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恭賀吾皇,上元安康!
馮淵一行往熱鬧處去了,好不容易擠過去才發現,原來是有人起了爭執。
起爭執的兩夥人,一路是來自廣東的商旅,一路是來自海外的夷人,爭論起因是一方指責另一方插隊。
當下這世道沒有監控,完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終五城兵馬司的人把兩邊都帶走了。
這些年開海之後,大明與西洋商人來往密切,所以看見洋人在當下不算太稀奇。
而馮淵一行皆來自金陵,此地爲海貿最繁盛之地,他們就更加見怪不怪了。
這時有人說道:“自打海禁廢除,這些西夷隨意往來大明,生出不少事端來……着實可恨!”
作爲傳統士大夫,對洋人的態度自然不好,所以這話引來了很多人附和。
見馮淵沒開口,宋子瑜方問道:“馮兄,此事你怎麼看?”
思索一番後,馮淵答道:“西夷不知禮數,然其國力強盛,疆域廣闊……不可小覷!”
宋子瑜點了點頭,笑着說道:“看馮兄這語氣,對西夷之事定是知曉甚多!”
“當今聖上對西夷格外重視,尤其對其科學算學推崇備至,所以就多涉獵了些!”
本身馮淵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但在“投其所好”的過程中,對西方瞭解得多之後,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些人強大,決不可隨意輕視爲化外蠻夷。
想到這裡,馮淵便問宋子瑜道:“不知宋兄,對西夷是何觀感?”
“這些人麼,確實有些本事,但終究是螢火之光,豈能與我大明爭輝!”
拱手以示敬意,宋子瑜接着說道:“而今聖上御極,天下大定內外歸心,自是無懼任何外敵!”
馮淵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此時在幹清宮內,朱景洪正在接見大臣,現任左都御史姚宏昌。
此君也已六十五了,今年冬天生了一場大病,如今都還未恢復元氣,所以此時看起來很是虛弱。
這位已屬老臣,關鍵是爲官比較清廉,在都御史的位置上做了不少實事,所以朱景洪對其格外禮遇,命人給他搬了凳子。
在幹清宮覲見有座,即便內閣大臣都沒這待遇,這便讓姚老頭兒很是感動。
所以在談正事之前,姚宏昌光是叩謝恩典,就來來回回折騰了一會兒。
他今天來的正事,其實是想要告老歸鄉。
一方面是姚宏昌老了,存有葉落歸根的念頭,另一方面則是識時務,主動挪地方給王培安騰位置。
姚宏昌的請求,朱景洪打算象徵性的留一下,然而前者是一球再求。
“唉,愛卿既去意已決,朕也就不再強人所難了!”朱景洪嘆息道。
“微臣叩謝陛下恩典!”姚宏昌再拜。
“起來起來,不必多禮!”
“謝陛下!”
皇帝同意了致仕請求,姚宏昌心裡石頭落下,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陣,姚宏昌方告辭退出,然後他便返回了督察院,並直接去找了王培安。
“總憲大人,您有事?”
對老前輩和上司,王培安還是很尊敬,見其進門立刻起身相迎,同時親自倒了茶遞上。
坐到客位,姚宏昌平靜說道:“來看看你,也給你說幾句話!”
看出了他今日前來不簡單,王培安便打起了精神,坐在了上司對面位置。
“還請大人指教!”
“你有操守,且知進退,能力也強,是忠臣能臣,我不及你啊!”說到最後,姚宏昌已帶有感慨。
“大人過譽了,卑職做事只求無愧於心,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知道王培安是怎樣一個人,姚宏昌便把客套話收了起來,接着說道:“方纔我覲見聖上,祈求辭官回鄉,聖上百般挽留後,最終準了我之請!”
聽到這話,王培安大感意外,但還是聽姚宏昌繼續往下說。
“都御史的位置可不好坐,我知道你是個知進退的人,可你坐到這位置終是要與人爲敵,往後還得更加謹慎纔是!”
