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來到市場時,索科夫像往常一樣,打開了自己的店門,把店裡的一些東西搬出來擺在了門口。
正準備打掃衛生,忽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陌生的年輕人,禮貌地問:“大哥,能把您店裡的吸塵器借給我用用嗎?”
索科夫望着對方,心說這條街上的華夏同行,自己都認識,但眼前的人卻是一個生面孔,正想拒絕時,對方又繼續說道:“我家的店就在對面,我用完就還您。”
對門?索科夫朝對門瞧了瞧,心說那不是老伍的店麼,什麼時候冒了一個年輕人出來?“對面的店,”他字斟句酌地:“不是老伍的店麼,我可不記得他家裡有你這樣的親戚。”
“我是前兩天剛過來的。”年輕人態度恭謹地說:“我姓馬,你可以叫我小馬。你說的那位老伍,是我舅舅。”
“哦哦哦,原來是老伍的外甥啊。”搞清楚對方的身份之後,索科夫非常爽快地把店裡的吸塵器借給了對方:“這吸塵器,你就拿去用吧。”
當小馬拿着吸塵器回他家店裡使用時,列娜走進了店裡。她放下挎包之後,準備開始打掃衛生,但卻在熟悉的位置找到吸塵器,便特意過來問索科夫:“米沙,店裡的吸塵器呢?”
索科夫朝對面的店一指,說道:“對面的鄰居借走了。”
列娜朝對面的店裡瞧了瞧,有些詫異地問:“那人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是老伍的外甥。”索科夫說完之後,忽然想起俄語中的很多詞彙匱乏,外甥和侄兒用的都是同一個單詞,趕緊又補充說:“是老伍姐姐或者妹妹的兒子。”
過了一會兒,小馬過來還吸塵器。
列娜客氣地問了一句:“用完了嗎?”言下之意是你如果不用了,那我就要開始打掃店裡的衛生了。
誰知小馬卻漲紅了臉,扭頭有些尷尬地問索科夫:“大哥,她說的是啥?”
索科夫一聽,就知道對方一點俄語基礎都沒有,便向他解釋說:“她問你還用不用吸塵器,如果不用,她就要打掃店裡衛生了。”
“不用了,不用了。”小馬擺着手對列娜說,也不管對方能否聽得懂,最後用生硬而不熟悉的俄語說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列娜笑呵呵回答時,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了了索科夫一眼,因爲她剛認識索科夫時,對方也只會說“謝謝”和“你好”,其餘的單詞一個都不會說,甚至賣貨時,都要靠計算器來與顧客進行交流。
“列娜,你看我做什麼?”索科夫被列娜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尷尬地說:“快點打掃衛生!”
列娜的手腳很麻利,不多會兒就把店裡的衛生打掃完畢。
放好吸塵器之後,列娜好奇地問索科夫:“米沙,我認識你有四五年了吧?”
“嗯,差不多。”索科夫不解地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嘴裡這麼問着,心裡暗想,難道她想讓自己給她漲薪水?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和對面的小夥子一樣,就會說‘謝謝’和‘你好’兩個單詞,不對,還會說‘廁所’。”列娜說着就笑了起來:“你特意去學‘廁所’這個單詞,是不是擔心遇到三急時,不知該去什麼地方上廁所。”
聽到列娜揭自己的短,索科夫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當初自己學這個單詞時,就是擔心遇到這種尷尬的情況。
只聽列娜繼續說道:“這幾年你的俄語水平提高得很快,但很多單詞的發音依舊不準確,語法錯誤更是數不勝數。但令我奇怪的是,你自從勝利節跟着幾個朋友去地下工事探險之後,俄語水平就忽然突飛猛進。如果你說俄語時,我沒看到你的話,沒準還以爲是一個正宗的俄羅斯人在說話呢。”
索科夫記得維多利亞也曾經說過這話,但她認識自己沒幾天,不清楚自己以前的俄語水平如何,肯定以爲自己的俄語一直說得這麼好。而列娜卻是認識了四五年的人,自己的俄語水平怎麼樣,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他躊躇了片刻,想出一個比較牽強的理由:“其實原因也很簡單,我平時每天都在苦練俄語,量的積累導致了質的飛躍,我所掌握的那些詞彙和語法,突破某個關鍵的節點後,自然就會突飛猛進,俄語水平自然能得到飛一般地提高。”
聽完索科夫這個牽強的理由,列娜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正想繼續問的時候,店裡走進了一位顧客。
顧客進門之後,抓起一件衣服的衣袖瞧了瞧,隨即問列娜:“姑娘,這衣服怎麼賣?”
