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寶釵問道。
“金陵不是有薛大哥在,把差遣交給薛大哥,再有薛大哥召其差遣,不就行了?”
“若……薛大哥不方便,把差事交給林耀,再由林家招募柳湘,也未嘗不可!”
後面這句話,若非確實與寶釵交心,黛玉是絕不會說的。
只因讓林家參與此事,多少有些攬權的嫌疑,當然黛玉並無這層意思。
寶釵沒有多想,在認真思索之後,方對朱景洪說道:“讓林家出面,你覺得如何?”
朱景洪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一旁的黛玉招了招手,後者便邁着蓮步款款走去。
“林丫頭果真長大了,竟也能爲我分憂了?”
說話之間,朱景洪想將黛玉拉入懷中,卻被後者一個閃身退開了。
寶釵主動伸手拉住黛玉,笑言道:“人家林妹妹本事可大得很,王爺可別小瞧人家?”
“看來我對林丫頭,瞭解還不夠深入嘛!”
靠到寶釵身後,黛玉笑着說道:“王爺縱橫天下,自是目空一切,又豈會看得上我這弱女子!”
她們三個人就這樣閒聊着,當府上衆女知曉朱景洪在同心殿,便陸續來了這邊一起閒聊。
如今王府女人多,朱景洪時間有限,她們自然要想盡辦法,在朱景洪面前找點兒存在感。
轉眼間又是幾天過去,因爲尤三姐的上告過於有力,導致賈家的情況急轉直下。
皇帝爲維護東宮顏面,便讓內閣催促三法司儘快結案。
七月二十八,相關案情全部查明,刑部將一應文書提交司禮監,最終又轉到了皇帝面前。
“賈家……這些人廢了,成不了太子助力,如今反倒是拖累!”
這是朱鹹銘對賈家的看法,這些廢物在以前只是礙眼,元春做太子妃後這些人水漲船高,如今總惹麻煩就礙事了。
何況,這些人還在皇后喪期,做出了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無論是出於泄憤,還是給東宮祛毒,賈家都不應該留了!
於是在題本上,朱鹹銘用硃筆御批,寫下了對賈家的裁決。
御批完畢,則是轉司禮監用印,然後下發刑科傳抄刑部,再然後便由刑部下發公文執行。
當然,處置賈家還涉及到免官罷爵之事,這又需要另行發佈諭旨處理,此事自有內閣安排起草定稿。
七月二十九,禮部官員帶着諭旨,踏進了寧國府的大門。
東西二府,包括史老太太在內,都到了寧國府這邊接旨。
這些天的風浪,讓賈家上下都很悲觀,榮國府衆人也不例外。
闔府上下,五服之內的人都到了,連林紅玉也在衆婦人間,畢竟賈芸也還未出五服。
衆人到齊,分男女各自排班站好,而在大廳外的臺階上,已有奴僕設好了香案等物。
院子左右,則是持械而立的侍衛,個個神色淡漠目光如炬,形成了極強的威懾力。
“唉……只怕大禍將至!”賈政唉聲嘆氣。
在他身側是賈敬,他二人身後則是賈蓉賈璉,以及其他一些賈家子弟。
賈璉心中極爲不甘,這幾年他改過上進,但如今所有努力全白費了。
所以對身側的賈蓉,賈璉心中有極深怨念,甚至可以說是怨恨。
衆人心思各異時,禮部原因在幾名宦官陪同下,邁着四方步走出了大廳。
現場賈家衆人,此刻紛紛噤聲,然後俯首等待宣旨。
傳旨的這位禮部主事,和賈政私交還算不錯,此時從宦官手中接過聖旨,宣旨前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寧榮二府聽旨……”
“臣等叩問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賈家衆人紛紛叩頭。
拿着聖旨卷軸,禮部官員朗聲念道:“敕曰……”
“皇后慈憫,德厚流光,天下之人皆仰懿範,承其恩澤……”
“然天不假年,皇后溘然而逝,非朕肝腸寸斷,悲慟難抑,而天下臣民,亦皆懷哀泣之,共悼賢后之殂……”
聽到這開頭的一段話,賈家當家的幾個人,已經是滿頭大汗心感顫慄。
至於其他族人,或因學識太低,或因敏感度不夠,此時只是覺得大事不妙,倒還不明白情況有多嚴重。
沒辦法,不是所有人都把局勢看透徹,賈家多數人還沉浸於一門兩國公的浮華,還認爲家裡出了個太子妃,那將是未來的皇后。
“然賈氏之族,實爲天良喪盡,竟於國喪之期,縱酒尋歡爲非作歹,行苟且淫娛之事……非只朕聞之色變,天下臣民聞之,亦感駭然矣!”
