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
夜色深深,燈影搖曳,賈珩將手中的毛筆放下,擡眸看向陳瀟,方纔少女也沒有離去歇息,就這般一直陪伴着他。
許是見他爲楚王遇刺的事兒感到棘手。
嗯,就好像犯了錯的貓咪,一直靠在主人的身邊兒。
這會兒正在拿着書就着燈火,靜靜翻閱,只是神情心不在焉,時而偷偷瞧着正在執筆寫着什麼的賈珩。
賈珩起得身來,來到陳瀟近前,輕輕拍了拍少女的削肩:“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陳瀟輕輕“嗯”了一聲,正要起得身來。
“瀟瀟。”賈珩伸手輕輕拉過少女的纖纖素手,擁住腰肢,對上那清麗寧靜的臉蛋兒,那明眸之中分明見着一絲慌亂。
“我先回去了,唔~”陳瀟心頭微跳,對上那略有幾分灼灼的目光盯視,輕聲說着,可就在這時,忽見溫軟氣息撲打在臉上。
陳瀟正要說些什麼,話語已被堵在口中。
旋即,薄荷的絲絲縷縷清涼伴隨着無所適從的顫抖,渡入賈珩心底。
陳瀟眼睫顫抖着,閉上眼眸,那張花樹堆雪的臉蛋兒,浮起一層淺淺紅暈,一雙手仍是不知所措,不知往何處去放。
她知道這是他不怪她的意思,先前沒有給他提前說,原也不知如何給他說。
就在這般想着,忽而心頭一驚,分明是衣襟前傳來陣陣異樣之感。
連忙伸手捉住那雙正在堆着雪人的不安分的手,瀲灩清波微漾的明眸中見着羞惱,氣喘微微,低聲道:“你……你別亂來。”
賈珩掌指之間豐膩輕輕流溢,溫聲說道:“嗯,就是看你怎麼穿這麼單薄,這天就很冷了,幫你暖暖。”
比之咸寧,陳瀟這個當姐姐的是要年齡大上一些。
陳瀟聞言,柳葉秀眉之下,目光嗔惱地看向那少年,伸手整理着凌亂的衣襟,似嗔似惱道:“你欺負人慣了,就總是喜歡動手動腳的。”
究竟是誰幫誰暖暖?寫了半天字的手,都有些涼了。
賈珩看向妍麗少女的臉蛋兒浮起一絲淺淺的羞意,輕輕笑了笑,伸手撫着少女的臉頰,溫聲道:“要不今個兒不回去了,這會兒外間有些冷,咱們今晚在書房對付一宿?”
或許唯有這樣,才能讓瀟瀟徹底向他敞開心扉?否則,一些核心的秘密總是藏着掖着的,不給他說。
陳瀟柳葉秀眉之下的清眸擡起,臉頰上殘留着淺淺紅暈,心頭砰砰跳個不停,冷哼一聲,說道:“你去找你的咸寧和嬋月。”
中午過來時候,就見着三個人不知正在搞着什麼名堂。
“她們兩個晚上那會兒就已經先行回去了。”賈珩輕笑了下,打量着眉眼清麗的少女,也不再堅持。
瀟瀟的心裡肯定有他,但也不知在顧忌着什麼。
不過親親摸摸,倒不是什麼問題。
陳瀟玉容晶瑩如雪,幽幽說道:“那你身邊兒也不缺給你暖手的人。”
“好像也是。”賈珩想了想,看向少女如清霜的臉蛋兒,認真說道:“你知道的,從來都沒有缺過。”
陳瀟咬着粉脣,低聲說道:“你……”
賈珩看向那眉眼已見着惱羞成怒的少女,溫聲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既然瀟瀟不願,那就算了。
陳瀟看向那少年臉上重又恢復沉靜的神色,抿了抿粉脣,道:“你先別走。”
賈珩轉身過來,笑了笑道:“怎麼了?”
“你明天打算怎麼應對?”陳瀟目光盈盈如水,輕聲說道。
賈珩道:“心頭有了一些定計。”
“什麼定計?”
