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內,許相夢將所有戴子卓不知道的事全部說出口,陶姐死了,他是嫌犯,被抓進牢,這一切的一切,從許相夢口中說出來便是可怕至極。許相夢說罷深收一氣,一陣冷風吹過,就像此時此刻戴子卓的心一般。
寂靜一刻,牆上的燈盞一隱閃回。
“大人,我沒有殺人,施南壽和陶姐,我真的沒有殺人!”
戴子卓驀地緊張起來,朝着許相夢就撲了過去,抓着她的手臂狠狠解釋,嚇得許相夢表情都僵了。
“我知道,我相信戴師爺你沒有殺人,我們已經有頭緒了,正在調查當中,等我們抓到真兇,你自然就無罪釋放了呀!”許相夢趕緊勸慰道。
戴子卓鬆開了許相夢靠回牆上坐下,他默然哀傷的神情照應了他此時的心情。想他自己這一生無所作爲,但也從沒做過惡事壞事,居然就因爲第一次醉酒而招來了這麼大禍事。還有陶姐,雖然她對他挺殘虐,但畢竟是一條人命,當真是世事無常。
“對了,戴師爺,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關於兇手的事,雖然你喝得腦子拎不清了,但有沒有一點印象呢,一點點也行。”
許相夢僅懷着一絲微茫至極的希望問戴子卓,他漫遊在一片無盡的空白之中,沒有一絲一點的印象。
“對不起啊大人,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唉,早猜到是這樣了,不過也不能怪你,要不是我硬拉着你陪我喝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你受冤入獄,我要負最大責任。”許相夢嘆氣說道。
“怎麼能怪大人呢,要怪就怪我,酒量不行,被人利用,最差勁是被誰陷害還不記得。”戴子卓萬分自責道。
兩人不約而同共嘆一氣,這一氣將原本氣氛就壓抑的牢房籠罩得更加詭異。
“不怪你也不怪我,都是殺人兇手的錯,犯罪殺人還玩陷害,讓老子逮到一定沒完!”許相夢怒道,但又不禁哀嘆:“要說你也慘,施南壽死那夜你要是在落霞閣做事不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嗎,你偏偏出去了,陶姐這次也是,一整個落霞閣裡得有多少個醉鬼,怎麼就你倒黴呢!”
許相夢越說越來勁,聽得當事人戴子卓自然越發覺得他自己命裡倒黴,施南壽死的那晚他可能有證人,但他只記得自己在黑夜裡恐懼,隱隱記得一個女子的聲音和他所倚靠的肩膀,卻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許相夢每說一句,戴子卓的腦袋就更加耷拉下來。許相夢不知輕重的話也說夠了,一聲嘆氣看見戴子卓那低垂到肚臍眼的腦袋,驀地明白了什麼大事。
“那個,沒事的沒事的,黑夜總會過去的,我以知縣大人的名義向你保證,絕對讓你看見明早的太陽。”
許相夢一句安慰的話說得比天大,她留下了那盞燈,即便是最微弱的光亮,也是戴子卓心裡最大的勇氣。許相夢離開牢房,她沒有將鎖鎖上,轉身欲走之際,戴子卓喚住了她,許相夢在黑暗中回頭,笑容更勝火光明亮。
“謝謝你,大人。”
許相夢摸黑離開了牢房,外頭沒有了月光,沒有了星光,許相夢關上大門走出院子,一片黑暗之中,她看見了她的陽光。
“夜師爺!”
許相夢滿是欣喜的語氣笑着上前,或許他們看不清彼此的微笑和期待,但卻能聽到對方心裡的聲音。
許相夢幾步上前一把抓中夜央的手,夜央也伸手扶住夜央的肩膀。
“大人終於出來了。”
“如果我不出來了,夜師爺會在這裡等我一夜嗎?”許相夢問。
“不會……”
“夜師爺你,過分,不理你了!”
許相夢賭氣一把甩掉夜央的手,可不僅沒甩掉夜央,反而被他一把擁進懷裡。許相夢雖然記得自己正在跟夜央賭氣,可這不妨礙她佔夜央便宜,許相夢嘴角驀地一笑,抱得夜央更緊。
“夜師爺,是有什麼解釋嗎?如果我不滿意的話,可是不會原諒你的。”
“大人如果再不出來,我就會違抗你的命令進去找你。”
“那不行,我是大人,我的命令你也敢違抗?”許相夢故意裝作不樂意的樣子。
“大人的命令我是不應該違抗,但現在是在公堂之下,你不是大人,我也不是師爺。”
靜夜過去,悄無聲息,恍然若夢。
大清早,許相夢從房間裡伸着懶腰走出來,她擡頭望天,驀地一愣,今日天有陰雲,竟沒有陽光。
“呀,我怎麼看這天不對呀!”
許相夢頭擡得老高,腳步邁進了院子,無論她表情如何哀怨,可這天卻是一成不變。
“老天爺,你怎麼能不給我面子呢!”許相夢擡手直指上天質問道。
許相夢的大聲吶喊當真見效,但不是招來陽光,而起牽來了寒風,冬日的陽光難能可貴,可冷風卻是隨叫隨到。
“咦!”許相夢隨着寒冷掠過顫抖。
許相夢一走出院子便看見了成牆走來,他手裡還拿着什麼。許相夢臉上對老天爺的埋怨之氣還沒散盡,她往成牆走過去,一把奪了正要遞上手裡之物的成牆手中的紙冊子。
“這什麼呀?”許相夢邊說便打開看。
“落霞閣送來的名冊。”
“哦?”
