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桃花走出來時,陸錚都有點認不出她了,NN--十四歲,張桃花已經很是顯老,面容憔悴,身段,倒是比過去苗條,但穿着花襖藍褲子蒙着綠頭巾的她,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村少堊婦。
“錚子,好久不見了。”張桃花看到陸錚,眼睛裡的光芒亮了亮,但很快便黯淡下去,顯然,生活的重壓已經令她幾乎淡忘了快樂的滋味。
恰好有人結賬,周大清便端着碗挪去了那邊,張桃花坐在了陸錚對面,打量着陸錚,問:“你現在做什麼呢?”
陸錚說:“瞎忙。”看到當年樂天派的善良小姑娘幾乎被生活壓垮了的樣子,陸錚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石大壯也上下看了陸錚幾眼,說:“錚子,我看你的派頭,是在機關裡當幹部了吧?”陸錚笑笑,“是。”石大壯立時喜形於色,說:“那正好,你看能不能幫着反映反映桃花的事,這兩年,桃花被他們欺負慘了!現在,都欺負到家門口來了,這個小飯館,還總有人來搗亂。”
張桃花說:“好了大壯,別說了。”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想在陸錚面前展露她現在生活的艱辛和無奈。
而且,這件事,錚子是肯定幫不上忙的,賈慶國,在縣裡勢力很大,自己以前天天寫信告他,他反而步步高昇,現在成了廣寧大酒店的負責人。雖然聽說前陣子換了縣委書記,可自己告狀的心思早就淡了。
若不是前兩天有人來小飯館搗亂,自己也不會再給信訪局寫信,其實,寫了也白寫。張桃花想着,心裡輕輕嘆口氣。老九拿來了幾瓶飲料,憨憨一笑,說:“你們喝着聊。”
石大壯則熱情的遞給陸錚一顆煙,陸錚接了點上,拍了拍大壯帶着厚厚粗繭的手。
“錚子,結婚了嗎?”張桃花笑着問。
陸錚說:“還沒,女朋友處了一年多了。”
“啊,你女朋友做什麼的?”張桃花好奇的問。
“瞎混日子。”想起衛香秀,陸錚笑了笑,這四個字的定義最恰當不過。
“你們呢?有小孩了吧?大壯結婚沒?”陸錚問。
聊着天,小飯館裡的人漸漸少了,最後,就剩了他們這一桌,周大清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看看錶,九點多了,外面,的士高舞廳閃爍的霓虹映紅了小飯館的半邊窗戶。
突然,棉布門簾一挑,走進來兩名穿着灰色中山裝機關工作人員模樣的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面色都很嚴肅。
老九趕忙迎上去,賠笑道:“兩位吃點什麼?”
走在前面的細高個男人瞥着老九,眼皮吧嗒着,問:“你是老闆?”
老九笑道:“什麼老闆不老闆,賺幾個辛苦錢。”
“我們衛生局的,帶我們去後廚看看。”細高個說着,便徑自向裡走,老九嚇了一跳,忙賠着笑臉說:“怎麼了這是?咱廚房乾淨的很……”
兩個衛生局工作人員卻不說話,沉着臉進了廚房,然後,便聽到裡面響起細高個公鴨嗓訓斥的聲音,這裡不乾淨啦、那裡不合格了等等。
等兩人出來時,細高個便拉了把塑料小凳坐下,從黑提包裡摸出一個小本子,唰唰的寫了幾筆,撕下,遞給老九,說:“罰款1000,這是收據。”
老九立時就傻了眼,趕緊哀求:“您看,能不能少點?”現在做個小生意,被人找茬罰款很正常,但通常數額很小,也在可控支出內,就算經營成本了,可這次,一下就i000塊錢?那是小飯館幾個月的利潤了。
“國家罰款能討價還價嗎?”細高個瞪起了眼睛,“快點,找錢去,還有,停業整頓十五天,半個月後我們來看整改情況。”
老九苦苦在旁哀求,張桃花突然問道:“你們認識賈慶國吧?”
細高個臉色一變,打量張桃花幾眼,說:“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張桃花說:“你回去告訴賈慶國,我們明天就離開廣寧,現在,你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細高個卻是冷笑道:“把罰款先交了再說,快點,我們時間有限。”看了看腕上手錶,說:“給你們一個小時時間,別等我通知人強制執行!”
陸錚本不欲說話,和他們也說不上什麼,可現在不由微微蹙眉,問道:“你們的證件呢?大額罰款,你這種收據不合法吧?”
細高個眼眉一挑,看向了陸錚,說:“你誰啊?”