賈珩輕聲道:“咱們到牀上說,這會兒怪冷的。”
說着,狀其自然地拉着陳瀟的手,來到裡廂的牀榻上。
陳瀟許是身懷武藝,也不怕賈珩亂來,只是凝神看着那少年,目含關切。
賈珩道:“這次楚王遇刺,既是當年的廢太子一黨和趙王一黨謀劃,那麼就可以說,江南之地仍有廢太子和趙王一黨,甚至有江南官員爲其通風報信。”
陳瀟聞言,眼前不由一亮,驚訝道:“這……是要掀起大獄?”
賈珩道:“就是以掀起大獄的架勢震懾宵小,只有如此,這些江南的士林才能安分下來,南京六部的一些官員是經歷過當年奪嫡的慘烈,他們深知隆治、崇平年間的大獄迭興的恐怖。”
既然江南官場之人想要牽強附會給他頭上,那麼他就“捏造”一個趙王、廢太子遺黨在江南官場還有餘孽,兩方里應外合,想要謀刺楚王爲廢太子、趙王報仇的導向。
而這弄不好就是一場血雨腥風的大獄!
江南官場中人勢必聞風膽寒。
他原本不想使出這些權術手段,因爲他自認不是單純的錦衣都督,而是結軍國重臣,多少還有些愛惜羽毛。
但現在這幫人既然要搞串聯,試圖往他身上潑髒水,那麼他就需要打出這麼兩張王炸。
到時候,歹人搞刺殺的目的,是不是爲了有意潑他的髒水,是不是趙王餘孽想要離間君臣之計?
崇平帝性情多疑,肯定會這般想。
那麼這件事兒的性質就徹頭徹尾改變,先前雞蛋挑骨頭所謂的彈劾護衛不力,自然而然就成了別有用心!
陳瀟聞言,想了想,輕聲說道:“這是反客爲主,攻守之勢異也……崇平年間因爲廢太子、趙王一黨不知多少官員人頭落地,只怕你揭開此事,原本想要上疏彈劾的江南官員,差不多要一鬨而散了。”
崇平帝即位之後,與當時的太上皇在一個事情上的態度罕見一致,那就是打擊趙王、廢太子的遺黨,爲此興起不少大獄。
當初妙玉的父親就是這般被牽連入廢太子一黨,而被忠順王設計陷害。
等到了這些年,隨着時間過去,才淡化一些。
而且賈珩沒有虛構此事,的確是趙王之子陳淵在暗中謀刺,只是將輿論導向江南官場有一小撮心懷廢太子和趙王的餘黨,暗通款曲。
這樣可以有力震懾着江南官場之人,因爲崇平帝授意查察此案的一定是錦衣府!
那江南官場想要上綱上線的文臣,就油然而生出一股寒意。
陳瀟正思量着其中的權謀妙處,忽然,蹙起秀眉,羞惱道:“你又做什麼?”
卻見那少年又是環住了自己,探入衣襟,再次堆起雪人。
“瀟瀟,我有些冷,暖暖手。”賈珩湊到陳瀟的耳畔,低聲說着,順勢環抱住少女坐在自己懷裡。
有些事兒對他而言就是存檔遊戲,剛剛讓堆雪人,那麼現在也可以。
話說瀟瀟是真高,許是長期習武之故,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而且火力旺。
陳瀟卻芳心大亂,周身恍若觸電,玉容倏變,嗔怒說道:“你……你別亂來。”
以往旁觀之時,就見他這般抱着那甄家妖妃,早就知道他的手段,說着說着就……
輕輕掙脫着,自是掙不脫賈珩如鐵鉗般的手,反而在三兩下掙扎的耳鬢廝磨中漸漸軟了身子,尤其是那灼熱讓人心驚。
少女玉頰微紅,只覺再也生不出掙扎力氣,心頭嘆了一口氣,暫時作罷,只能隨着他去了。
反正先前都鬧過一次。
賈珩輕笑了下,低聲道:“一直想抱着瀟瀟說說話,這說着天越來越冷了,瀟瀟你不冷嗎?”
