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一哥,在有意與無意之間,聽到了落次與小詩的這場精彩的舌戰,一哥的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因爲,一哥知道,落次與小詩舌戰的主題,無非就是那個而今還躺在冰涼的甲板上,且昏迷未醒的混小子,一哥還知道,也就是因爲這個混小子,才使得兩個原本性格與身份都有着天壤之別的少女,爲他而爭論的喋喋不休。一哥更知道,同樣是這個混小子,讓次妹恨得牙齦腫痛,卻讓小詩喜歡的如醉如癡。
但是,一哥不會知道,落次與小詩的舌戰,其實就是一場愛與恨的博弈。
世間的愛與恨,原本就沒有勝負一說,殊不知愛與恨是可以伴隨着時間與空間而轉換的,正所謂:愛之深,亦恨之深。
落次的恨,小詩的愛,都還在轉換的起跑線上。郭樣,落次,小詩,他們三個人的故事,就像是裁判員手裡的發令槍一樣,只有等待着時間與空間長出手來,才能扣動這把發令槍的扳機。
落次與小詩的舌戰,已成僵局,也只有一哥有資格打破這個僵局了。
果然,一哥走了過來,來到小詩面前,說道:“小詩妹妹,你既然是曹叔的女兒,那你也就不是外人了,你就聽哥一句勸,先把這個小樣送到機艙裡去,機艙裡有高頻空調,可以吹出熱乎乎的暖風,很快就會讓這個小樣甦醒過來的,你再把那個大個子也叫來,一起來機艙裡暖和一下身體吧”!
一哥的一番話,原本就是本着善後善待人的宗旨。哪知小詩聽後,卻冷聲說道:“哼,我不相信你們會有那樣的好心”!
落次聽到小詩的話,原本剛要熄滅的怒火,又復燃起。於是說道:“小詩,我哥都這樣跟你說了,你咋還不相信我們哥倆?好你個小詩,既然你的脾氣這麼倔強,那我就做回大夫,出趟急診,治治你的這個犟毛病!”
落次的語聲一頓,轉頭對一哥說道:“哥,既然小詩不相信你的話,那就別把那個混蛋送到機艙裡去了。”
一哥一怔,說道:“次妹,這個混小子的身體一直冷得直打哆嗦,真的急需一間有空調的屋子來暖和他的身體,次妹,你就別耍小性子了,人命關天的時候,可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落次說道:“哥,你聽我把話說完。機艙裡是有空調不假,還是高頻的,但是,機艙的屋子太寬敞了,很難積聚暖風的熱量,而且,機艙裡設備也太多了,那些設備大多是金屬部件,這樣的設備會分食空調的熱量,真正分到這個混蛋身體上的熱量就不多了,我打算給他換一間屋子,來暖和他的身體。”
一哥說道:“那你打算把他送到哪裡去”?
落次說道:“去我的‘小閃居’。
一哥一愣,說道:“次妹,那個‘小閃居’可是你的閨房啊?這合適嗎”?
落次說道:“哥,現在事態迫在眉睫,我也顧不了那麼多說道了,我的‘小閃居’是個單人雅間,條件可比機艙強多了,哥,說出來恐怕連你都不會相信,就連那個死了的小樣,都還沒有進入過我的‘小閃居’,今天,我就讓這個混蛋入住一次!”
落次的話,當然是說給一哥聽的,但同時也是說給小詩聽的。
小詩聽得落次的話,直驚訝得瞠目結舌!小詩也是女人,她何嘗不知道,女人的閨房,也隸屬女人私密的一部分,是絕對不會允許陌生男人進入的,哪怕是女人之間,都是有設防的。
於是,小詩說道:“落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就暫且相信你,我也替小樣哥先謝謝您”!
落次苦笑了一下,說道:“先不忙謝,再說了,就是謝,也不用你來謝我,我得等那個混蛋醒了以後,讓他親口來謝我吧”?
落次與小詩的舌戰,終於像兩個國家的外長談判一樣,達成了共識,一哥這才放下心來,於是,對正在收拾水槍的小浪花與小衝浪說道:“你們兩個先把這個小樣,擡到落總的‘小閃居’去”!
小浪花與小衝浪已然將水槍的水管盤繞整齊,聽到一哥的吩咐,便雙雙走了過來。
落次說道:“小浪花,小衝浪,你們兩個聽好了,我只允許你們把這個混蛋擡到我的‘小閃居’門口,你們要是敢進入我的‘小閃居’半步,我打折你們的狗腿”!
小浪花與小衝浪連忙說道:“不敢,不敢,落總,那我們哥倆就先把這小子擡下去了”!
落次說道:“去吧,小心點,別把這個混蛋給摔了,不然,會有人心疼了”!