許相夢一邊打開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倒不是能看懂多少人的名字,問道:“送這東西來的人有說什麼嗎?”
“有,他說名冊上的人都還在落霞閣,只有最後畫了圈的名字那個人不在。”
許相夢手下一停頓,表情立馬嚴肅起來,對於這個案子,無論什麼小線索那都是可能天大的突破,她着急翻找着最後,手上着急,腳下更着急,直往夜央的房間就走去。
“夜師爺!”
許相夢從開始走時就開始喊,手上還翻着,她終於看見了那個畫圈的名字,她認得後面那個字。
“巴,什麼巴?”
許相夢首先想到便是那個啞巴,雖然只見過兩次,但許相夢在第一次撞到那個叫啞巴的夥計時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此刻,許相夢雖然有所懷疑,可還是想不起當時的感覺是哪兒不對勁。
夜央聽見她的聲音便從房間裡出來,只是太過專注於手上冊子的許相夢沒注意到夜央出來,一下就狠狠地撞了上去,肩臂撞過胸口。
“夜師爺!”
許相夢乍然一愣,撞到夜央那一刻,她回想起自己撞到啞巴時的感覺,兩種不同的感覺,許相夢乍一下明白了。
“夜師爺,這個啞巴很可疑!”許相夢指着名單上的啞巴的名字焦急說道。
夜央略略看一眼冊子,只有啞巴的名字上被畫了圈,他想許相夢說可疑就是這個意思。
“只有這個啞巴在命案發生之後從落霞閣消失,當天晚上是她給我那桌上的酒菜,說明她是那晚之後才逃走的,而且還有一個最大的疑點……”許相夢的神色從未如此嚴肅過,目光也非平日裡胡亂猜測,而是堅定不移,說道:“啞巴是女的。”
命案發生一來,許相夢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邏輯。倒推兇手或許太難,但正着想象她卻能拼出一副合理合據的畫面。
啞巴是施玲玲,她以“啞巴”的身份混入落霞閣,女扮男裝,還裝啞巴做僞裝,爲的就是找準時機殺掉陶姐。而殺施南壽則是簡單得多,知道他每晚醉酒的習慣,在恰當的時候找上門,爛醉的施南壽根本沒得反抗,就算一個小女子也能一刀斃了他的命,所以施南壽死在家門口。
至於殺陶姐,那應該是她敲了陶姐的門,啞巴不會說話,發聲有特點,陶姐定然聽出是她,對樓裡的夥計,她也不會防備,便自己打開了通往鬼門關的那扇門,而陶姐屍體被發現時,房門敞開,她躺在門邊便是因爲這個原因。
許相夢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跟夜央說了一遍,她的半推理猜測聽着沒有絲毫漏洞,但她此番猜測的成立必須建立在啞巴就是施玲玲之上,而此事,如果光憑着她是女子這點而下定論就顯得不太謹慎,但她確實又在陶姐死後便離開了落霞閣,這一點,倒不失爲這個猜測的一個證據。
“夜師爺,覺得我的猜想有可能嗎?”許相夢問。
夜央不能說許相夢這一番推論是她自己無理無據的假想,但這些畢竟只是推論,沒有確鑿的證據,他不敢輕易認同或否定許相夢的猜想。案件之外,許相夢此次的思維能力也讓夜央大吃一驚,平日裡傻不拉幾又莽撞的她,居然也能細膩地拼湊各種碎線索得出一個“復仇的故事”。
清水鎮上,成城連夜趕路終於找到了那個魯員外家,鎮上的有錢大戶,排場着實非同凡響,捕頭奉命前來保護他,他倒是架子不小,讓成城在會客廳等候老半天。
魯員外的出場讓成城明白了他何來的如此狂妄,前後左右八大保鏢將他保護得密不透風,個個健碩雄壯。家財萬貫是他的福氣,更是他的憂慮,每每出行,他都是被擋在這樣的人牆之間,習慣了的他或許不覺得如何,甚至還可能以此爲榮,可在成城看來,這簡直是世間最殘忍的束縛。
魯員外坐下,八個保鏢兩排排開,左右各四人。成城終於見到了人,也跟這位自覺良好的魯員外說起了他來此的目的。
說到五年前的事,魯員外還知發怒,自己花了這麼大一筆錢買個小妾,竟然只得到一擡空轎子和新娘的死訊,那是簡直就是給他原本就昭著的臭名上再度抹黑。
“那個女人都死了五年了,還有報仇一說,誰替她報仇,難道是她自己的鬼魂?”魯員外語氣裡有萬般不屑。
“這是我們大人的猜測,爲了以防萬一,我還是要遵行命令保護你的安危。”成城道。
“我的安危,我從來只有安,不管是人是鬼,我這八個貼身保鏢那可都不是站着看的!”魯員外信心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