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一路劈開冰晶，由初火號託着，終於衝到了巨蛇上。
在這之前他已經看清楚了，巨蛇果然不是自然生命，而是機械造物。
近處看這根本不是巨蛇，而是若干座蒸汽核心爐，當然是大了很多號的蒸汽核心爐橫着連接起來，拼成了一條鋼鐵巨蛇。
“蛇身”看上去跟河岸城的蒸汽核心爐，以及雪人的外殼沒什麼差別，都是鏽跡斑斑的鐵板，由難以計數的螺栓固定。
接口的地方溢出了淡淡白煙，那該是蒸汽，白煙下還有極爲稀薄，像是水流的白光，像層膜裹住巨蛇，還盪漾着層層漣漪，正是“冰雪與風暴之神”的力量。
接近巨蛇的時候，瓊恩大略數了數，蛇身總計有十八節，每一節都有近百米長，粗細跟長度差不多，也是百來米。
蛇頭和蛇尾有明顯區別，蛇尾有些像蒸汽挖掘機的鑽頭，只是放大了若干倍，巨大的鋼鐵齒輪還沾着泥土。想必這條鋼鐵巨蛇是藏在地下世界，靠着尾巴鑽出地面的。
蛇頭則是由鐵架和鐵板拼出的菱形構造，靠近了感覺就如一座鋼鐵巨塔。塔身左右各有一團熾亮白光，瓊恩只是略略直視，就覺得寒噤如潮，身心差點凍結。
蒸汽之神託着初火號射向蛇頭，被這白光照射，金焰頓時黯淡了一層。等到蛇頭前端的蛇嘴張開，周圍空氣被抽動得聚成猛烈渦流，初火號也不得不偏開方向，落到了蛇身上。
瓊恩的意識出現了明顯斷層，他完全不知道初火號是怎麼破開巨蛇的鋼鐵外殼，只覺得感知在破碎與重組間閃爍了好幾次，靠着心靈深處那縷熱流與額頭的黑石相連，纔沒完全崩潰。
等他有了現實感，發現自己腳踏實地，正站在狹長的走廊裡。
這應該是在蛇身外層的地方，百來米的長度恰好是一截蛇身，寬十多米，高不到一層樓。對面的牆壁上分佈着各種管道，管道上則密佈着無數閥門。
腳下是很熟悉的鋼板，下面應該還有什麼結構，瓊恩來不及探查，他看到破碎的鐵架和木板遍佈走廊，已經看不出原狀的蒸汽機和螺旋槳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初火號撞爛了，背後的呼呼寒風在提醒他，這裡是不知道多高的天上，他正置身於鋼鐵巨蛇的內部。
現實感完全迴歸時，腳下的地板，頭上的頂棚同時打開若干出口，擠出和落下一個個身影，竟然都是掠食者！
他們跟瓊恩之前見過的掠食者不同，不僅身軀更爲壯碩，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破爛織物，而是很貼身的白色制服，像士兵一樣裝束齊整。
尤爲駭人的是，他們身上還蒙着層淡淡白光，手裡提着類似蒸汽槍，但沒那麼長槍管的武器，心口位置鑲嵌一團亮着白光的東西。
他們奔着瓊恩而來，還沒衝到近前，就舉起武器，指着瓊恩，射出一道道白光。
瓊恩驚得渾身發僵，拄在地上的大劍自己動了，帶着瓊恩閃避揮舞，將所有白光擋開。一些白光被折射到地板、頂壁和牆面，濺起團團冷白碎芒。
這些掠食者邊開槍邊靠近，很快就將瓊恩團團圍住，而瓊恩雖然決心堅定意志堅韌，卻從沒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一時跟不上大劍，反而在拖累大劍的行動。
“我……我會努力的……”
蒸汽之神在耳邊鼓勵，瓊恩勉強跟上大劍，劍刃劈在突前一個掠食者的脖子上，向側面噴出大片血水，彌散成血霧，濃稠的血腥味讓瓊恩胸口翻江倒海。
“可這是……是……”
瓊恩咬牙支撐，可心理的牴觸和生理的反應怎麼也壓制不住：“這是殺人啊！”
當初凱文用蒸汽機槍將十多個真神教徒打倒，現場也是血流成河，但終究不是他自己乾的。
之後抗擊掠食者，也是遠遠的打倒敵人，跟瑪莉安一起打倒雪人，更沒有這麼血腥的場面。
現在是掄着大劍當面砍殺活人，而不是遠遠端着機槍射擊，瓊恩一時難以戰勝自己的少年天性，畏懼、愧疚和恐慌一併發作，連身上的金光都弱了不少，大劍也變得沉重起來。
蒸汽之神沒有說話，大概是把所有力量都投入到大劍上，帶着瓊恩前刺後劈，左右格擋，轉瞬又放倒了三個。
瓊恩漸漸適應了，他也知道這些人是敵人，現在也不是手下留情的時候，不過天性終究是天性，一時還難以克服。
大劍拉着暗金光流劈下，將一個掠食者從左肩到右腋劈成兩半，噴飛的血水和內臟讓瓊恩差點吐出來，由劍刃傳來的震動又讓驚異驅散了嘔吐感。
劈開的胸腔裡沒有心臟，而是一塊海綿般的石頭，無數空洞泛着瑩瑩白光，將血液噴發到頂壁上。