王培安這樣的人很難得,所以姚宏昌纔會多嘮叨幾句,道出這些肺腑之言來。
這邊新舊已在進行交接,而忙完下午各項事務的朱景洪,則在官宦侍奉下開始更衣。
今日大明門與民同樂,他將着十二章十二團龍袞服,此刻耗費十來分鐘已基本穿戴完畢。
在老皇帝過世後,朱景洪作爲小兒子,便也開始蓄上鬍鬚,如今也算有模有樣了,看起來比以往成熟穩重了許多。
當惜春託舉着翼善冠過來,要給朱景洪戴上時,後者卻直接擺了擺手。
“不必了,還有一會兒,晚些再戴吧!”
“是!”惜春答道,然後便很懂事的退下了。
“陛下,皇后娘娘派人來傳了話,說是請陛下去坤寧宮用晚膳,其他娘娘們也都在!”餘海上前稟告。
“嗯!”朱景洪應了一句。
且說坤寧宮這邊,一衆妃嬪全都到了,也包括她們各自的孩子。
女人們在殿內各自說着話,而孩子們則是你來我往追逐,這讓坤寧宮顯得很是熱鬧。
寶釵坐在東側廳內,在她左右是黛玉、楊靜婷、湘雲和可卿,其他人則是在正廳內說話。
可卿早就歸服於寶釵,黛玉和湘雲更是寶釵鐵桿,所以此時的楊靜婷很知趣,基本都是順着衆人說話。
其實自打受封之後,楊靜婷就一直很識趣,行事低調對皇后態度恭順,日子倒也過得平穩。
此刻她們幾人所聊之內容,主要是各自家中的事情,因是寶釵和黛玉爲主導,所以具體說的是海貿之事。
大明取消海禁之後,不只是貿易繁榮商稅激增,對大明的改變作用在很多地方。
薛家和林家如今都在海貿上發力,而且都是領着皇命去做生意,便在時代浪潮中先一步吃到了紅利。
寶釵和黛玉聊得深入,湘雲聽得津津有味,遇着不懂之處便多問幾句。
她只是覺得有意思,史家作爲武勳並未摻和這些事,所以她也只能是聽個樂子。
可卿就更別說了,她如今只想安穩過日子,對雜事一概都不關心。
至於楊靜婷,她也深度參與了談話,只因楊家如今在轉型,打算也在海貿中分一杯羹,許多事情都求到了她這裡。
衆人正聊熱鬧,外面傳來了皇帝駕到的聲音,於是殿內衆人都迎了出去。
因是提前通報,所以衆人在坤寧門處排班站好時,朱景洪一行方來到宮門外。
衆人自是行了大禮,只有寶釵因懷孕身體不方便,所以只是屈膝行禮。
“爹……”
“爹爹……”
當朱景洪說了免禮後,沒等妃嬪們上前來招呼,這些皇子皇女們就已涌了過來,將朱景洪給團團圍住了。
即便此時身着袞服,彎腰做事不太方便,朱景洪還是抱了兩個小女兒,同時把目光掃向了嫡長子朱慕楨。
“老大,這些天可用功讀書了?”
朱慕楨已經七歲了,此刻跟個小大人一樣,一本正經答道:“自然是用功了,翰林院的先生還誇了我!”
“嗯,老二……你呢?”
朱景洪口中的老二,便是楊靜婷所出之子朱慕梧,如今也已經快六歲了。
五歲的孩子雖小,但也被朱景洪送去上學了,只因他知道這小子鬧騰,讀書也可以磨磨性子。
“兒子在用功了,先生交代的課業,全都……全都做完了!”
“嗯!