“賈氏衆人,不恤君父之痛此爲不忠,不哀皇后之崩此爲不孝……”
不忠不孝,這在古代社會,已從人格上宣佈死刑。
“如此悖逆君父,不忠不孝之輩,若不嚴加懲治,何以平君父之怒,何以慰皇后之靈?何以息天下臣民之憤……”
到這一步,賈家所有人都明白過來,情況貌似很不妙了,於是一個個臉色慘白,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
現場唯一還淡定的,除了看透一切的探春,便是身份超然的林紅玉。
“汝等之罪,重逾泰山,若依國法當受極刑……”
好傢伙,“當受極刑”這四個字,所有人都都聽的明白,更清楚這句話的意思。
這就要死了?我可沒幹多少壞事啊,都怪賈蓉這個王八蛋……
我是冤枉的,這些事都跟我無關,我不想死……
賈家衆人胡思亂想,便發生了細微的騷動,便聽領隊的侍衛百戶呵斥道:“肅靜!”
隨着他喊這一聲,左右侍衛皆提起手中武器,然後重重砸到地板上,隨後衆人跟着喊出“肅靜”。
還別說,這一套操作下來,現場頓時安靜下來,再無人敢隨意亂動。
“然……”
聽到這個字,賈政原本已枯寂的心,又冒出了些許希望來,可他也不敢想太多。
“姑念汝等先祖,曾爲世祖所重,有安邦定國之功,雖爾等不可教化,朕亦願體恤舊臣,以德報怨法外開恩……”
“着……”
這又是很重要的一個字,下面唸的將是具體刑法,所以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聽。
“褫奪寧榮二府之世爵,罷賈赦、賈政、賈璉、賈蓉之朝職……”
簡單來說,賈家的爵位沒了,所有人官職也沒了。
“涉事之賈蓉,罪大惡極,處腰斬棄市,賈敬治家不嚴,着自裁謝罪!”
“賈氏一族遣返回鄉,閉門思過整肅家風!”
“欽此!”
旨意宣讀完畢,賈蓉已經暈死過去,賈敬雖神色慘然,卻是第一個叩頭謝恩的人。
“臣賈敬,叩謝陛下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寧國府雖被除爵,他祖孫二人雖將身死,可寧府上下還有很多族人,爲了家族血脈不斷絕,此刻賈敬必須要謝恩。
在他之後,賈家其餘衆人也都跟着謝恩,整個宣旨過程便結束了。
順天府的差役早已等在外面,宣旨結束後他們就進了院內,將已暈死過去的賈蓉擡走。
賈府其他人,而在賈敬面前,已被送來一份白綾,這是在催他儘快上路。
衆人都看向了這一邊,此時沒有一個人多嘴,多數人都希望賈敬儘快死掉,這樣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對於大多數族人來說,雖然官爵都沒有了,但這些本就跟他們無關,勒令回鄉也不影響他們的生活,畢竟賈家在金陵還有不少產業。
尤其是寧國府這邊,在確認賈敬這一支完蛋後,其他人都想着分家產的事。
所有人注視着賈敬進入內堂,隨行者還有幾名侍衛,沒一會兒裡面傳出了嚎叫聲,沒多久屋內便安靜了下來。
剛纔經歷的一切,讓賈家衆人皆是膽寒無比,畢竟賈敬身份很不簡單,但如今也如草芥般被殺了。
人羣之中,探春低垂着頭,想着往後的事。
她如今也十八了,在當下這個年代已屬大齡,但卻還沒能定下親事。
賈家想尋一門好人家聯姻,以加強家族實力並助力東宮,他們的目標瞄向了勳貴。
可是勳貴集團之中,賈家看得上的人家不願意,人家願意的賈家又看不上。
所以這就導致了,探春的婚事一再被耽擱,到現在都還沒個着落。
“離開也好,離開這是非之地,也還好……”探春低聲呢喃。
沒一會兒一干欽差離去,走之前交代了賈家離京城的期限,他們要在八月初十之前出城。
這不多的十來天裡,他們要處理掉京中產業,交給東宮也好直接變賣也罷。
傳旨欽差離開後,年事已高的賈母昏死了過去,讓本就慌張的賈家人更是亂作一團。
作爲旁觀者,林紅玉嘆了口氣,主動上前跟昔日舊主王熙鳳告辭後,便要轉身回家帶孩子去了。
林紅玉才走出了榮國府儀門,身後就傳來王熙鳳的聲音。
“小紅……”
轉過身去,見是王熙鳳來了,林紅玉行禮後問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靠近之後,王熙鳳神色沉重道:“往後若有什麼事,只怕得請你幫忙了!”
“二奶奶言重了,往後府上嚴加整肅一番,便不會再有這些禍事了,又哪需什麼幫忙的事!”
“再者說了,我人微言輕,哪裡幫得上什麼忙啊!”