見到顧客問價,列娜自然顧不上繼續問問題,便過去接待顧客去了。
列娜對顧客講了價格之後,對方就把揹着的包放在一旁,開始在店裡試衣服。
看到列娜在幫顧客試衣服,原本坐在對面店門口發呆的小馬,忽然來了興致,直接站在門口盯着顧客看。
索科夫見狀,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快步地走到了小馬的面前,對他低聲說道:“小馬,顧客在店裡試衣服,你不能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這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爲,知道嗎?我這裡還無所謂,如果是在老毛子的店裡,你這樣盯着顧客看,沒準店主會直接把你趕走的。”
小馬聽索科夫這麼說,頓時羞紅了臉,連忙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掉頭回了自己的店裡。
等小馬離開後,索科夫又重新回到自己店裡,看着正在試衣服的顧客,禮貌地問對方對衣服的尺碼、款式是否滿意,如果覺得不合適,再幫她找件合適的。
顧客在店裡試了十幾件衣服,雖然看中了兩件衣服,但一問價格,卻發現超出了自己的預算,連忙搖搖頭,客套地說道:“我再去轉轉,如果沒有合適的,我再回來買。”臨走時,還要走了一張店裡的名片。
等顧客離開之後,列娜一邊和索科夫整理衣服,一邊不滿地說道:“連什麼是皮草都沒有搞清楚,就跑來試衣服。這東西的價格,能和襯衣、裙子是一個價格嗎?我看啊,她是肯定不會回來的。”
“不回來也好。”索科夫的心態比較好,他笑呵呵地說:“如果她真的要用買襯衣或裙子的價格,買一件價格昂貴的貂皮,你說是賣還是不賣呢?”
剛整理完衣服,列娜看到街道的另一頭,圍了不少的人,似乎有什麼事情發生,便對索科夫說了一聲,就跑過去看熱鬧了。
不多會兒,索科夫就聽到那邊有人在喊“烏拉,烏拉!”他有心過去瞧熱鬧,但店裡只有自己一個人,肯定是不能離開的,他只能踮起腳尖朝那邊張望,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面的小馬又湊了過來,好奇地問:“大哥,他們喊的‘烏拉’是什麼意思?”
“烏拉是一個語氣助詞,大概就相當於我們喊萬歲吧。”索科夫隨口說道:“如果你看過蘇俄的戰爭電影,你就能看到,裡面的指戰員衝鋒時,嘴裡就在不停地高喊‘烏拉’。”
“烏拉是俄羅斯人喊的嗎?”
聽到小馬的這個問題,索科夫想了想,隨即回答說:“雖然‘烏拉’是俄語單詞,但我似乎沒有聽什麼俄羅斯人喊過,喊的基本都是烏克蘭人。”
又過了十幾分鍾,看熱鬧的列娜回來了,索科夫立即問道:“列娜,那邊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模特拍婚紗照。”列娜興奮地說:“你也知道,我們這條街上,只有熱尼亞一家是賣婚紗的,他家的婚紗是從烏克蘭定製的,平時買的人就不少。今天來了一個模特公司的負責人,說要在他的店裡,給模特們拍幾組婚紗照,據說價錢給的還不低。熱尼亞見自己不但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廣告費,同時還有人給自己免費打廣告,所以在那裡大喊大叫。”
小馬見索科夫和列娜不停地說話,他卻一個單詞都聽不懂,不免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兩人不說話了,他趕緊問索科夫:“大哥,你們在說什麼啊?”
索科夫便把列娜所說的話,簡單地翻譯給他聽。
小馬聽完後,扭頭朝婚紗店的方向瞧了瞧,試探地問:“大哥,這裡的婚紗是出租還是出售的?”