先前還是給瀟瀟太過放養了,或許更爲果決一些,也不會有先前瞞着自己的事兒。
“我不冷……”陳瀟原本清麗如雪的臉頰已是嫣紅恰如桃蕊,雙手仍在試圖撥開賈珩的手,忽而那溫熱、恣睢的氣息再次湊近脣邊,還未說話,就已湮沒在漫卷漫舒的金陵煙雲中。
過了一會兒,賈珩抱着已有幾分綿軟的陳瀟,輕輕依偎着,低聲道:“瀟瀟。”
瀟瀟的確挺冷淡的,但那是心若冰清的冷淡,也就是性情的清冷,但身子依然有着妙齡之年的暖融,尤其是經過撥弄是非之後,更是微燙暖手。
陳瀟芳心忍不住加速幾分,貝齒咬着下脣,急聲說道:“你別亂來,我……我們現在還不能那樣的。”
雖與賈珩親暱過幾次,但這般耳鬢廝磨還是頭一次,無疑讓人心頭髮慌,沒有人比她更知曉賈珩那些手段。
她可不想等會兒也被他抱起來……
賈珩輕聲說道:“瀟瀟,你得相信我的定力,發乎於情,止乎於禮,不會欺負你的。”
現在不能?以後就能?瀟瀟是這個意思嗎?
陳瀟:“……”
這是止乎於禮?什麼欺負?
她自是知道他的定力,不管是咸寧還是嬋月,抑或是那身嬌體弱的黛玉,他都能做到秋毫無犯……嗯,不是,哪能算上秋毫無犯?她都被這人繞暈了。
賈珩也暫且安分下來,溫聲道:“瀟瀟,你是我的女人,先前之事不必自責,我來想法子。”
先前能看出瀟瀟對剛剛沒有告訴自己的事兒,心底其實有些自責。
因爲這件事兒破壞了兩個人的默契和信任,或者說,瀟瀟以爲他有了隔閡,而他心底深處……的確也有一些。
先前被隱瞞,他只是按捺下來,不想去計較而已。
而人與人的感知情緒,自然是敏銳的,瀟瀟可能也察覺得到他,可能不是如先前那般喜歡自己了,就有些慌了,但又不知怎麼把握這種心思。
陳瀟聞言,瑩潤清眸波動了下,卻不由想起先前之事,輕輕“嗯”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羞惱道:“誰是你的女人啊,嗯?”
賈珩原本正在暖着手,忽而俯身而下,在崇平十五年將至的冬天踏雪尋梅。
在漫不經心中,不知何時,賈珩忽而想起在濠鏡之時,瀟瀟給他削的大雪梨,又白又香,甘甜可口。
陳瀟柳葉細眉之下,明眸瞪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顫慄襲上心頭,雙手緊緊抓着賈珩的肩頭,貝齒咬着櫻脣,難以置信道:“你……”
少女心頭正是有些愧疚,故而推拒就顯得無力,而這種柔弱的狀態自是爲賈珩敏銳捕捉到。
賈珩過了一會兒,擡眸看向羞惱交加的少女,道:“看別人的和自己體驗終究是不同的吧。”
陳瀟原本清麗的臉頰在燈火映照下,彤彤如霞,明眸中羞惱流溢,嗔怒道:“你…你無恥!”
那個甄家妖妃沒有說錯,他就是個得寸進尺,慾壑難填的混蛋,剛纔一時不察,就着了他的道兒。
賈珩看向嬌嗔薄怒的少女,捏着那妍麗的臉蛋兒,柔膩嬌嫩的肌膚在指間流溢,說道:“天色不早了,瀟瀟,咱們歇着吧。”
“你放開我。”陳瀟羞嗔說着,整理着凌亂的衣襟,玉容酡紅,甚至綿延到耳垂。
主要是知道賈珩已有了解決之法,心底的擔憂也散去了許多。
賈珩輕輕鬆開陳瀟,說道:“是你讓我放開的,這時候天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只是見瀟瀟情緒有些低沉,忍不住想逗逗她,並不就趁着這一波拿下。
說着,也不再多留,看了一眼嗔怒而視的少女,起身離了書房。
卻見那少年已離了書房向着外間而去,一時間室內再次安靜下來,如黑夜般涌向少女的身心,似乎方纔的親暱和溫暖不過是一場夢幻,饒是陳瀟心志堅定,都忽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委屈。
真就這麼走了?
