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正是許相夢有記憶以來過的第一個除夕夜,在溫暖光亮的屋子裡,有滿桌美味佳餚,和最親近和親密的人。
許相夢最先當然要介紹弱雲,戴子卓和淩水三位客人,弱雲是綺夢樓花魁一事整個高涯縣無人不知,弱雲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就算是成大娘,也不會覺得她是一個煙花女子而對她冷眼。
而戴子卓,雖然座上大多還是他認識的人,但因爲多了幾位陌生女子而略緊張,說話都有些打顫。
至於淩水,無話,連個笑容也不太有,她夜涼郡人的身份,所有人只做心知肚明。
衆人坐席,一開始自然是氣氛略顯尷尬,但既然許相夢將大家聚集起來,便不會讓這樣的氣氛持續下去。
許相夢端着酒壺起身,繞長桌一圈,給每個人倒上酒,許相夢很有分寸地,給座上女子倒酒時便稍少倒些。
一圈回到原點,許相夢倒上滿滿一碗酒,笑着舉起,說道:“今日除夕,我們如此多家人朋友相聚在一起,感謝老天爺,謝謝成大娘,還有惠兒和小猜兩位美廚,今晚,我們辭舊年,迎新歲,盡興吃喝,期盼大家來年安康幸福,平安快樂!”
許相夢說罷,衆人起坐,各自舉杯。
“大人說得對,在座這麼多人,有緣相聚,是該慶賀。”成城說道。
“是啊,我們家好多年沒有這麼多人一起吃飯了,今年除夕如此熱鬧,來年一定是幸福安樂的好年。”成惠說道。
許相夢如今雖然沒有一呼百應那樣的能力,但她的真心相待絕非付諸東流。夜央靜靜而望許相夢臉上的笑容,只希望所有好願成真,她會永遠如此開心快樂。
衆人舉杯共飲,去了陌生的尷尬,一桌相處的氣氛漸漸進入佳境。許相夢吃吃喝喝不亦樂乎,直到夜央上手阻止,她才放下了酒壺。
“不喝了,吃菜吃菜!”許相夢衝着夜央婉轉一笑說道。
滿座人相談甚歡,戴子卓也不拘束了,就連弱雲和淩水兩個女子也融入了此時的融洽氣氛,她二人甚至恍然流露淺淺的微笑。金勁一開始還對淩水恐懼不已,多喝了幾杯竟壯起膽來,還舉酒和淩水對飲。
飲食過罷,有人醉倒,有人微醺。
食色人間,萬家燈火。
斑斕璀璨的煙花綻放在黑色夜空之中,許相夢幾個沒醉之人便跑出門仰望天空,飄散雪落,漫天燦然,似春日百花爭豔,滿目繚亂。
“夜師爺,好漂亮啊!”許相夢喜笑而言,她也知道夜央聽之不到。
漫天花開,斑斕世間美如畫。
楊宅內,楊家人和童家人圓桌而坐,相談融洽。煙花乍響,楊景佑驀然一驚,他側首望見屋外的煙花,不禁回想起生辰那夜,他與許相夢同望如晝天幕的精彩紛呈的情景。
童絲言想請楊景佑陪她出去觀賞煙花,楊寧德和楊夫人也暗示楊景佑相陪。座上只有楊景佳能懂楊景佑的強顏歡笑和心底傷痛,她只輕眼掠看楊景佑,無能爲力。
楊景佑和童絲言二人離座出了門,外面的煙花一場接一場,彷彿不佔領整個黑夜便誓不罷休。楊景佑二人站在廊上,童絲言的微笑映照着天空中斑斕的亮光,只是再美,楊景佑也不曾注意。
夜空上演一幕又一幕美輪美奐的煙花盛宴,世間萬家燈火亦是輝煌,喜笑歡顏,辭舊迎新,盡享盛情。
再美的煙花延續一段段剎那芳華,終究也歸於平靜,到最後一束色彩堙滅夜空,牽動人心最後一次顫動,一切靜然,飄雪依舊。
楊景佑失神雙目沉溺剎那煙花消散的美夢之中,此一刻,他無法壓抑心中的想念,即便只能遠遠看一眼,或者能歡然道一句年終祝福,他也要趨於心之所向。
楊景佑撇下一切,他逃離童絲言的視線,往縣衙狂奔而去。
成家小館外,煙花散去,冷卻過後的天空依舊暗淡。許相夢依舊仰頭向天去回顧那一場幻夢美景,終究,黑夜不暗她心,飄雪不冷她情,因爲有夜央,無論光芒萬丈還是黑暗無邊,許相夢都知道有一人溫柔在旁,靜心守護。
“夜師爺,這一年來,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許相夢一點一點湊近夜央,撥動指尖抓起他的手。
“那大人可要答謝我?”夜央淺淺一笑,似有所想。
“夜師爺,你怎麼能求回報呢,那樣多不浪漫啊!”許相夢一副較真的模樣賭氣道。
“大人,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吧?”