這些掠食者不是人！？
瓊恩頓時覺得有了力氣，既然不是人，殺多少也不會有負罪感啊。
“他們是人……”
蒸汽之神說：“但經過了某種……改造，從心臟到腦子，甚至靈魂，都有了變化。”
總是有差別的……
瓊恩漸漸跟上了大劍的節奏，在白衣掠食者之間穿梭翻滾，帶出股股血水，製造出具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我們得衝到蛇頭裡，在那裡找到管事的傢伙。”
蒸汽之神說着，操縱大劍，帶着瓊恩衝破掠食者的重圍，來到走廊前方。
這裡有條比走廊更狹窄的通道，掠食者堵住通道，遠處用白光射擊，近處用明晃晃的長刀劈砍。不過瓊恩手上的大劍宛如刺破黑暗的火炬，盪開白光，砍斷長刀，讓掠食者的屍體和血水鋪滿通道，衝入下一截蛇身。
這一截蛇身就不是走廊，而是類似宿舍區的地方，一張張跟藏屍櫃差不多的鐵牀分佈在兩側，無數掠食者正驚慌的爬下牀。這些人就不是身穿白衣的壯碩戰士，只是一般的健壯，還有男女之分。看他們兇悍的眼神和有力的獠牙，應該跟最初那些跟着雪人一起進攻河岸城的掠食者一樣，都是吃人的。
“不是人的人無所謂……”
“吃人的人也無所謂……”
對上這些掠食者，瓊恩也不再手軟，與大劍心靈合一，在密集人羣中劈開一條血路，衝向下一截蛇身。
穿過裝滿材料和工具的庫房，又殺退一隊白衣掠食者，當大劍劈開一道鎖住的鐵門，跨入下一截蛇身時，瓊恩發現這裡驟然開闊，並沒有蒸汽核心爐，而是兩層平臺。
高處的平臺上分佈着若干白光的石臺，石頭邊有若干靠背座椅，應該是控制什麼的艙室。
這裡還不是蛇頭，所以不會是最重要的控制樞紐，但低處平臺上卻整齊排列着無數機器人，造型居然跟雪人一樣，只是小了無數倍，也就比常人高一倍。
鏗鏘的齒輪和連桿響動聲中，一具具機器人動了起來，它們擡起手臂，射出密集白光。
大劍擋在瓊恩身前，展開一道金光屏障，白光在屏障上盪開無數漣漪，漸漸出現片片結晶。
“該死，這裡的力量太強，快接近中級學徒了，瓊恩……”
蒸汽之神嘀咕着，瓊恩正不解，屏障忽然噼啪脆響，一小片變成細碎金芒炸開。
猛烈的冰寒貫入體內，瓊恩晃了晃，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口出現一個手指粗細的洞，冉冉白煙從洞口溢出，沒見一絲血水。
“好冷……”
刺骨的寒意自傷口急速蔓延，感知也片片麻木，瓊恩悲哀的想，就到此爲止了嗎？
“到此爲止了……”
一個高大身影從高臺走下來，說的話瓊恩聽得懂，但用詞和口音都很古怪：“未知的外神，你對世界的侵犯到此爲止。”
這個人幾乎有兩個瓊恩高，雖然穿着白袍，鼓囊囊的肌肉讓人懷疑隨時都會爆衣。
他戴着遮住眼睛和額頭的面具，露出的下頜沒有呼吸，看起來似乎很年輕。
更惹眼的是，和其他掠食者一樣，心口嵌着圓形白光，那該直接通往心臟，被改造後的心臟。
他說：“把軟弱的凡人當做力量載體，這就是你犯下的錯。”
瓊恩已經失去了脖子以下的感知，艱辛的說：“對、對不起……”
心底那縷火焰飄搖着，像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熄滅。
蒸汽之神淡淡的問：“想活下去嗎？想讓值得活下去的人，也一起活下去嗎？”
瓊恩一愣，原本他覺得自己已經放棄了，但這個很簡單的問題，卻讓他心靈又捲起了風暴。
當然想啊！
已經走到這裡了，就在這裡倒下，絕不甘心！
風暴不僅沒有吹熄那縷燭火，還讓它越來越大。
蒸汽之神又說：“那麼，現在是時候了，把你的一切交給我吧，就用這把劍。”
瓊恩吐了口氣，呼出的居然是濃濃白霧。
他欣慰的笑了，自己還是有用的。
身體不能動了，大劍卻隨着意念而動，驟然升起，刺入瓊恩的胸膛。
白袍掠食者很訝異：“這是在做什麼？”
大劍貫穿瓊恩身體，依舊沒流出一絲血水，不過傷口處冒起金光，越來越亮，直至將他的身體吞沒。
瓊恩倒在地上，身體燃燒起來，如字面意義上的燃燒，火焰是暗金色的。
大劍插在他身上，劍刃漸漸扭曲，一圈圈的扭曲，直至變成螺旋形狀。
更爲猛烈的金焰自劍身中噴發而出，凝結出一個身影。
“總算出來了……”
穿着對這個世界而言算得上奇裝異服的青年跨出焰火，從螺旋劍上拔起一柄焰火大劍，欣慰的道：“現在，是我這個外神，跟你們這羣篡神者好好溝通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