陳瀟深深吸了一口氣,盡力驅散着莫名突然低落的情緒,凝眸目送着賈珩離去,一直看不到那離去的背影和燈籠,清眸閃爍了下,似乎衣襟和臉頰上還有那人殘留的溫度,讓人心頭髮慌。
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不想因爲先前之事,兩個人就這般……
可她現在的確越來越無法抗拒。
賈珩出了書房,面色沉靜地提着燈籠,沿着迴廊行走。
冬夜的寒風已有幾分刺骨之意,風聲吹動着樹梢和燈籠發出沙沙之音,一路返回所居庭院,見着那一盞燭火點亮。
似乎聽到院門的動靜,晴雯迎將出來,臉上見着欣喜,輕聲說道:“公子,回來了。”
賈珩將燈籠遞送過去,笑了笑,看向一臉喜色的少女,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着?”
這一天前前後後倒是出了不少事兒。
晴雯輕聲道:“我這會兒還不困,甄四姑娘在屋裡等着公子,說有事兒想尋公子說話呢。”
自從上次馬車親暱過後,賈珩想着甄蘭已然離了寧國府,甄溪一人居住着未免孤獨了一些,就讓甄溪搬到自己所居的庭院。
賈珩點了點頭,說道:“我去看看。”
此刻,甄溪已然聽到賈珩的動靜,從廂房裡間出來,靈氣如溪的眸子在燈火映照下似曜夜藏星,擔憂道:“珩大哥,大姐姐那邊兒怎麼樣?”
先前用飯時候,甄溪在一旁也聽到楚王那邊兒遇刺的消息,後來聽說甄晴的兒子陳淳遇刺身亡,少女爲之心情黯然了許久。
賈珩默然了下,說道:“你大姐姐那邊兒的情況不太好。”
想起先前哭成淚人的甄晴,心頭生出一股憐惜。
曾經神采飛揚的甄晴,受得這般打擊,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復過來。
“珩大哥,明天我想去看看大姐姐。”甄溪輕聲說着,俏麗玉顏之上見着期冀之色。
賈珩點了點頭,拉過少女的纖纖柔荑,說道:“溪兒妹妹,明天隨我一同過去探望。”
楚王遇刺以後,不用說,明天肯定有許多官員前去探望。
這會兒,晴雯端來了一杯冒着騰騰熱氣的茶,目光在兩人牽着的手上盤桓了下,輕聲說道:“公子,酥酪茶,喝上一盅,暖暖身子。”
“嗯。”賈珩輕聲說着,鬆開甄溪的手,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
晴雯暗鬆一口氣。
賈珩喝了一口,遞將過去,看向甄溪說道:“溪兒妹妹喝不喝?暖暖身子。”
晴雯:“???”
甄溪小臉微紅,看向那少年,忙搖了搖頭說道:“珩大哥,我不渴,珩大哥自己喝吧。”
晴雯抿了抿脣,輕聲說道:“公子,我去再倒一杯。”
賈珩笑了笑,將茶盅輕輕放下,看向正在忙碌的晴雯。
甄溪點了點頭,低聲道:“珩大哥,蘭姐姐她現在怎麼樣?”
