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週末,江海燕來到了燕京明珠大酒店。
江海燕自然聽說過明珠,明珠大酒店是全外資企業,隸屬明珠酒店集團(中國)有限公司,在燕京的這家大酒店是其剛剛竣工的第一個項目,而在烏山、南方特區及江南直轄市,明珠酒店建設項目也已經破土動工,江海燕作爲烏山市委常委,雖然屬於紀委系統,但同明珠酒店集團的人也曾經打過交道。
燕京明珠大酒店高四十一層,客房卻僅僅213間,這座現今京城最高的地標式大酒店,客房平均面積也爲京城商業酒店中的佼佼者,酒店裝修奢華,接待對象主要面對上流階層,開業不久,已經成爲京城貴胄們的新歡,聚會酒宴的首選。
酒店大堂,璀璨的吊燈和宛如羅馬宮廷的金碧輝煌,令見慣大場面的江海燕也歎爲觀止。
坐電梯來到事先約定的三十九層,剛剛出電梯,卻見外面站了三四個人,爲首的正是陸錚,見她下電梯都圍了上來熱情的打招呼,叫“大嫂”的有之,稱“海燕書記”的亦有之。
江海燕心裡不禁微微有些激動,這都是已故愛人的戰友,陸錚、大老李和王小齊自己都見過,此外還有個少了半截胳膊的獨臂人,看年紀三十多歲,面相有些醜陋,江海燕卻不知道他是誰了。
陸錚笑着介紹:“這是大陳,陳懷賢,現在在冀南省公安廳做後勤工作,和我以前是同行。”
江海燕心情沉重的和他握手,看着他的斷臂,一時說不出話。
大陳人長得醜,倒是很豪爽,咧嘴一笑,說:“嫂子,都過去好多年了,咱們今天聚會,老連長說的對,咱就說高興的事,過去的,就過去了”
江海燕瞥了陸錚一眼,說:“你們這個老連長啊,做的不好,這都多少年了,纔想起來把大夥叫來聚聚,他現在春風得意,早把你們忘了。”
大陳訕訕的笑,說:“那不能夠,那不能夠。”
陸錚卻是有些慚愧,嘆口氣道:“海燕說的沒錯,是怨我,我這人吧,偏激,想的不周全,那場戰爭,我以前,不願意去想……”,搖搖頭,不想再說下去。
江海燕本來是開玩笑,見陸錚認真了,輕輕拍拍陸錚胳膊,說:“得了,都過去了,你呀,時時刻刻都在想,以前我給你的那個名單,後來我聽說來着,咱們連隊的遺孀遺屬,每個月都定期收到你的匯款,是不是?”
陸錚不欲多說,擺擺手:“不說這個。”
江海燕環顧四人,說道:“咱連隊就你們……,不對,虎子呢?”
陸錚說道:“虎子去接人了,以前的劉排副,我最近才知道,他一直在武警,三年前才從現役轉業,現在在燕京宣傳部。”
王小齊在旁邊就撇撇嘴,“小曰子過的滋潤,打仗就嚇得尿褲子,早就該退伍。”
劉排副在南山戰役前就負傷下了火線,便不如大老李、大陳和王小齊幾個親,尤其是王小齊,當年經常被劉排副批評,本來就看他不順眼。
陸錚聽王小齊的話皺皺眉,“多少年了,陳穀子爛芝麻的,咱能活着見面就不容易。”
王小齊便不敢吭聲。
“好了,咱進去等吧。”陸錚做了個手勢,大家這才簇擁着江海燕向走廊裡走,王小齊快跑幾步,推開了兩扇氣派的深金色木門,大家魚貫而入。
這是一套總統套,金碧輝煌,房間衆多,棋牌室開着門,煙霧繚繞的,桌上擺着散亂的撲克牌,在江海燕來之前,他們幾個正在玩牌。
大老李忙去關門,又按了空調換氣,江海燕忙說:“別,你們該怎麼着怎麼着,沒準一會我還抽兩根呢,你們玩的盡興點,別因爲照顧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我就不該來,轉頭就走。再說了,在地方上工作,你問你們老連長,我是不是百毒不侵了,酒桌飯桌會議桌,哪裡沒有神仙煙?”
