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景洪回府時,賈家這邊已亂了套,當家的賈政暴跳如雷,立刻讓人叫了賈蓉問話。
消息很快傳到賈敬耳中,這老道士天天吃丹身體竟還好,讓人駕了車就往府裡趕去。
他雖一心修玄,卻並非兩耳不聞天下事,對朝廷形勢認知深刻。
所以賈敬非常清楚,這次時間即便處理得好,他寧國府也基本完蛋了。
可若處置不好……
回到賈家,賈敬方知賈政已受召入宮,這讓他心中更是焦慮不已。
拿了鞭子,老道士進了府中,看着迎出來的親孫子,賈敬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
當年老道士也曾入選龍禁衛,這些年修道也沒忘鍛鍊身體,武藝和力氣可沒退步多少。
這一鞭子下去,把賈蓉衣服都抽破了,透過破處還能看到血色。
“爺爺,孫兒冤枉啊……”
賈敬雖不理事,對府中荒唐事卻有耳聞,所以賈蓉的辯解他完全不信。
以往賈蓉前來拜見,賈敬也時常告誡,讓這小子修身養性,顯然這小子沒聽進去。
這也就罷了,讓他痛心的是這小子竟蠢到這種地步,皇后孝期也敢行那荒唐之舉。
想到這些,賈敬又是抽了好幾下,然後便呵斥賈蓉隨自己進屋。
揮退旁人,關上門窗,賈敬將賈蓉召到身前。
“你跟尤氏,當真有染?”
看着賈蓉躲閃的目光,賈敬當即明白怎麼回事。
“爺爺,孫兒……孫兒……”
看着小子驚慌失措的樣子,賈敬就知這是廢柴一條,於是伸手抓住其衣領,低聲呵斥道:“聽清了,任何人問你,你都不能認,還要馬上駁斥!”
“是……是!”賈蓉戰戰兢兢答話。
亂倫乃是重罪,這件事絕對不能認,當然其他事情也不能認。
賈敬一一交代着,從各方面都提醒到了。
擊登聞鼓告狀,正常來說是刑部,乃至三法司會審,期間要走一系列程序,所以賈敬有這窗口期提點賈蓉。
當然,也是因爲賈家牽涉東宮,讓皇帝決策過程慎重許多,纔會按正常流程進行。
否則依其此前的作風,得知有人在皇后喪期亂來,他早就讓錦衣衛拿人下獄了。
交代完賈蓉,賈敬又召來了尤氏,同樣也是關起房來談話。
半個時辰後,寧國府內傳出消息,尤氏不堪受人污衊,引以爲恥上吊殉節。
所謂死無對證,尤氏爲殉節而死,用生命證明了貞潔,亂倫之罪便不攻自破。
只是有關淫樂之事,還真就不太好洗白,只因賈蓉把尤二姐搞到府中,爲此還跟人起過沖突。
而起衝突的那個人,正是二等男趙津,這件事還鬧出了不小動靜。
換句話說,國喪期間淫樂之事,是怎麼也不好洗白的事。
賈敬正犯愁時,忽聞賈政出宮歸府,於是連忙趕了過去。
榮國府這邊,賈政賈璉正在談話,王夫人、刑夫人和王熙鳳也在。
賈赦在外做官,賈母年高都瞞着她,所以此刻沒有出場。
相比於寧國府祖孫的惶恐,賈政幾人心裡要安定些,畢竟寧榮二府雖都姓賈,可說到底還是兩家人。
至少在這個時候,他們要分作兩家了。
“聖上問……寧府之事,我可知曉!”
“我答公務繁忙,雖有過問,卻不全知……”
“聖上又說,朕屢發諭旨,令汝府上人丁修身明德,然爾等屢有犯禁……豈爲輕朕乎?”
面帶難色,賈政哀嘆道:“我不知如何作答……”
“隨後聖上輕斥,便讓我出來了!”
現如今,賈政已是工部郎中,爲正五品職銜。
這樣級別的官員,基本沒有單獨面聖的機會,所以即便沒有如今這檔子事,賈政面聖也會極爲緊張。
今日他這番表現,其實已算是不錯了,至少在皇帝怒火下,他還說了幾句囫圇話。
與此同時,賈璉也講了賈敬回府的事,接着又說了尤氏殉節之事。
“殉節好……殉節好啊,此等貞潔之事,當廣而告之纔是!”
唸叨了幾句,賈政立刻吩咐:“速讓東府準備發喪,再給各府都通報到!”