將林紅玉拉到一旁後,王熙鳳陪笑道:“你可別這麼說,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
“你放心,往後不會讓你爲難,只請你在我們有難時,幫我們遞個話就好!”
至於遞個話給誰,王熙鳳雖沒有明言,但林紅玉心中清楚。
老實說,剛纔她在王熙鳳面前,多少是有些優越感,畢竟這位是曾經的主子,現如今卻要求到她了。
可在聽了王熙鳳這句話後,林紅玉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可不只是榮國府二奶奶,還是襄王妃正兒八經表姐。
“二奶奶待我不薄,往後能幫的……我定不會說二話!”
二人又多說了幾句,然後林紅玉才離開,王熙鳳則是返回找賈璉去了。
如今這賈家,可以說是一盤散沙,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可以預見接下來還要亂一陣。
皇帝旨意下達,這件事便算塵埃落定,東宮這邊元春早已接受現實。
寧國府是徹底廢了,但賈政這一支損害還不太大,在元春看來若東宮此番得手,往後把失去的補回來就是。
而若東宮敗了,那麼賈家早點兒躲遠些,也未嘗不是個好的去處。
至於賈敬賈蓉之死,在元春這裡毫無分量,她巴不得這兩個蠢材早死,否則也不會惹出這些麻煩來。
擺在元春面前的問題是,該如何推動中秋設宴之事,爲此她已經在想辦法。
首先她找到了嘉貴妃,這位後宮位次最高者,皇后過世這位暫時署理後宮。
從程序上來說,由嘉貴妃出面去說這件事,是非常合適的一件事。
但嘉貴妃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非常明白皇帝的脾氣,所以她也不太願意多事,畢竟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可元春說得有理有節,也讓她一時間不好回絕。
見她實在是爲難,元春忽然靈機一動,便說請睿王妃和襄王妃,還有朱雲笙一同來議此事。
如元春此前計議那般,這次提議舉行中秋家宴,出發點是爲讓皇帝高興,同時也可藉機一起緬懷皇后。
在當下來說,這是絕對正確的事,如果襄王府睿王府反對,反倒可以用來做文章。
所以元春猜測,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這三家應該不會唱反調。
然而,元春還是預料錯了。
當寶釵和陳芷被請到嘉貴妃寢宮,聽完了元春的提議之後,這兩位非但沒有扯皮,而且都非常贊成這件事情。
“此前母后在時,便說不可爲她老人家太過哀傷,我們過得好她就安心了!”
“正是如此,之前我照料母后用膳時,她老人家也曾說過……讓我們萬不可太過憂傷,只消在月圓時念着她就行了!”
這兩句話,分別出自陳芷和寶釵,她倆都說得無比動容,一眼就能看出孝順的好兒媳。
旁邊沒說話的朱雲笙,此刻心裡卻泛起了嘀咕,她此前照料母親時間最長,卻沒聽母親說過這些話。
當然,這些也都不重要了,畢竟母親已經過世。
對元春來說,寶釵二人只要同意了就行,其他的東西確實不重要,當下要緊的是讓嘉貴妃幹活兒。
“貴妃娘娘,您看她們都這麼說了,您難道還有顧慮?”
“您只消把話帶到,再把我們幾個人心意講一遍,父皇即便不贊同……也會體諒您一片好心!”
看着眼前的三個女人,嘉貴妃心中非常明白,其中一位日後必會正位中宮,所以她得按這三人的心意辦。
當然她也可以拒絕,問題是她得爲女兒考慮,得罪了這三位她女兒一家可不會好過。
“好……等會兒我就去見陛下,但成與不成……可就難說了!”
元春笑了笑,平靜道:“貴妃娘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父皇不會不允!”
聽了這話,嘉貴妃更覺壓力極大,最終她只能動身去幹清宮,而元春也攛掇其他幾人隨行。
爲了辦成這件事,元春也可謂是豁出去了。
近期爲讓自己不至於太痛苦,朱鹹銘一直把自己弄得很忙,以往不看的一些奏本,他也指定了一些送幹清宮。
除了章奏,他接見文武官員次數也翻了幾番,所以當嘉貴妃一行趕到時,還等了足足有半個時辰,最終才得以進殿建言。
不出元春所料,皇帝最開始拒絕,可聽了嘉貴妃的勸解,以及幾位兒媳婦和親女兒的請求,他最終同意了中秋設宴之事。
只不過設宴的地方,由以往慣例的重華殿,被改到了皇宮以西的西苑,那裡有島有湖風景更爲怡人。
這是寶釵的提議,卻讓元春欣喜無比,因爲皇宮外的西苑更好調兵,而且在島上的話更容易控場。
“寶釵,你是自尋死路!”
這一句,是元春和陳芷相同的想法,但她倆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