賈珩轉眸看向甄溪,說道:“她現在看着還好,但方家的事兒也不是不小的打擊。”
只能說這一天,甄蘭和甄晴兩個人都有些倒黴,性情相似的兩人先後碰到了不幸。
甄溪輕輕嘆了一口氣,秀眉之下,那雙靈氣如溪的眸子中見着擔憂之色,嘆道:“蘭姐姐一向要強,碰到了這樁事兒,也不知怎麼難過,還有大姐姐,怎麼都碰到了這等事兒。”
這幾天,甄家幾乎是倒黴不斷。
賈珩看向容顏嬌小,見着憔悴之色的豆蔻少女,寬慰道:“溪兒妹妹也不要太擔心了,明天我帶你去看看楚王妃,然後回甄家住兩天。”
甄溪也不知是不是與生父甄鑄感情淡薄的緣故,方纔並未提及甄鑄。
甄溪聞言,嬌軀輕顫,螓首擡起,秀眉之下的眸光黯然下來,泫然欲泣地看向賈珩,聲音帶着哭腔說道:“珩大哥是不是……不要我了呀?”
她們家剛剛被抄家,珩大哥定是覺得她是個累贅,想要將她送回甄家。
賈珩拉過少女的手,並排坐在牀榻上,寬慰道:“你這都是從哪兒來的胡思亂想?讓你回去就是與你娘還有你大姐姐說說話,不過那邊兒是挺亂的,不回去也好。”
現在雖說是抄檢甄家,但更多還是追查經濟問題,對女眷的限制其實要少上很多。
甄溪“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道:“我去住幾天,陪着蘭姐姐說幾句話也好,倒是不如將蘭姐姐接到這邊兒?還有歆歆,別嚇到她了?”
賈珩道:“歆歆過來倒沒什麼,蘭妹妹……你回頭問問她的意思。”
甄溪聞言,心頭欣然地應了下來。
這時,晴雯端過熱水進入廂房,看向牽手坐在牀榻上的二人,輕聲說道:“公子,洗腳罷。”
賈珩去了鞋襪,開始泡着腳,溫聲道:“溪兒妹妹,天冷了,晚上一個人睡着冷,等會兒和我一同睡罷。”
本來是想抱着瀟瀟睡的,但瀟瀟估計還擔心他有什麼不良企圖,也是因爲天有些冷了,抱着一個人睡覺,更爲暖和一些。
甄溪聞言,臉頰羞紅成霞,垂下螓首,輕輕“嗯”了一聲,縱然不說被甄家送過來的目的就是服侍賈珩,就是前天在馬車之上,也與賈珩有過親暱之舉。
晴雯聞聽兩人要睡在一起,嘴角撇了撇,實在忍不住輕哼一聲。
她晚上一個人睡,她就不冷?
待洗了腳,賈珩上了牀榻,蓋着被子,看向窸窸窣窣去着衣裳,最終只着一件粉紅色刺繡桃花的肚兜的少女,道:“彆着涼了。”
說着,抱將過來,溫軟在懷,只是擁着,倒也沒有做別的。
賈珩輕聲道:“這一天,甄家前前後後倒是發生了不少的事兒。”
甄溪如小貓一般蜷縮在賈珩懷裡,紅着臉頰,稚麗眉眼間見着擔憂,輕聲說道:“珩大哥,大姐姐她……她以後該怎麼辦呀?還有家裡?”
她是知道大姐姐和珩大哥之間的私情的。
賈珩摟着少女香軟溫暖的嬌軀,溫聲道:“你大姐姐現在正是難處,明天你去好好安慰安慰她,看能不能讓她重新搬到甄家或者別的莊園,也省的睹物思人,至於甄家,應該沒有什麼大事。”
甄晴的心情,他完全能夠理解,但人總要往前看。
甄溪輕輕應着,抵在賈珩堅實的胸膛上,靈氣如溪的眸子眨了眨,柔聲說道:“珩大哥,你會幫着大姐姐的吧?”