賈璉答道:“這件事,敬大伯都安排了!”
說話之間,外面通報說敬老爺來了,於是賈政幾人都迎了出去。
這邊衆人又商量了一陣,但賈敬可以明顯感覺到,榮國府這邊有做切割的意思。
什麼事都是東府如何如何,完全沒站在賈家來看問題。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尤二姐也必須要處理掉,同樣搞個死無對證出來。
當然,尤二姐這種見不得光的人,自然是要悄無聲息的處理掉。
這件事情議定,具體操作全得賈蓉來辦,榮國府這邊基本不會摻和,具體也就是在輿論上發力。
說輿論上發力,其實也不是他們發,而是東宮會設法幫他們說話。
沒辦法,雖然皇帝和朱景洪都說,賈家是賈家東宮是東宮,太子本人卻不會這樣想。
再說東廠之內,程英親自來到這裡。
戴權在酒醋面居搬罈子時,他就已在靖王府倒夜壺了,相比之下程英比戴權資歷更老。
如今由他提督東廠,上上下下自是無人不服。
“乾爹,您怎麼親自來了,有事派人來傳個話就是了!”掌班太監劉召上前招呼。
程英今年五十二,這劉釗則是三十七,相差十五叫一聲乾爹也合適。
劉召身後,則是一幫領班太監,再之後則是各位檔頭(千戶)。
掃了衆人一眼,程英揹着手道:“都圍在此處作甚?散了散了……”
“都散了,幹自己的事去!”劉召回頭對衆人吩咐。
衆人這才散去,不怪他們如此諂媚,而是近期東廠也人心惶惶。
戴權倒臺,可不只他一個人的事,連同掌班太監領班太監,倒如今已貶謫了七八個。
正常來說,東廠掌班是二至三人,如今便只剩劉召一人了。
“把趙津帶來,我有話問他!”
“是!”
應下之後,劉召陪笑道:“乾爹,外頭曬,您到裡邊兒歇着,兒子正巧得了些好茶,您老品品……”
說話之間,二人便進了東廠之內,程英也喝上了劉召的茶。
登聞鼓被敲響,可以說是極罕見的事,所以朝廷肯定要公審。
如趙津這等有爵在身者,要告賈家完全可以去刑部大理寺,敲登聞鼓便讓人想到他有意把事鬧大。
所以,在正式會審之前,趙津被請進了東廠,爲的就是查明其動機。
在此之前,皇帝已召襄王、睿王問話,當然太子本人也面聖去了。
回想起下午發生的事,饒是程英經歷過不少風浪,此時也覺得不安。
奪嫡之事牽扯太大,今日之事處置不好,於他而言便是大難。
很快,趙津被帶了過來,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看起來精神頭還不錯。
“見過程公公!”趙津主動行禮。
揮退劉召後,程英道:“坐吧!”
“謝公公!”
“你不必怕,叫你到這裡來,是有幾句話要問你,你務必要如實回答!”
“在下一定實話實說!”
“賈家樹大根深,你擊登聞鼓告他們,就不怕以卵擊石?”
“回公公的話,在下當然怕,可賈家欺人太甚,我已被逼走投無路,如今只能魚死網破!”
“你跟他們有仇?”
“是有大仇!”趙津咬牙切齒。
程英認真觀察着趙津,後者神色間的些微反應,全都被他看在了眼裡。
“說來聽聽!”
“那賈家……”
趙津是真的苦大仇深,提起跟賈家的恩怨滔滔不絕,神色中的恨意掩蓋不住。
而所謂的恩怨,其實就是有田宅土地之事,甚至還牽扯到了在京的墳地。
趙家和賈家,不但住處捱得近,城外的土地也緊挨着,相互間少不了矛盾。
這些年,趙家因爵位實在太低,對這些事便只能忍氣吞聲。
恰好今年五月,趙津老孃生病去了,想在在家地裡安葬老孃,卻被賈家奴僕阻攔。
說趙家安葬那地方,破了賈家風水格局,愣是逼得趙家改了地方。
這個虧,趙津萬分無奈忍了,也讓他處於爆發的邊緣。
發生這次事情的導火索,乃是被賈蓉玩弄的尤二姐。
趙津發妻早逝,家裡只養了幾個妾,這些年一門心思撲在功名上,也沒想着要續絃的事。
湊巧遇着尤二姐,剛好兩人又看對了眼,想着報復賈蓉的念頭,趙津便與尤二姐勾搭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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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那裡能想到日久生情,趙津還真看上了尤二姐,可沒等他設法把這女子弄回家,他倆的事就被賈蓉發現了。
然後,趙津被狠狠羞辱了一番,而且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
深受奇恥的他怒從心頭起,只被旁人挑唆了幾句,一氣之下便敲響了登聞鼓,把自己知道賈家爛事抖了出來。
“你是被何人挑唆?”程英抓住了關鍵。
趙津搖頭,答道:“當時在青樓喝悶酒,隔壁人喊了一句,不知其人是誰!”
