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勢雖然已經不大,但卻是冷風陣陣。吹在子衿單薄的衣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似乎入睡前的微微不適,此刻更加明顯了一些。再加上張一說元婉也中了金剛草之毒一事,她內心格外焦急,這手腳就更加泛起了涼意。
“怎麼手上這般冰涼”夜未央牽着她走出冷宮,頓時感覺到她手中傳來的陣陣涼意,以爲她心中害怕,於是安慰道:“一切有朕在,不用怕。”
子衿重重點頭,隨在夜未央身後上了輦轎。
雨聲未停。然而,此時的宮中早已亂作一團,不止夜未央和子衿匆匆趕去啓祥宮。就連太后、皇后、還有各妃嬪也早已被這聲勢不小的動靜所驚動,紛紛起身冒着大雨直奔啓祥局而去。
由於冷宮位置偏遠,待夜未央和子衿趕到時,啓祥宮門口已經停了數臺輦轎。子衿下了輦轎微微猶豫了一下,夜未央看出她的心思,忙走過去扯住她的手,再一次安慰道:“別怕,有朕在。”
一隻小手被他緊緊握在寬大的手掌中,頓覺溫暖安全了許多。於是仰了仰頭,隨着夜未央身側向啓祥宮門口走去。
“皇上”啓祥宮門口,秦非向夜未央行禮。
夜未央側目:“秦非你怎麼在這”
秦非道:“臣今夜在宮門口等着西南災區那邊傳回的文書時,恰巧碰到匆匆進宮的郭太醫,聽說宮中出事了,臣也就急急跟了過來,守在這看看有沒有用得着臣的地方。”
“那就一同進來吧。”夜未央待秦非一向親厚信任,所以毫不避嫌地同意他一同進去。夜未央牽着子衿,秦非緊緊隨在身側,三人一同走了進去。
屋內衆人見夜未央來了,都是眉心一動,但是隨後又見夜未央手牽之人,面目均是微微一僵,甚至那些個行禮的妃嬪們的身子也都是僵硬的,聲音也是怪怪的。
太后面上一聳,微感不悅,沉聲道:“皇帝怎麼把她帶來了,她可是身在冷宮的帶罪之身,難道淑嬪痛失皇子一事,皇上已經忘了嗎”
夜未央沉聲:“母后,如今宮中屢有有孕妃嬪身中金剛草之毒,此事非常蹊蹺,所以朕不得不懷疑當初是不是誤會了暖貴嬪。爲了將此事徹查清楚,也爲了還暖貴嬪一個清白,所以朕將她帶來了。”
太后瞥了子衿一眼,冷哼一聲:“當日暖貴嬪殘害淑嬪和皇子一事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何需再查”
“母后,如今舊事重演,朕也是爲保萬全。朕不能放過一個惡人,但也不能冤枉了一個好人。”
太后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子衿見勢依着規矩上前行禮,其它人自是都認識的,唯有一位瘦弱嬌小的女子她沒有見過,但從衣着打扮上也可以看出是新入宮的皇后羅月汐了。於是依着順序一一行禮,又和嬪位的幾個見了平禮,這才移步到一側規規矩矩地站好了。
這時,妙竹和歡顏扶着元婉從寢間緩步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太醫郭少本。
元婉的眼中異常焦灼煩躁,當她目光觸到一旁的子衿時,忍不住眉心動了動,但終是忍着沒有說話。而元婉身側的歡顏卻是難掩激動的情緒,一個勁兒地盯着子衿看,直到水漾給她接連使了兩個眼色,她才及時收斂了目光。
衆人又將目光齊刷刷地落到元婉的肚子上,夜未央亦是如此。元婉挺着肚子,半蹲着去福禮,夜未央忙一把將她扶起,急急問道:“太醫診得如何”
元婉張了張嘴,話未出口,淚已先落,悽悽哀哀,梨花帶雨。
夜未央鼻翼微微張合着對杵在一旁的郭少本道:“到底怎麼回事”
郭少本臉色凝重,上前道:“回皇上,今兒是婉才人有孕以來第一次腹痛,剛纔臣給婉才人診脈,確實發現脈象不夠平穩有力,龍胎微微躁動不安,竟和淑嬪娘娘當初的脈象略有相似。於是臣查看了婉才人宮中小廚房的食材,但是食材之中並未有發現金剛草。後又細查了婉才人近日所用過的任務食物,這才驚訝的發現安神茶中有摻過金剛草的痕跡。”說着,他從旁邊的宮人手中取過一盒茶葉,又道:“據婉才人所說,她自從懷了龍胎之後是不喝茶的,只因最近天氣酷熱常常夜裡無法安眠,便讓內務府送了一盒安神的茶葉過來,每天中午和晚上各服一杯,到今天約服用安神茶有七日之久。”