小詩當然知道,落次的這句話又是說給她聽的,小詩也不以爲然了,幽然的對郭樣說道:“小樣哥,你再忍耐一會兒,馬上就會有暖風暖和你的身體了,你別害怕,小詩會一直陪着你的!”
小詩的柔言輕語,當然是說給郭樣聽的,但是,郭樣依然還在昏睡中,如何能聽見小詩的隻言片語,那小詩的話,豈不成了自言自語了嗎?
然而,小詩的話音剛落,郭樣慘白的臉上的眼角處,忽然有一顆淚珠滑落下來,小詩一眼看見,猛然雙手抱住郭樣,欣喜的說道:“小樣哥,小詩的話,你聽見了,你終於快要醒了,小樣哥!”
落次看得這一幕,斷然說道:“小浪花,你們還不動手!”
小浪花與小衝浪讓落次的斷喝聲驚詫了一下,因爲,他們哥倆,也看到了這即溫馨,又感人的一幕。
小浪花俯下身去,說道:“小詩,你先放開這小子,我們哥倆要把他擡到落總的‘小閃居’去,有什麼話,你就等這小子醒了以後,再對他說吧!”
小詩說道:“不,不對,我現在說的話,小樣哥就能聽見,小樣哥,我陪你一起去‘小閃居’,我要親眼看見你醒過來,纔會放心!”
落次冷笑了一下,說道:“小詩,你想什麼呢?你把我的‘小閃居’當成超市了,想進就進呢!我告訴你,我的‘小閃居’不允許別的男人進入,也包括別的女人”!
小詩說道:“那我就守在‘小閃居’的門口,等小樣哥醒來”。
小詩終於放開了郭樣的身體,小浪花順勢挽住郭樣的肩與頭,小衝浪則抱住郭樣的雙腳,哥倆合力,將郭樣擡起。小詩雖然放開了郭樣的身體,但是她的手卻依然抓着郭樣的手,分秒不忍鬆開。
落次目送着小浪花他們,將郭樣擡下了甲板。這才與一哥說道:“哥,我就先下去,照顧那個混蛋了,甲板上的事,你就多費心了,現在雨也停了,你就去跟妙參大師陪坐一會兒吧!妙參大師可是二爸請來的貴客,別怠慢了老人家!”
一哥說道:“次妹,你就放心去吧,要儘快讓那個混小子早點醒過來,哥的心可是一直懸着呢!妙參大師,我會陪好的!”
落次說道:“哥,小樣的骨灰雖然已經存放到了鐵墓裡,也算入土爲安了,但是,甲板上的儀仗隊,先不要解散,葬花儀式還沒有完呢!”
一哥說道:“次妹,那個混小子不讓葬花,你不會是想趁那個混小子昏迷,現在葬花吧!”
落次說道:“哥,那個混蛋就是因爲阻止咱們葬花,才讓水槍給弄昏迷的,這個時候葬花,那不是乘人之危嗎?哥,這樣的事,次妹做不出來,我即便是想葬花,也得等那個混蛋醒來以後了,哪怕是他醒了以後,還不讓葬花,那我也會想其他的方式送小樣走的,我不會就這樣送小樣走的。”
一哥說道:“次妹,先這樣吧,一切都等那個混小子醒來之後再說吧!哥知道你的做事風格,刀子嘴,豆腐心。”
落次說道:“哥,你放心,我會讓那個混蛋儘快醒過來的,但是,要對付那個混蛋,就得用刀子心 豆腐嘴!”
落次說罷,便走下了甲板。
一哥看着落次走下甲板的身影,心裡慨嘆道:“我的苦命的妹子啊,你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你的心眼兒比誰都好使,就是你做事太強勢了,總讓人誤解你蠻不講理,哎,也該着這樣,那個混小子不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兒頭嗎?你們兩個真是天生的冤家,針尖對麥芒了,你們倆,你們倆?一哥的心猛然一動,這個混小子也叫小樣,居然與鐵墓裡的那個小樣同名,難道這是天意巧合嗎?”