說話之間,朱景洪已走進了宮門,然後又依次問了兩個年長些的女兒,分別是由英蓮和可卿所出。
至於他懷裡抱着的兩個小女兒,則分別由其其格和湘雲所出,而其最小的女兒是由諾敏所出,如今還不會走路由奶媽帶着。
孩子們把朱景洪霸佔了,一衆妃嬪們只能按捺住神通,想着一會兒該說什麼話,該怎樣才能討得皇帝高興。
探春雖跟了朱景洪,而且被臨幸過多次,可到現在肚子還沒反應。
探春有生娃焦慮,迎春則是完全不同,她是真的把心態放平了,所以是該吃吃該喝喝,該侍寢則侍寢。
衆人一道進了坤寧宮正殿,朱景洪放下了兩個小女兒,隨後便坐到了主位上。
妃嬪們進得殿內,只見楊靜婷最是熱切,越過衆人便來到了朱景洪身邊,細緻體貼的替他整理衣衫。
袞服儀態非常重要,朱景洪剛纔抱孩子弄亂了,便讓楊靜婷尋到了機會。
她堂堂一位貴妃,卻親自來做這種事,而且還表現得如此熱心,確實顯得太不尊貴了。
“陛下,您也太寵溺孩子們了,臣妾等平日就難以管束,經您方纔誇了一遍……只怕她們往後越發大膽了!”
說話時,楊靜婷正給朱景洪整理領口,二人幾乎是面對面緊貼着,吐氣如蘭的擾動便讓朱景洪略感躁動。
也就在此時,寶釵坐到了主位另一側,面帶微笑看着這一切。
這時湘雲靠近過來,滿是埋怨道:“是啊……陛下做甩手掌櫃,卻把難題交給了我們,這未免太過分了些?”
朱景洪遂笑道:“皇后請我過來用膳,如今膳食還未齊備,就被你們一通熟絡,朕沒吃也被你們氣飽了!”
就這樣說笑着,時間很快過去,晚膳的時間也就到了。
今晚上元佳節,皇帝皇后要登樓與民同樂,宗室及文武官員們都得來迎,所以他們早早吃過晚飯,然後便到了大明門內預定位置等候。
戌正初刻(晚八點),朱景洪與寶釵相攜,帶着一衆妃嬪往宮門去了。
正常來說,只有帝后二人接受朝賀,但如果皇帝特別允許,嬪妃們也並非不能登樓。
今年是改元后第一次上元節,朱景洪爲讓后妃們共享榮光,所以特許所有人一起登樓。
寶釵肚子大了,登樓這等事不方便,正常來說她可以告假包括朱景洪也是這個意思。
寶釵婉拒這一提議,無論從皇后職責還是身份宣示的角度來說,今晚她都必須要出現在城樓上。
皇后有乘輦的待遇,爲了對外展示帝后同心,朱景洪乾脆令其與自己同乘一輦。
至於其他人也有轎子,但是得先走出內廷,外面纔有額外安排的輦轎。
御輦之上,朱景洪與寶釵並肩而坐,各自穿着自己的禮服。
朱景洪倒還好,寶釵頭上的鳳冠至少兩三斤,一路頂着確實不太輕鬆。
前方傘蓋開道,左右侍衛隨行,沿途無論宦官、侍衛、官員盡皆跪拜,無不彰顯皇權獨尊。
而能享受這份尊榮的,便只有御輦上的帝后二人。
朱景洪近期倒是習慣了,所以心態無比平和,甚至還在想朝堂上的事。
而緊挨着他坐的寶釵,亦不免心緒起了波瀾。
說到底,她如今也才二十五,比朱景洪還小一歲,就做了皇后而母儀天下,有些激動非常正常。
輦轎陸續通過奉天門、午門、端門、承天門,最終在大明門內停下。
官員們都聚集在此處,隨着帝后二人轎落,以首輔大學士趙玉山領銜,在場文武整齊劃一叩拜於地。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
現場宗室及文武加起來,少說也有三百來人,發出的聲音猶如巨浪,傳到了大明門之外。
此刻大明門外,早有大批軍士嚴加戒備,百姓們則待在最外圍拒馬之外,翹首以盼遙望着宮門之上。
所謂百姓構成極爲複雜,有京城百姓、來往商旅、內藩使臣、外國使節,也有來京學子、西夷商人……
天街兩側,皆已點上無數大燈,加之今晚明月皎皎,所以現場光照條件不錯。
且說大明門內,朱景洪看了眼身後的寶釵,隨後便笑着伸出了手。
皇后本該跟在皇帝身後,此刻朱景洪卻是要攜手登樓,毫無疑問這又不太符合規矩。
今晚這些事不算太大的事,逾越一下倒也影響不大,何況帝后相合本就是大好事。
“寶釵,走吧!”
