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弱雲那話的許相夢就像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毫無顧慮地往洞裡衝了進去,一路沒有猛虎野獸,更沒有毒草毒花。
洞口離洞庭並沒有幾步,許相夢火急的腳步一路燒燎而過,終於跑走到弱雲的背後,一聲問:“喂!”
弱雲整個身體狠狠一顫,微徵一刻,弱雲纔敢緩緩轉過頭來,看見許相夢,她更是眉眼間隱藏不住慌張。
“大人,您怎麼來了?”
“我,散步啊,剛路過這洞口就聽見了弱雲姑娘的聲音,所以進來看看,還不是怕你出什麼事,讓你那個央哥哥擔心!”許相夢說得自己一身正氣,卻話裡話外帶着諷刺。
“多謝大人關心,弱雲沒事。”弱雲着急回道,眼神略有恍惚。
“不過,剛剛弱雲姑娘在這裡唸叨什麼呢?我好像聽見你說“央哥哥”,還有什麼“一生的”,是什麼意思呀?”許相夢故意裝作沒聽明白。
“那是,我,那個……”弱雲扭捏着就是不說。
“到底什麼呀?”許相夢不耐煩道。
“那我跟大人說,不過您可千萬別跟央哥哥說去,可以嗎?”
許相夢細細打量一番此刻眼前的弱雲,總覺得她所給的感覺與之前不大一樣,但許相夢只有一瞬疑心,因這事有關夜師爺,她便拋卻一切猶疑應道:“行,我答應你。”
弱雲告知了許相夢眼前的那道石壁的秘密,原來,所謂的能從天然石孔看到石壁之後神靈所示的將來只是一個小把戲罷了,此山洞被石牆分隔,某處有門洞通往另一邊,而那頭,石孔正對的方向,有一潭清水。
弱雲道出了所有實情之後還跟許相夢演示起來,她讓許相夢在這頭往石孔裡看,自己則是穿過隱藏的門洞去到了另一邊。
“什麼都沒有呀,難道預示着我以後要孤獨一世?”許相夢邊看邊玩笑說道。
不一會兒,許相夢稍稍有些看累了的眼中出現弱雲的倒影,她開始還以爲是自己眼花,又是擦眼又是晃腦,再衝石孔裡一看,弱雲的倒影更加清晰了。
“這麼神奇,難怪世上神棍騙子一抓一大把,真是世事……”
許相夢正哀嘆着,卻突然想到弱雲所說,莫非她的意思是,讓夜央通過這個石孔看到她,讓夜央以爲她是註定相伴終身之人?
許相夢終於想通了這個天大的秘密,如此說來,弱雲果然喜歡她的央哥哥,許相夢的擔憂並非杞人憂天。
“不可以,不能讓她奸計得逞!”
庵堂居院處,淩水久久盯着牆腳的刻漏,一滴一滴,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淩水忽地起身跑出房間去,衝到夜央房門前敲門道:“夜大哥,你醒了嗎?”
房門一碰便開了,夜央也醒來,許相夢不在房內,又聽見淩水的着急呼喚,夜央穿衣穿鞋,趕忙出來。
“怎麼了?”
“雲姑娘她說去後面的石壁看神靈啓示,去了好久都沒回來。”淩水着急說道。
“不急,大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說不定他們在一塊呢。”
夜央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依然憂心,就算許相夢和弱雲在一塊,那情況也難以想象。
夜央和淩水在一個小尼姑帶領下去往傳說中的那道石壁。
許相夢從山洞隱秘處的門洞鑽了進去,她可算看清楚了這裡的構造,正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之時,又看見弱雲坐在那潭深不見底的靜水邊。
“真是太有心機了,不能讓她得逞呀,夜師爺是我的!”許相夢心裡嚴肅道:“要怎麼辦呢,把她幹掉,以除後患!”
許相夢的一臉兇惡在想到這一句話之後立馬拉了下來,心想:許相夢你沒睡醒吧,殺人這種事給你十個膽子你敢?
許相夢不敢殺人,但她還是朝弱雲走去,一臉滿帶詭色笑容。
“大人,你怎麼也進來了?”
“我不能進來嗎?這裡這麼有趣,我也要玩,弱雲姑娘你說,如果夜師爺從這洞裡看到我們兩個同時出現,他會不會嚇死過去啊?”許相夢說得一臉期待的笑。
“這絕對不行!”弱雲一副太過着急的模樣。
許相夢纔不管弱雲怎麼說,反正這破壞她搞定了,許相夢絲毫不顧弱雲怎麼說,自顧自地四下張望,又探頭往潭中望,眼不見底。
“大人,你爲什麼要破壞我和央哥哥的姻緣?”
“還問我爲什麼,我才……”
許相夢不假思索幾欲說出她纔是夜央喜歡之人,可看着弱雲,她卻覺得說這話實在有些尷尬,也怕給弱雲嚇着,便隨口瞎撰了個藉口,說道:“夜師爺喜歡的姑娘不是你,弱雲姑娘你就省省心吧!”