賈珩道:“嗯,肯定會的,但這種事兒終歸還是要她自己從中走出來,溪兒,好了,不說,咱們睡覺吧。”
說着抱着少女溫軟如玉的身子,相擁而眠,一夜再無話。
翌日,金陵城
楚王遇刺連同甄家倒臺的雙響炮,幾乎炸響在整個金陵城,街頭巷尾議論不停。
而賈珩則在前往錦衣府後,聽到劉積賢關於刺客的搜捕以後,吩咐下去加派搜捕,而後才領着甄溪,再次去了楚王所在的驛館探望。
除了甄家之人的馬車驛館在東南方向的側門停靠着,還有一些金陵城的官員的轎子落在驛館大門前,拜訪着楚王,也是過來弔唁。
以禮部尚書袁圖爲首,這位江南士林名宦當年在京城是楚王的老師,而南京六部以及江南巡撫衙門、兩江總督衙門的官吏也紛紛過來弔唁。
楚王世子遇刺夭亡的消息,已經在金陵一衆官員傳開,而一股暗流也在從中醞釀,似乎想要掀起一些波瀾。
楚王此刻在驛館的待客廳堂中,頹然而坐,與王府長史廖賢、主簿馮慈招待着來訪的一波又一波賓客,與其寒暄着,面上帶着悲慼之色。
至於驛館之內的廂房當中,楚王妃甄晴蓋着被子,半坐在牀榻上,那張原本妖媚、豔冶的臉蛋兒蒼白如紙,淚痕猶在,狹長清冽的目光怔怔出神。
雖說麗人昨晚在絕境之中生出了不服輸的不屈之念,但那股失去愛子的痛苦,仍在心頭纏繞着,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紓解。
不遠處的繡墩上坐着甘氏,一大早兒就領着北靜王妃甄雪、甄蘭過來探望着甄晴,寬慰着自家女兒。
甘氏面色蒼白,眼圈發紅,目光中滿是心疼,拉着甄晴的手道:“晴丫頭,不要往窄地方想,還得往前看纔是啊。”
甄晴轉過臉去,鳳眸中已是淚眼汪汪,抽泣說道:“娘,女兒的命怎麼就這般苦。”
甘氏嘆了一口氣,抱過甄晴的肩頭,說道:“晴丫頭。”
甄雪坐在一旁看向甄晴,心頭涌起一股哀嘆。
姐姐向來驕傲,現在沒了孩子,只怕心頭已然痛苦到了極致。
她都不敢想失去歆歆以後,該怎麼活下去?將心比心,姐姐現在該是何等傷心欲絕?
甄晴與甘氏哭着,甄雪以及甄韶的夫人孫氏、甄軒的夫人許氏出言相勸,想起甄家被抄,作爲甄家支柱的甄晴又出了這等不幸事兒,甘氏與楊氏等人勸說着,自己也不由掉下眼淚。
而就在這時,外間傳來嬤嬤的聲音,說道:“王妃,長公主、咸寧公主、清河郡主來了。”
正在說話的幾人,連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淚,起得身來,向外迎去。
只見晉陽長公主領着咸寧公主以及清河郡主李嬋月,在憐雪以及元春的陪同下,進入廂房。
甘氏連忙上前迎去,行禮說道:“長公主。”
晉陽長公主昨晚得知楚王遇刺之事以後,同樣大吃一驚,而後聽到楚王世子中刺夭亡,心頭更是咯噔一下。
這個年齡的麗人最聽不得這些,然後就讓甘氏領着北靜王妃一同前去探望、安慰楚王妃甄晴。
晉陽長公主伸手攙扶着,芙蓉玉面上見着輕柔,寬慰道:“甘夫人不需如此多禮。”
然後看向牀榻之上的甄晴,目光也有幾分唏噓。
這個侄媳也是個性子爽利,殺伐果斷的,現在痛失愛子,也不知該怎麼傷心,如果再加上甄家的倒臺,差不多是禍不單行了,而沒了孩子充作紐帶,家族作爲支撐,以後與楚王還能不能夫妻和睦,都在兩可之間。
咸寧公主也有些同情地看向甄晴,拉着李嬋月的手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
“姑母。”甄晴擡眸看向晉陽長公主,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正要掙扎着給晉陽長公主行禮。
晉陽長公主看向那髮髻凌亂,神采黯然的麗人,輕聲說道:“你現在身子不好,還是不要行禮了。”
甄晴道了一聲謝,面色不好看。
而在外間,賈珩也領着甄溪坐了馬車,來到驛館。
“永寧伯到!”