夜央一問,語氣似是如往常平淡不起波瀾,但許相夢凝目注視夜央的雙眼,在他雙瞳中,許相夢看出絲絲的不安。
“夜師爺你問得這叫什麼事兒啊,你不會想甩開我吧?”許相夢輕皺眉頭問道。
確如許相夢所微微探得那般,夜央心裡不安日漸濃郁,在熱鬧歡騰過後,心思更加躁動不安,越是看見許相夢笑得燦爛,便越發患得患失,恐有一日,他會失去這張笑臉的主人。
“夜師爺……”許相夢握緊了夜央的手,微笑而不失認真的模樣注視着他,說道:“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夜央剎那忘卻心中不安,不管是杞人憂天還是有所預感,他都暫且拋卻腦後,所有憂煩消融在許相夢的微笑之中。夜央不由自主輕抱許相夢,看見此一幕的人,或心裡明瞭,或是驚恐不明。
成城和毛小猜站在窗前,成城或還以爲是自己眼花,猛地眨幾下,狠擦幾下,卻還是看見夜央抱着許相夢。
“成捕頭,我們去後巷放爆竹玩啊!”毛小猜說着拽着成城離開。
一張桌旁,成牆微醉獨坐,見許相夢和夜央,迷茫一笑,嘴裡念道:“我們大人和夜師爺感情真好。”
飯廳內走出來弱雲和淩水,她二人看見許相夢和夜央,弱雲倒只是一笑,淩水卻是不禁愕然。
“雲姑娘,看夜大哥和那個大人她……”
“沒事,我們走吧。”
“不跟夜大哥說一聲嗎?”
“不打擾他二人了。”
弱雲和淩水悄然離開,飯廳裡剩下金勁,成惠和戴子卓三人。戴子卓扶着醉倒毫無知覺的金勁到一邊,成惠收拾着狼藉一桌,戴子卓也幫着一同收拾。
時光不重演一切,只匆忙腳步離開讓人抓之不住。許相夢和夜央緊緊相依許久,當許相夢迴過神後,四周緊張環顧,除了趴在桌上的成牆便再不見何人。
“嚇死了,要是讓金勁看到我跟夜師爺你摟在一切,他肯定又要四處傳播我們的關係。”許相夢道。
許相夢和夜央再回到成家小館裡頭時,人已然各自跑去,金勁和成牆二人都醉了,許相夢便拜託成惠讓他二人留在這裡一夜。
許相夢和夜央攜手同行,飄散雪下,前路有終。一路縱有寒風,只因兩心與共,雙手緊牽而無懼風雪。
縣衙不遠,許相夢倒希望這條路能更長一些,她想與夜央攜手走遍世間,春秋冬夏,風雨雪晴。
縣衙大門前兩盞新燈籠高高掛着,階梯上坐着的楊景佑,他一臉孤寂失落的蒼涼,與火紅燈籠恰然兩種風格。
許相夢和夜央走近縣衙,雙方不約而同注視到彼此,許相夢的腳步不由得緩下來。楊景佑從階上起身,他見許相夢和夜央十指緊扣,心頭驀地一怔,終究,楊景佑還是緩緩朝許相夢走來,不遠的距離,他卻彷彿能走掉一生的時間。
“楊二少爺。”許相夢稍微一心慌。
楊景佑終究走到了許相夢面前,她肅然默然的凝重神情驀地泛起一絲笑容,許相夢能看出來,那並非強顏歡笑,即便笑容帶有苦澀,但他卻依然是那個無論何時都真誠微笑的楊景佑。
“大人,一年就這麼過去了啊!”
一年過去,人們大多都有所感嘆,而對於楊景佑來說,更是無盡感嘆。一年的時間,她學會愛上一個人,懂得爲愛放手,一年過後,他即將告別人生前二十年,離開他唯一和愛過的女人。
“夜師爺,我想和楊二少爺單獨聊聊,你先回去吧!”
許相夢嘴角清淺一笑,望着夜央鬆開手上的溫暖,夜央明白許相夢的苦心,即便不捨放開,終究鬆手由她。
放開夜央後,許相夢稍稍有些恍然,她略低着眼睛,一把拽着楊景佑的胳膊肘便朝着某一個方向匆匆而去。
高涯縣城裡仍舊熱鬧非凡,街頭巷尾,爆竹聲一輪接一輪地響起,四方落雪,飄飄然每個角落,夜市街處,紅光明亮,映得白雪也是喜色一片。
來年的腳步一直在靠近,許相夢和楊景佑越行越緩。沿着街道漸行漸遠的,二人無聲而走,楊景佑有千言萬語無從開口,而許相夢,亦不知如何開口。
許相夢靜思許久,忽地前方鋪子乍響爆竹,“噼噼啪啪”聲亂響一通。許相夢和楊景佑不由得停下腳步,想待它竭盡聲響之後再行過。
不太遠的距離,許相夢不由自主地注目由下而上發出乍響而飛散的爆竹,幾乎點盡,忽地一截爆竹炸斷往許相夢飛來,她驀然一驚慌,只見楊景佑轉身護自己入懷,爆竹撞在他背上落地響滅。
聲滅神還,許相夢猛地一把拽過楊景佑,從上而下,從前到後,舉起兩隻手,確認他沒有受傷,卻還是揪着一顆心。楊景佑如此爲她,而她無以爲報。
“大人,我沒事,就是有點嚇着了!”楊景佑稍稍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