陸錚就笑,說:“海燕這麼說,咱們隨意點,但是呢,該注意也要注意。
江海燕白了陸錚一眼,“你這話說的,走,咱進去,我跟你們一塊玩牌,不是還要等人麼?反正離吃飯點還早。”
江海燕拉着陸錚等人進了棋牌室,見陸錚等人不點菸,就自己拿起桌上煙包抽出來一支,說:“你們不抽我抽。”
王小齊和大老李慌忙給搶了下來,大家無奈,便該抽菸的都點了煙,江海燕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說:“這還差不多。”
陸錚數了數人頭,說:“五個人,玩什麼?”
王小齊嘿嘿一笑,說:“那就扎金花吧。”
陸錚點點頭:“行,扎金花就扎金花,但就不能五毛一塊的了,輸贏太大,這樣吧,一毛的底,跟牌的話最多也就是跟兩毛,不帶蒙,最高跟十把就必須見面。”
王小齊不禁撇嘴,“老連長,你這太摳門了啊,還怕我們多贏你錢咋的?你現在家大業大的,拔根汗毛都比我們大腿粗。”
大家都起鬨,陸錚就笑,委實,和他們玩牌,雖然也認真玩,但極爲放鬆,不怎麼記牌,倒真是輸多贏少,至於扎金花,就更是主要看運氣了。
玩着牌,氣氛就更爲熱烈起來,有一把局王小齊是好牌,江海燕也是好牌,陸錚使詐跟着較勁害得江海燕不好見面一直跟下去輸了兩塊錢,把江海燕氣得站起來要摳陸錚,大家都哈哈笑。
陸錚攤開手道:“我也不知道你倆誰牌大不是?怎麼能說我坑你呢。”
江海燕恨恨道:“你不在乎錢,反正我和小七,你坑了哪個你都高興,看你眯着小眼睛樂得那樣,誰不知道你?”
陸錚不禁叫撞天屈。
大老李在旁邊問道:“老連長,看你排場可大發了,你怎麼發的財?”
若是旁人,自不會問這話,但出生入死的戰友,加之牌局上大家興味正濃,大老李就不自禁把心裡多年疑惑問了出來。
江海燕笑了笑說:“老李,你是想我和錚子都犯錯誤是吧?他要把發家秘訣說出來,你說我抓不抓他?不抓他,我犯錯誤,抓他,你們老連長後半輩子就得在監獄裡待着。”
大老李吐吐舌頭,說:“那得了,我還是不問了。”
陸錚倒是無所謂,笑呵呵的說:“要發家簡單,就說我吧,娶了個德國媳婦,還是資本家家庭,不說別的了,這個明珠大酒店,就是我媳婦家開的,不然我怎麼提議在這聚會,主要還是安全秘密也放心,可不是海燕琢磨的我臭顯擺。”
江海燕就笑,說:“你沒一句正經話。”現在的陸錚,和在大院裡的陸主任、陸市長完全是兩個人,這種不設防的感覺,令人心裡很舒服。
陸錚這時又轉向陳懷賢,笑道:“大陳,聽說你娶了個特漂亮的媳婦,下次聚會,咱們都帶家屬,我得見識見識。”
大老李在旁邊嘿嘿笑:“他就整個一朵鮮花插牛糞上,也就那時候,趕上個小姑娘喜歡戰鬥英雄的尾巴,你擱現在,就他那醜樣,還沒了一隻手,你看哪個小姑娘理他?”