微微點頭,寶釵面帶笑容,伸出了自己的手。
於是帝后二人,便一路相攜往宮門上走去了,後方則是跟着一衆妃嬪。
在後方宗室衆人之中,朱雲笙看着哥嫂的背影,不自覺便想到了已故爹孃。
此刻情形讓她產生錯覺,既彷彿爹孃彷彿就在前方。
朱雲笙是這般想法,而現場其他人心裡,則是另外不同的想法
隨着帝后二人登樓,大明門上鼓聲響起,這是表示皇帝即將現身。
外面等候着的百姓們,一個個越發興奮起來,畢竟皇帝就要出現了,億萬黎庶的君父要現身了。
“是……皇上……皇上萬歲爺到了!”
有眼尖的看清宮門上的情況,便朝着左右大聲呼喊起來,而後人羣頓時騷動起來。
僅大明門外,共安排了有近三千士兵,宮門之內則由五千之衆,可以確保宮門絕對安。
可即便如此,人羣騷動還是讓領兵的指揮使、千戶們緊張,他們生怕出現一點點紕漏。
緊接着,便自發有人跪下叩拜,同時引得周邊人跟隨,然後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人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元節拜見皇帝什麼規矩,來的人都提前打聽過,這也能突出一個虔誠,似乎這般有心願就更可能達成
現場山呼萬歲聲不絕於耳,馮淵等人亦是心感澎湃,對君父的忠心在激盪。
忠於君父,對明人以及各內藩來說,都是刻進骨子裡的思想,所以對身邊人狂熱他們都能理解。
但對那些外藩使臣,乃至歐洲諸國商人使節來說,現場氣氛讓他們毛骨悚然。
大明的皇帝,跟他們理解中的皇帝,其中差異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明人都這般團結齊心,想要戰勝並打服他們,再歐洲列強看來難度實在太大。
現場狂熱持續了幾分鐘,宮門上的故事才停了下來,衆人便知這是要宣讀詔令了,幾乎每年都是這麼個套路。
“幹盛元年正月十五上元節大詔令……”
城樓上,司禮監掌印呂通高聲喊出了詔書名稱,城樓之下則有提前訓練過的上百名士兵,充當人形擴音器將呂通所言整齊劃一喊出。
這些士兵從大明門一直安排到正陽,他們已提前背下了詔書內容,便可將詔令內容向京城內所有人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承祖宗基業,常思仁德佈於四海……”
詔書內容冗長,是翰林院寫的錦繡文章,文采雖好但朱景洪不太喜歡。
“山河永固祥瑞常臨,四海同沐太平,歲歲皆享嘉福!”
“欽此!”
詔書唸完,城樓下的百姓發出歡呼,同時有“叩謝陛下”“吾皇萬歲”的山呼之聲。
城樓之上,朱景洪端坐於御座之中,感受着迎面山海呼嘯般的朝賀聲,整個人依舊淡定且自矜持。
感受着萬事萬物匍匐在腳下,何爲天下至尊九州之主,何爲億萬黎庶的君父,再度讓他真切且直觀的感受到了。
看向了身側坐着的寶釵,朱景洪露出了一縷微笑,寶釵則是同樣笑容滿面。
也是在這一刻,大明門後方及兩側煙花釋放,璀璨亮光猶如直衝雲霄,絢麗的光芒撒向了人間,與天街上各式花燈交相輝映。
煙花連綿不斷,映照得夜晚猶如白晝,現場氣氛也達到了最高潮。
“恭賀吾皇,上元安康!”
“恭賀吾皇,上元安康!”
“恭賀吾皇,上元安康!”
百姓紛紛發出朝賀聲,這是在回敬皇帝的賜福,也算是上元節的例行程序。
在忠君思想的薰陶下,所有人都喊得感情熱烈,且聲音從雜亂逐漸變得統一,最終完全匯聚到了一起。
着聲音中蘊含着磅礴有力,表達着神州黎庶對君父的無盡崇敬。
所有人都大聲吶喊着,那聲嘶力竭拼盡全力的樣子,看得許多外邦人都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