周大清站起身,對他倆招手,說:“你們出來一下,說幾句。”
陸錚道:“大清,算了!”又對細高個和小胖墩道:“這樣,你們該拿的證件拿出來,罰款單據開出來,按照規定,你把罰款原因丁是丁卯是卯寫清楚,這罰款,我們馬上交,申訴不申訴的那是後話。”
細高個騰一下就站起來,說:“你這是抗法知道嗎?!";
周大清本來想叫他倆出去教訓一番,眼見是這等情形,冷笑道:“抗什麼法?根據去年年底衛生部發布的《食品衛生監督員着裝風紀要求》,你們出來執法,必須着裝,而且冬、夏、秋服不得混穿,服裝整潔、制帽戴正,領釦、衣釦扣好,按規定佩戴帽徽和胸章。舉止文明,態度和藹,不大聲叫嚷、訓斥。不搭肩,不挽臂,不袖手、背手或將手插入衣袋內……”說到這兒看着一個背手一個將手插入口袋的兩人,冷聲道:“你們兩個有一條按照要求做了麼?”
被周大清一條條數落着,細高個和矮胖墩都情不自禁的將手放下來,心裡驚悸,這人誰啊,比我們還清楚風紀條例
殊不知這就是周大清的優點,但凡上面下來的重要文件,總要認真研究、融會貫通。
“你們的工作證呢?”周大清厲聲喝問。
細高個和矮胖墩面面相覷,實在摸不清對方路數,但卻都知道,對方肯定不是普通人,定然有些來頭。
“我們工作證沒帶,這麼的吧,我們明天再來。”細高個說着話,又轉向老九和張桃花,說:“你們先把錢準備好。”說是這麼說,實則他已經是色厲內荏。
陸錚點點頭,說:“嗯,明天再來?不過我看你倆倒像騙子,大清,出去打電話報警。”轉頭對石大壯說:“大壯,看着點,別叫他們跑了。”石大壯瞠目結舌,猶豫着不敢說什麼。張桃花忙道:“算了算了,一場誤會吧。”她現在就想平平安安離開廣寧,不想把事情鬧大。
周大清卻已經撩門簾走了出去。
細高個拎起包,說:“你們就窮橫吧,明天有你們哭的時候。”對矮胖墩使個眼色,便想走。
矮胖墩不屑的道:“報警怎麼了?告訴你們,公堊安局的我都認識,你隨便報,公堊安局的來了,還能證明我倆身份呢
細高個纔想起來,矮胖墩和公堊安一向很熟,有個親戚是縣局的副局長,立時心下篤定,又把黑皮包往桌上一戳,說:“對,你們報警!我們就等着你們報!”
石大壯就有些蔫,說:“啊,我想起來,工地還有點事。”身邊同伴立時附和,兩人便想起身開溜。
矮胖墩三角眼一瞪,說:“坐下!你們都是證人,誰敢跑就有事兒!”
石大壯和同伴嚇得不敢再動,心裡都是叫苦不迭。
這時門簾一挑,周大清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侯建軍和幾名民堊警,都穿着警服。
周大清去隔壁的士高舞廳找電話,恰好碰到侯建軍帶人來臨檢,現今侯建軍,幾乎三天兩頭就來查這家的士高。
其實不用侯建軍查,的士高也正準備轉手呢,萬德武這一出事,立時各路債主紛紛上門,市裡電視機廠項目更沒了他什麼事兒,聽聞萬德武的家底幾乎已經被淘幹仍是債臺高築,倒是管婕撐起了這個家,說服了一些債主,沒有把萬德武在烏山的食品廠關停,又從北京高價挖了一位優秀經營者幫助運營,如此才保留住了一絲翻身的希望,不過下面的零碎產業,只能一股腦賣掉折現還債。
有傳聞說,在那些債主催逼下,管婕不得不把食品廠轉到自己名下,同時也將萬德武剩餘的債務轉到了自己頭上,加之她和香港銀都簽了十年二十部電影的長約,這些債主們才覺得債務不會打了水漂,沒有再向法院申請將食品廠清盤變賣還債。
據說因爲急着用錢,管婕這十年長約籤的特別廉價,一個正當紅的明星,幾乎就是將最黃金的歲月簽了賣身契,香港製片方自是穩賺不賠,傳聞現在已經開始在香港爲管婕造勢,甚至通過TvB引入了《紅樓夢》播放,管婕越紅,他們自是賺得越多。
當然,陸錚得到的消息還有一條,就是童素素很是爲管婕說了話,而且答應和香港銀都繼續合作,在拍攝完《一代妖后》後,還會抽出檔期在幾年內促成國內電影製片廠和銀都方繼續合資拍攝兩部她出任主角的電影。
陸錚聞聽這些消息不禁頗多感慨,一是感慨素素的善良,爲了朋友兩肋插刀;二是感慨管婕的剛強,這個看似嫵媚柔弱的女子,實在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家裡陡逢鉅變,她很快便用柔弱的肩膀撐起了這個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