“當然是出售的。”索科夫曾經和熱尼亞聊過天,知道婚紗的價格不比皮草低。皮草不見得每個女人都會買,但婚紗卻是每個要結婚的女人必買的東西:“這裡的人結婚,沒有租婚紗的習慣,都是自己買。”
“啊,結婚時自己買婚紗?”小馬吃驚地說:“婚紗又不同於其它商品,就結婚時穿一次,然後就要束之高閣,再也沒有穿的機會。想必這東西價格不貴吧?”
索科夫知道小馬剛從國內過來,對俄羅斯的物價還沒有一個感性的認識,便指着對面的鋪面說道:“你舅舅家賣的皮草,你覺得價格如何?”
“太貴了。”小馬回頭瞧了瞧自己的店,搖着頭說:“如果讓我掏錢買,我肯定買不起。”
“婚紗的價格,很多都比皮草價格更貴。”索科夫接着說道:“但根據俄羅斯的風俗,女人在結婚時,都要買一身婚紗,所以到了結婚的旺季,那家店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真的嗎?”小馬望着遠處的婚紗店,用羨慕的語氣說:“我也想開一家婚紗店。”
“市場裡做婚紗的店家,不是烏克蘭人就是阿塞拜疆人。”索科夫解釋說:“到目前爲止,還沒有哪個華夏人去開婚紗店,因爲他們找不到進貨的地方。如果從別人的手裡拿貨,一是款式單一、過時,二是價格昂貴,根本賣不掉。”
小馬聽後,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真是沒想到,做生意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索科夫本想再給他多說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但轉念一想,自己今天剛剛認識他,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就貿然給他說這麼多,未免有點不妥當。因此又閒聊幾句後,就岔開了話題,轉彎抹角地盤問對方的底細。
但小馬似乎是屬於面帶豬像心中嘹亮的那種人,別看和索科夫有說有笑,但一涉及到關鍵問題,他就會避重就輕地轉換話題。索科夫從聊天中,看出小馬是一個有心機的人,因此當他的手機鈴聲響起時,他就趁機結束了這場尬聊。
回到店裡打完電話,索科夫的腦子裡忽然冒出麗達所說的話,她說五十年代曾經在莫斯科見過科帕洛娃,自己反正閒着沒事,不如打電話問問《消息報》,看那裡的似乎知道科帕洛娃這個人。
想到這裡,他用手機在網上搜索了《消息報》的電話號碼,然後直接撥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從她的聲音來判斷,應該是個年輕的姑娘:“您好,這裡是《消息報》報社,請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您好,姑娘!”索科夫客氣地問:“我想向您打聽一個你們報社的人。”
“先生!”接電話的姑娘禮貌地說:“請您說出他的名字,我看是否認識。”
“科帕洛娃!”索科夫說出了這個牢記在心的名字之後,擔心對方不知道科帕洛娃,連忙又提供了更加詳細的資料:“她是一名攝影記者,大概上個世紀四十年代進入報社工作的。不知您能否提供一些關於她的信息給我。”
“對不起,先生,很抱歉,我幫不了您。”接電話的姑娘不假思索地拒絕了索科夫的請求:“我不是管理人事檔案的,無法幫您查詢一個七八十年前的老攝影記者。”說完,沒給索科夫繼續說話的機會,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嘟嘟嘟”聲,索科夫不禁苦笑着搖搖頭,他打這個電話時,心裡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假如科帕洛娃在《消息報》裡是個非常出名的人,就算過去幾十年,也有人能記住她。但通過剛剛這番通話,他覺得自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報社的員工恐怕連以前的報社社長、總編都記不住,更何況一個普通的攝影記者了。
“米沙,”列娜走進裡屋,好奇地問:“你給誰打電話啊,我好像聽到你說,那人是七八十年前的老員工。”
索科夫點點頭,說道:“我聽一位百歲老人提到一個人,是她幾十年前的老朋友,在報社裡工作。我本想打電話問問對方的情況,誰知報社接電話的人,根本不知道此人。這也難怪,畢竟是幾十年前工作的人,如今的人誰還會記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