驛館前衙客廳之中,正在招待賓客的楚王聽到下人此言,面色頓了頓,然後與正在說話的袁圖、沈邡等人出了客廳,沿着樓梯下來,迎向那蟒服少年。
賈珩行了一禮,道:“王爺。”
楚王伸手相扶着賈珩,當先詢問道:“子鈺,刺客抓住了嗎?”
“昨晚,錦衣府衛又抓住一人,格殺一人,抓住的那人服毒自盡了。”賈珩沉吟片刻,,朗聲道:“這些是歹人豢養的死士,是衝着王爺來的。”
楚王嘆了一口氣,說道:“孤平常在京向來與人爲善,不與人爭執,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如此痛下辣手?”
昨晚他和幕僚議着此事,也曾猜測過是不是京中的齊郡王和魏王,但想了想,兩人絕對不敢如此膽大妄爲。
這時,南京禮部尚書袁圖眉頭皺了皺,開口說道:“永寧伯,楚王殿下南下金陵,你身爲錦衣都督,統領天子親軍,出了這等刺殺之事,竟無提前防備、警戒?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其他江南六部的官員,面色頓了頓,心頭一動,暗道來了。
這番興師問罪,分明是要坐實永寧伯的失察之責。
而禮部尚書袁圖是楚王的老師,這是否是楚王對這永寧伯保護不力而不滿。
但此刻的楚王眉頭卻緊皺,此刻也不好勸着爲自己出頭的老師,不再提着此事,只能硬着頭皮,正要開口打幾句圓場。
沈邡在不遠處,冷眼瞧着這一幕,心頭冷笑漣漣,不管如何,這番指責總歸爲風頭正盛的小兒沾上一些污點。
方堯春同樣臉色陰沉,說道:“永寧伯爲錦衣都督,又統率江南江北大營近十萬兵馬,竟讓刺客行險一擊,真不知何來。”
賈珩面色淡漠,看向一衆南京官員,沉聲道:“本官這段時間忙着處置虜寇進犯一事,錦衣府衛雖是天子親軍,有察照奸弊之責,但錦衣府衛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況且這些逆黨原是隆治一朝的魑魅餘孽!”
此言一出,原本準備羣起而攻的江南衆官員,臉色變了變,面面相覷。
什麼隆治一朝的餘孽?這難道是那些刺客的底細!
賈珩沉聲道:“此事,本官已經具載奏疏,遞送於上,王爺放心,只要王府不再抗拒錦衣府衛保護,絕不會再有此事發生。”
說到此處,目光落在楚王的臉上。
楚王怔了下,心頭一驚,旋即面帶哀慼之色道:“永寧伯,此事不怪錦衣府衛,是小王突然挪至驛館,這纔給賊人以可趁之機啊。”
不等楚王繼續說着,賈珩截住話頭,說道:“是賊人太過奸狡,金陵城中多半有人勾結賊人,通風報信,這幾天錦衣府衛會查察此事。”
不等一衆江南官員心頭大驚,忽而聽到那少年沉聲說道:
“這些隆治一朝的魑魅餘孽,乃是廢太子以及趙王一黨的餘孽,想要藉機謀刺楚王殿下,江南之地向爲孽黨藏身之地,不知多少承其恩澤的舊人爲孽黨通風報信,否則,這些孽黨殘餘是如何知曉殿下在二日前從甄家搬到了驛館?”
賈珩說到最後,銳利目光落在南京六部官員的臉上,似在觀察何人爲廢太子、趙王孽黨。
此言一出,在場的江南官員面色大變,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爲廢太子、趙王就是崇平一朝的禁忌,在十年以前,每一次出現都和腥風血雨聯繫在一起,直到近些年,天子逐漸掌控了朝局,太上皇還政,朝野上下那根敏感的神經才逐漸放鬆下來。
連沈邡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廢太子,趙王一黨?
這都什麼跟什麼?那些刺客是廢太子和趙王一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