大陳人憨實,不愛開玩笑,就憨憨的笑,但是看得出,可幸福着呢。
說話間,外面門鈴響,卻是虎子接了劉排副來了,大家都迎了出去,場面特別熱烈,王小齊抱着劉排副直抹眼淚,顯然,他話是那麼說,但多年之後重逢,早年的那些小疙瘩又哪裡還算事兒?互相之間,心裡除了親切還是親切。
大老李則把劉排副眼鏡直接給摘了下來,說:“咋還戴這東西了,裝斯文人哪?”把斯斯文文高度近視的劉排副變成了睜眼瞎子,大家見他人都分不清了,這才問起,才知道劉排副三年前得了白內障,做手術後就不得不戴上了高倍近視鏡,也不得不轉業到了地方。大家聽着,又是一陣唏噓。
“虎子,叫上菜。”陸錚看了看錶,對虎子交代了一聲。
劉排副東張西望的,說:“老連長,聽說你現在都正廳了,[***]啊”
陸錚笑罵道:“滾你姥姥的。”
看着和大家笑鬧的陸錚,江海燕心裡,也是出奇的柔軟。
入席前,江海燕叫住了陸錚,說:“過來,我跟你說點事,不然一會兒我怕你喝高了就說不了了。”
陸錚詫異道:“什麼事?”
江海燕,卻是拉着陸錚隨便進了個房間,然後關了門,接着,就聽外面有人起鬨:“這是咋的了這是?大白天的,你們這影響不好啊。”原來,兩人進的是一間臥室。
江海燕笑着對外面喊了一句:“趕緊張羅你們的酒去,誰再跟我女同志過不去小心一會兒下不了桌,我先敬你三大杯,啤酒對白酒。”
外面,就是一陣歡笑,但知道江海燕肯定是和陸錚說正事,便也不再打擾他們。
“聽說,你在查陽晨貿易呢?”說着話,江海燕臉色就嚴肅起來。
陸錚笑道:“沒有,你別聽外面瞎傳。”
江海燕凝視着陸錚,說:“你真以爲你叫雷永勝辦的事我不知道?你要說你沒叫他辦,那行,明天我就找他談話。”
陸錚就笑,看來江海燕這個烏山紀委書記乾的挺硬,自己一再叮囑雷永勝低調行事,可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雷永勝從青龍時便跟隨自己,幫自己辦過許多事,後來,進了市監察局,發展的很不錯,便是自己離開烏山後,他也是順風順水,畢竟紀檢系統有其讀力姓,雷永勝並沒有太受自己的影響。
現在雷永勝是烏山市紀委常委、監察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長,市紀委第一紀檢監察室主任。
要說查陽晨貿易公司,最好下手的便是其從省裡廳局拿到計劃內配額而又將其作爲計劃外商品投入到市場化程度極高的烏山市場售賣這一塊兒,從一些舉報材料上可以看得出,如省機械廳下屬的摩托車銷售中心,便很有些計劃內平價摩托車被陽晨貿易賣到了烏山牟取暴利。
陸錚便是希望,雷永勝能幫自己查到些切實的證據。
“海燕,嫂子,你就別管了,叫我瞎折騰行不?”陸錚滿臉堆笑,給江海燕作揖。
江海燕無奈的啊,說:“我能不管嗎?你怎麼想的呢?纔來冀東幾天?就想查陽晨貿易?”
陸錚說:“沒辦法,高志凱直接找上門了跟我示威,我要不做點事,心裡就不得勁。再說,陽晨貿易,早晚也要查的。我也不瞞你,本來,我是準備等等,等他鼓搗出點大事再收拾他,最好,能令老的也跟着吃點掛落,但現在沒辦法,就這麼着吧。”說着話,陸錚也就不再開玩笑了。
江海燕呆了呆,楊家裡“老的”?這個錚子,整天想什麼呢,那是你能算計到的人嗎?不過想想也是,如果陽晨貿易越做越大,陸錚再給澆點油,鼓搗出大事件,說不定,真能令楊家“老的”威望受損。
陸錚又說:“嫂子,這事你別管了,我沒找你,就是我沒把握,在冒險呢,要把你也牽連進來,萬一咱輸了,就被人一勺燴了。再說,我也怕你爲難。”江海燕的父親,同楊家那邊的圈子,關係還是不錯的。
江海燕微微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錚子,這樣吧,你想查什麼,把材料給我,我幫你查,行了,就這麼說定了,不討論了。咱出去喝酒去,今天咱就說高興的事。”
說着話拉開門,笑道:“走吧,大家都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