聽完這一大段故事,便已過去了十幾分鍾。
程英再次提醒道:“你可知道,此事幹系重大,若你所言有半分不實,便是抄家滅族之禍?”
趙津有兩子一女,大的也才九歲,他可不是沒有牽掛的人。
老實說,在情緒過去之後,趙津此刻是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衝動。
可問題在於,現在如果撤出上告,他趙家一樣沒有好下場,還不如鼓起勇氣搏一把。
思索之後,趙津目光堅定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公公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這件事程英當然會查,且東廠和北鎮撫司已經在查,趙津所言很快就能覈實。
問完了話,程英便讓趙津離開,案子結束前趙津都將在東廠,這主要是爲了保護他。
又對劉召一番交代後,程英便動身回宮覆命了。
關於趙津的上告,在官場起了很大風波,而尤氏殉節自證清白,就更將此事推向了高潮。
太陽西斜,睿王朱景淵返回了王府,這些天他都在集賢館。
如今他領着修書和市舶司的差事,比朱景洪這“閒散親王”可忙多了。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也不全在他預料之中,接下來如何發展他也無法準確掌握,只能把握大致脈絡。
用過晚膳,朱景淵便去了王府後園,與陳芷一道散步消食。
“今日父皇召你,所爲何事?”陳芷問道。
“老頭子懷疑是我指使!”朱景淵無所謂的答道。
見他這氣定神閒的樣子,陳芷道:“你當真一點兒不擔心?”
“連趙津自己都不知道,咱們在其中牽絲搭線,所以我爲何要擔心?這件事本就和咱們無關!”
“反倒是老十三,雖與那趙津雖無關係,可人家畢竟在他手下效過力,難免會惹老頭子懷疑!”
思索一番後,陳芷道:“卻不知……老十三今日受召,又是如何一番情形!”
“這小子精得很,肯定有辦法撇清關係!”
朱景淵話音剛落,就聽陳芷陰陽道:“那也得陛下願意信才行!”
這一點,讓朱景淵心裡很難受,於是他乾脆不說話了。
“算了算了,本來這次是爲逼迫老四,要緊的是把這件事辦妥!”
“我得了消息,那尤氏已被逼死,她那妹子也消失了,如今連個人證都沒了,這次的案子怕是不好辦了!”
聽到陳芷的擔憂,朱景淵渾不在意道:“這件事查不透,其實也無關緊要,只要敗壞老四名譽就好,這件事下面人已在辦了!”
在輿論場上,朱景淵實力非常強,給太子使壞綽綽有餘。
“何況今日,賈政也被召入宮中,被老頭子罵了一頓,這些年他們屢犯天顏,這次無論結果如何,只怕都會遭受嚴懲!”
“咱們吶……就好好看戲吧,即便這次不起作用,接下來咱還可繼續發力!”
談到這些個陰謀詭計,朱景淵真稱得上行家裡手,此刻說起來頭頭是道。
當然,這也得益於他這幾年的佈局,賈家便是他着手重要一環。
再說東宮這邊,太子心情起伏不定,聽到賈家處理迅速他高興,聽到有人聲討賈家他便生氣。
“殿下!”
元春出現在書房外,她的左臉紅得有些不正常,細看的話能見手掌印。
沒錯,半個時辰前朱景源情急之下,狠狠扇了元春一巴掌。
只不過打完他就後悔了,礙於面子又不好說出來,直到現在元春找過來。
進得殿內,元春款款來到太子身邊,然後便跪在了他面前。
“殿下,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還望殿下切莫氣壞了身子!”
聽到元春這話,朱景源只想狠狠扇自己兩巴掌,此刻他越發感到後悔起來。
“愛妃,剛纔……是我之過,還望你見諒!”朱景源起身,鄭重向元春賠禮。
二人一番互訴衷腸後,元春才說起了正事。
“殿下,他們逼迫過甚,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