“不可能,央哥哥怎麼可能不喜歡我,他從小就對我好,只保護我一個人。”弱雲說得略委屈。
“你都說了那是小時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變了,夜師爺也不再只是你的央哥哥了。”許相夢說得語重心長。
“不會的,就算我長相變了,年紀變了,但我還是央哥哥的瑄兒,唯一的瑄兒,無人可比。”
弱雲這一句“唯一”可是戳中了許相夢的心,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妹妹,死裡逃生,失而復得。
許相夢心裡是堅信夜央對自己的情意的,但卻依然莫名軟弱心虛。
“夜師爺親口說了嗎,有說你是他的唯一,無人可比嗎?”許相夢道。
“當然了……”弱雲此一話重重打擊許相夢,更狠的話,儘管說得小聲,卻傷害力十足,“難道大人真的以爲央哥哥會喜歡一個男子嗎?”
弱雲此句重千斤,更勝百里寒霜雪,她心裡一怔,難道夜央將什麼都告訴了弱雲?可從弱雲這話語之間聽來,夜央對她二人所說明顯不同。
“什麼,你說什麼呢?”許相夢恍然失神。
“央哥哥跟我說了,他什麼都不會隱瞞我的。”
許相夢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就像一個自以爲封閉安全的包袱,卻被夜央從內部戳破了秘密,此刻的她彷彿赤身luoti被弱雲看了個精光,暴露無遺。
“那是我不讓夜師爺隱瞞你的。”許相夢恰似垂死卻仍然掙扎。
“大人,雖然我跟央哥哥已分別十多年,但我們對彼此的心意卻一如當年,央哥哥永遠是最疼愛我的。從前,他爲陪我採花我做花環,我貪玩爬到樹上,他總是在樹下接着我,他不忍心責備我,總是彈我額頭,用最溫柔的方法教導我……”
許相夢聽着弱雲道出的她與夜央的曾經,如此似曾相識,當所有許相夢曾經歷過的場景再現腦海,原來,所有畫面的都屬於夜瑄。
“我們曾經約定,長大後要做彼此一生的陪伴,上天仁慈,讓我們久別重逢,再也不要分開。”
許相夢信了弱雲,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活活剜去一般,淌血不止,終究沒了痛意,沁滿全身那種莫名的悲涼之感,不痛不癢,卻難忍難耐。
連回憶都是屬於別人的,在夜央這兒,許相夢始終一無所有。
“你不要說了!”
許相夢轉身欲走,卻被弱雲一把拉住。
洞口,夜央和淩水匆匆跑進來,洞內無人,淩水四望注意到石壁上的石孔,便指於夜央,道:“夜大哥,那個石孔。”
夜央心裡略急,不多想,徑直往石孔走過去。
石壁另一頭,原本平靜的水面因許相夢與弱雲的爭執聲泛起漣漪,弱雲斂去所有嬌弱,最後一擊。
“等到大人假知縣身份曝光,就再也沒有人能擋在我和央哥哥之間,大人的靈魂在地下,或許還能看我和央哥哥比翼雙飛,雙宿雙棲。”
弱雲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就怕許相夢聽不清聽不懂,她湊近許相夢去,面帶微笑,卻是全然逼迫,而許相夢,凝眉深恨,忍無可忍。
外頭,夜央湊近了石孔往裡看,驀地心裡一怔,水面倒映的許相夢和弱雲。就在夜央一晃神間,只聞“咚”聲乍響,水波四濺。
“瑄兒!”夜央喊道。
“夜大哥,這裡有個門!”淩水撩撥來門洞上遮掩的藤條。
夜央那一刻的恐懼直達心底,他唯一擔心的是夜瑄,她不會水,她怕水。
夜央跑到潭水前,許相夢一臉呆愣坐在地上,而弱雲,掙扎着只剩兩隻手露出水面。就在許相夢面前,夜央一躍而下水,救上來弱雲猛咳不止,她滿目恐懼,緊緊抱住夜央,而再看夜央,許相夢徹底明白了一切,他的緊張神色,他全人全心所呵護的,與己無關。
“央哥哥我好害怕!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了瑄兒,沒事了。”
許相夢此刻雙耳無聲,一整顆心更是蒼白茫然,她顫巍着從地上爬起,扶着腰上的撞痛,自覺要離去,亦是絕望想逃離。
“大人!”
夜央一聲喚,從所未有的憤怒從這一聲爆發,許相夢腳下一頓,身痛心更痛。
“大人爲什麼把雲姑娘推下水去?”淩水怒問。
許相夢還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或許夜央相信不會是她推弱雲下水的,而這僅存的一絲希望也在夜央保持緘默的極短時間內堙滅不存。
“我沒推她!”許相夢怒回。
許相夢一句自辯,弱雲卻變得更委屈,緊摟住夜央,一副可憐又好心饒人模樣說道:“央哥哥,都是我惹大人生氣,她不知道我怕水。”
弱雲的字裡話間沒有直說許相夢推自己下水,但那意思卻任誰都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