一會兒後,朱景洪說道:“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寶釵點了點頭,答道:“是沒這個道理,但依我看……只怕也防不了多久了!”
“什麼意思?”
“我們可以等,他們等什麼?”
“東宮最強有力的支持者是母后,如今母后病危……他們難道不急?”
“若母后……大限,他們只怕就得動手了,再等他們便沒機會了!”
這番分析很有道理,對東宮來說確實如此,每等一天他們勝算就少一分。
至於朱景洪,一方面他希望東宮和老六完蛋,可另一方面又想維持現狀。
之所以希望維持,是因爲他和皇帝之間,需要這兩位來做緩衝,否則父子之間不太好相處。
患得患失,得失之間,真就是很難把握。
“剛纔提到了翊衛司,龍禁衛他們可有安插人手?”
龍禁衛非常特殊,三分之二是勳貴子弟,剩下是六品以上武官子弟,以及新科得中的武進士。
這些人,說是軍中驕子,未來新星也不爲過,他們沒必要參於這些破事,畢竟這東西風險太高了。
事實上,龍禁衛中朱景洪支持者極多,這一塊他本不該去擔心。
可凡事就怕萬一,誰知道太子有沒有收買到人,只需幾個就能起到一擊必殺的效果。
“倪二未曾上報!”寶釵答道。
未曾上報,可不等於說沒有,所以此事也得重點關注,朱景洪打算讓陸育新二人留意。
朱景洪又說道:“還有一個,倪二上報說是二百七十餘人,可這報上來的人……就是全部?”
房間內陷入沉寂,危機的存在讓人心煩。
幾息之後,寶釵起身道:“其實也不必擔心,萬不得已……我們可以逼迫東宮動手!”
“如何逼迫?”
走到朱景洪身後,寶釵替他捏着肩:“榮國府賈家,內裡亂七八糟的事多,隨便點出來兩樣,就夠讓東宮難堪了!”
“如此逼迫,他們焉能穩得住?再等他們就真沒機會了!”
回過頭來,朱景洪笑着問道:“這算是咱們主動出擊?”
寶釵跟着笑道:“被動應對六七年,咱們主動出手一次……也不算過分吧!”
“這倒也是!”朱景洪深以爲然。
二人正說着話,鶯兒來到外面稟告膳食已備好。
朱景洪正打算起身,哪知寶釵又伸手摁住了他。
“還有件事,你得知道!”
“何事?”
寶釵徐徐說道:“一個多月前,京城出了件事,和當年寧煥祥身死有關!”
這件事處理好後,她便發了密信告知朱景洪,但因後者趕路所有沒收到。
密信如何破解,就他們兩個人知道,倒也不怕那封信丟了。
當然,本身送信的是王府侍衛,本就沒有丟掉的可能性。
“哦?跟咱們府上有干係?”朱景洪皺眉問道。
寶釵神色平靜:“聽我說完那就知道了!”
接下來,她就將前番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跟朱景洪講了一遍,其中也包括鄧安的問話。
“所以……你認爲孫紹祖,真幹下了這等事?”朱景洪神色表情嚴肅。
“不知道,但八成……跟此事有關,此人你得多加小心!”寶釵沒有把話說太滿。
當年寧煥祥遇襲而死,其中一些細節朱景洪現在還記得。
比如孫紹祖當年恰好在多倫部,是最先發現寧煥祥屍體的人之一,且當年的後續事宜表現得格外上心。
當時朱景洪不覺得有什麼,經過這次的風波再一回想,他也察覺到事情不太對了。
若孫紹祖真做下這等惡事,朱景洪是真的不太敢用他,畢竟這人太沒有下限而且膽子太大。
這樣的人,不太好控制,也很難說什麼忠誠……
至於孫紹祖是否真做了這些事,朱景洪的判斷和寶釵差不多,其實已認定孫紹祖做了。
但眼下,孫紹祖有利用價值,朱景洪暫時不會動他。
可即便要動孫紹祖,也最多隻是閒置而已,不可能把他罪行公佈。
畢竟很多事情不能講對錯,外人回認爲孫紹祖雖然該死,但絕不能由襄王府來殺,畢竟人家對襄王府忠心。
孫紹祖是這種人,自己身邊的其他人,會不會也是如此敗類,只不過沒被發現而已……想得多了,朱景洪亦是神傷無比。
現在還沒當皇帝,就已信不過手下人,當了皇帝那還得了?
可朱景洪轉念一想,自己難道就算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