“茶葉”夜未央接過郭少本手中的茶葉盒子打開來細細觀看,搖頭道:“怎麼朕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郭少本走到夜未央身側,指着茶葉盒中那些細小的碎葉道:“皇上,下毒之人手法高明,已經將這金剛草的葉子做成了和茶葉一模一樣的形狀,所以如果不細細觀看是絕對察覺不到的。但是百密必有一疏,這人卻也忽略了幾點。”
“噢郭太醫說說是哪幾點”夜未面疑惑問道。
郭少本捏了少許茶葉放在掌心,呈到夜未央面前說道:“皇上請看,這幾片茶葉中顏色較深的、呈青黑色的便是金剛草;摸在手裡比較堅硬有刺手之感的也是金剛草;那最後便是用鼻子聞,醫家講究望聞問切,皇上也可拿在手裡細細地聞一下,茶葉的味道清香撲鼻,而這金剛草則帶着淡淡的草藥味道,兩者區別極大。”
依着郭少本說的法子,夜未央也如法炮製,將茶葉捏在手裡,細細地做了一回區別。末了,他的整張臉幾乎變成了青灰色,臉色生冷如鐵,扔掉茶葉重重地一拍几案,惱羞成怒道:“是誰究竟是誰非要殘害朕的孩子”
元婉立馬哭道:“求皇上和太后給奴婢做主啊奴婢自從有了身孕一向甚少出宮,從前也未在宮中得罪過什麼人,真是想不到是誰竟然這般狠心要來殘害我的孩兒。奴婢現在已經懷有身孕七個多月,淑嬪娘娘那時候就是八個月產的孩子,奴婢,奴婢”
接下去的話她沒有再說下去,已經泣不成聲。站在一側的淑嬪也是臉色發青,從而看着子衿的眼神更是多了幾分恨意。而子衿只是無視於淑嬪的目光,而將更多的關注落在元婉身上。
此時,太后的臉繃得緊緊得,她看了看元婉,慎重問道:“郭太醫,你看婉才人這一胎如何”
“回太后,婉才人服食金剛草不過幾日,且不會影響龍胎,太后娘娘安心。”郭少本說完,太后和夜未央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元婉和子衿的神色也緩和了許多。
這時,站在一旁細聽的秦非道:“敢問婉才人,您說這茶葉是內務府的人送來的,可否還記得送來之人叫什麼,臣倒是可以去查查。”
元婉抽泣着點頭:“記得,來送茶葉的是一名小宮女名叫花穗。我記得非常清楚,當天她來送茶葉的時候正是晌午,天氣非常炎熱,我見她說話做事都挺伶俐的,還讓妙竹賞了她一碗降暑湯喝。”
夜未央頭一歪:“去,將那叫花穗的宮女帶來。”
“是。”秦非領命出去了。
啓祥宮偏殿內暫時安靜了下來,妙竹和歡顏在元婉的吩咐下給廳中加了椅子,按着位份依次向下排列,大家總算是落了座。元婉這才抽泣道:“想必奴婢這裡的茶水,皇上和太后,以及衆位姐姐們也是不敢飲了,奴婢就讓她們切點果子端上來吧”
太后未說話,夜未央點了點頭:“也好。”
子衿坐在一側,看着妙竹和歡顏依次將果子端上了桌。這才趁着別人不注意時,一一將目光略過曾經很是熟悉的面龐。先是慧妃,慧妃容顏如初,亦如從前那般很是端然生華地坐在那裡,看着就給人一種恬靜美好的感覺。此時慧妃也看了看她,兩人目光一陣交流,都已心領神會。
接着是靜妃,她似乎是有些侷促地坐在那裡。子衿自是知道原因,因爲郭少本也在此處。
今日楮金雅和桐香玫也來了,她們都帶着略微擔心的眼神看着子衿。而季元淇和柳如煙卻沒有出現。剩下的皆是幾個看着她幾乎是眼中噴火的人物,鸞貴妃,淑嬪
子衿自是可以將這些人忽略掉,而有一個人她卻如何也不能忽略,那就是新後羅月汐。要說新,其實也有幾個月了,只是和子衿還是初次見面而已。只見她身穿一件暗紫色繡着牡丹和鳳尾圖案的長裙,端端地坐在那裡,嬌俏圓潤的小臉上,似乎還帶着幾分稚嫩,然而那目光分明是淡定而成熟的。
子衿心中不由得一震,再次帶着幾分探尋的意味望向這位年僅十四歲的皇后。她似乎是感覺到有目光襲來,竟也轉頭望向子衿,因爲事出突然,四目相對之時,子衿不由得一愣,而那羅月汐卻是友好的微微一笑,又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這目光,這微笑,這處事不驚的淡然,竟與她的年齡這般不相符。子衿心中一陣駭然,真不愧是羅修恩的孫女,俏皮稚嫩的面龐下分明有一顆成熟而又聰慧的心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