一哥的心念,也只是一閃間,沒有再想下去。因爲,一哥委實不敢想下去了……
這艘“洗龍井酒業一號”輪船,分爲上下兩層。單層的面積雖然只有不足兩百多平米,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整艘輪船的甲板,都配以血紅色的烤漆,頂層的圍欄,則是用天藍色的烤漆加以粉飾。第一層,除去機艙佔用十幾平米以外,其餘部分,大多時候是用來當做運送貨物的站臺,有時候也會當做遊客觀賞灤河兩岸風光的觀光臺。第二層,也就是甲板下,便是生活區與商務區,劃分有客房間,辦公間,會客間,衛生間,廚房間,還有堆放雜物的儲物間。在這些房間之中,便有一間是落次的單人雅間,這是落次私人住宿的房間,除了落次,還沒有其他人入住過,因此,說是落次的閨房也不爲過。因爲落次很少有事到這艘船上來,故此,落次纔給那個雅間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小閃居’,寓意偶爾小住的意思。
‘小閃居’的房門,依然緊閉着,房門前,小浪花與小衝浪已然將郭樣放在了地面上,並分爲左右兩側,攙扶着郭樣。小詩的手,還依然緊抓着郭樣的手,四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守候在‘小閃居’的房門前,耐心的等待着落次的到來。
落次終於走下了甲板,來到‘小閃居’的房門前,說道:“把這個混蛋交給我吧,你們可以回去找一哥待命了。小詩,把你的小樣哥的手交給我吧,難道你還沒有抓夠嗎”?
落次的言語,飽含譏諷,但是小詩卻無言以對,只好極不情願的將郭樣的手,交與落次。
落次伸過手來,一把抓住郭樣的手,頓時,郭樣一股冰涼的體溫,直傳到了落次的手上,落次的心也隨之一涼,一股對郭樣從未有過的憐惜,從落次的心底陡然升起。落次的心中慨嘆道:“混蛋,你的一隻手都這麼冰涼,那身上該有多涼啊!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啊!”
於是,落次抓住郭樣的一隻手,連同郭樣的胳膊一起,搭在了自己的肩頭,推開房門,步履蹣跚的走進了‘小閃居’,隨後“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小詩並沒有離開,而是靜靜的守候在了‘小閃居’的房門口。
這是一間僅有不到六平米的房間,中間擺放着一張牀,居然是一張用紫銅打造的一張銅牀,牀頭上鑲嵌着一幅用紫銅水澆鑄而成的清明上河圖的銅畫。顯得格外精美,且古韻猶存。牀單是紫羅蘭色的,整潔得沒有一絲褶皺。銅牀左右的兩個牀頭櫃,也同樣是用紫銅打造的。既有銅藝的精巧,又不失傢俱的實用。左邊的牀頭櫃上,則擺放着一盞紫銅果盤,果盤裡擺放着新鮮的蘋果,香蕉,還有幾個砂糖橘。右邊的牀頭櫃上,則擺放了一本封面上印有《酒店的運營與管理》的書籍。牀邊靠牆處,有一個銅皮衣櫃,衣櫃的角落裡,有一個同樣是用紫銅打造的衣架。
雖是方寸斗室,但有了這些銅製傢俱的陪飾,卻也彰顯奢華了。
落次先是將郭樣放在了銅牀上,讓郭樣的肩與頭倚靠在牀頭上。
落次迴轉身來,在門口處的牆壁上,找到了空調的調節器,迅速的將空調的溫度調至最大。
,頓時,一股熱乎乎的暖風便從頭頂的出風口處吹拂下來。
輪船上的空調,大多都是選取中央空調來調節艙室溫度的。
郭樣倚靠在牀頭,身上還依然穿著落次的那件白色風衣,那風衣純棉布料,質地厚實,所以吸水量也就更加充盈了,以至於郭樣剛剛坐下少許時間,那塊乾淨平整的牀單,便被陰溼了一大塊。
落次看見了陰溼的牀單,心想,這件風衣上,一定是吸取了不少水量,有這樣的一件風衣穿在身上,這得啥時候能讓這個混蛋接受到空調暖風的熱量啊?於是,落次走近了郭樣,伸手解開了風衣上所有的鈕釦,挪移着郭樣的身體,輕手輕腳的將風衣從郭樣的身體上脫了下來,隨手掛在了衣架上。
那件風衣剛剛掛在了衣架上,便有水珠從風衣上滲透出來,無聲的滑落而下,少時,便殷紅了地板。
郭樣倚靠牀頭,依然沉沉的昏睡着。
落次從銅皮衣櫃裡,取出一塊紫羅蘭色的毛巾,開始擦拭起郭樣的那一頭溼漉漉的頭髮。郭樣的一張依然還是慘白色的臉,就這樣近距離的呈現在了落次的眼前,那臉型,那眉宇,那鼻尖,那口脣,落次看得都是那樣的清晰無存,還有郭樣的綿綿呼吸,落次也聞聽得清清楚楚。
男人的呼吸,也有一種芬芳,雖比不上女人的氣息如蘭,卻也如同烈酒一樣香醇。
落次的臉頰,忽然泛起了微色的暈紅,抓着毛巾的手,忽然像觸電了一般,陡然間從郭樣的頭上拿開了,心房裡,像是寵養了一隻小兔,受到了驚嚇,左右竄閃,上下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