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舞,把衣服給我,你在外面守着就好。”謝暢面色明顯有些不好看。
方纔有些累了,便想着找個僻靜的地方歇息片刻,不妨拐彎處,卻和一個端了碗羹湯的婢女撞了個正着。
更可氣的是自己這個被撒了一身湯湯水水的客人還沒怎麼着呢,那婢女倒是先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偏是這裡竟是找不到公主府其他下人。無奈何,只得讓人送了那婢女去前面就醫。
以致身邊就剩下一個阿舞罷了。
“主子且進去吧,婢子就在這裡守着。”阿舞倒也機靈,送了謝暢入內,便回至門旁,眼睛四處逡巡着。
裡面謝暢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傳來,阿舞忽然轉頭——
既是瀉翠閣,這裡自然遍植綠樹,雖是高高低低,參差不齊,滿院子裡除了流瀉下來的層層蒼翠之色,真是一絲陽光也無。
初夏的天氣,本已有些燥意,偏是這裡,卻是寂靜陰涼的緊,阿舞卻無端端的有些緊張,總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隨時會從那個犄角旮旯裡蹦出來一般。
正自胡思亂想,前面不遠處一處卻恍惚有黑影一閃。
阿舞心裡越發驚懼,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緊張所致,總覺得前面那叢綠色下好像藏有什麼東西。
只剛走了幾步,脖頸處忽然一麻,阿舞瞳孔瞬間睜大,卻是沒發出一點聲音,身形就悄無聲息的萎頓了下去。
“阿舞?”剛換上貼身小衣的謝暢頓了一下,下意識的叫了一聲。
外面靜了片刻,謝暢剛要再喊,不提防窗戶卻是傳來一個有些遲疑的男子的聲音:
“阿暢?”
謝暢眼睛一亮,下一刻意識到什麼,臉上頓時血色盡失:
“臨,四皇子?你別,啊呀!”
卻是太過惶急之下,竟是正好踢到身旁的矮几,那矮几又翻落下來,恰恰砸在一雙嫩白的腳丫上。
姬臨臉色大變,情急之下再顧不得什麼,推開門就大踏步走了進來:
“阿暢,你怎麼——”
卻是登時僵在了那裡——
雖是情急之下,謝暢已拿了件外面大衣裳掩在胸前,**在外的玉臂,和瑩白如玉的小腿依舊清晰可見。
姬臨一張俊臉頓時羞得血紅一片,下意識的轉身出去,順手掩住門,卻是靠在外面不住的大口喘粗氣。
裡面謝暢也回過神來,雖是羞得恨不得鑽到地下去,卻也明白事情怕是有什麼不對邊手忙腳亂的穿衣裳,邊低低道:
“阿舞,阿舞不在外面嗎?”
一時慶幸虧得來的是姬臨,不然,自己的清譽怕是會毀於一旦,簡直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羞怒之外,更多的是憤恨和恐懼,明明方纔阿舞還在,竟是這麼快就沒了聲息,分明是遭了人暗算纔對。還有臨哥哥,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莫不是有人要針對的不獨是自己,還有姬臨?
這般一想,更加惶恐:
“臨哥哥,你快走——”
臨哥哥好不容易纔從那深宮中走出來,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要是眼前的情景被有心人看到——
和姬臨兩心相悅是一回事,被人發現,卻又是另一回事。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更別說自己還衣衫不整……
謝暢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當初可不就是因爲同病相憐,才和姬臨漸漸走到一起?
那樣大的一個深宮,兩個同樣都是沒有父母疼愛的孩童……
當然,自己是因爲父母俱亡,姬臨則根本就是被人嫌憎的一個存在。
互相取暖着走到現在,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姬臨能有今天多不容易。
且既然都是深宮裡養大的孩子,謝暢如何察覺不出來,姬臨這趟回來,分明極爲兇險,而之所以能從這片兇險天地中走出來,可不全依仗於姬臨的無害?
若然和自己牽扯到一起,再加上眼下姬臨手中的兵權,必然不會再是皇上看好的一把刀,而是一件兇器了吧?
到時候等待姬臨的,說不好是比圈禁還要悲慘的結局。
即便自己閨譽被毀,也絕不能讓臨哥哥會有一絲一毫的意外……
姬臨如何想不到這一點,雙眸已是血紅一片——
這些混賬。竟是欺辱人至此。
只雖然明知道是被暗算,卻依舊只能眼睜睜的跳下去。
那人既然設計了這個局,又如何會令自己輕易走脫?更別說阿暢,可是自己的女人。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富貴安樂也就罷了,如何也不能讓她陷於困境之中。
“主子,好像有人來了。”早在姬臨倉皇退出房門的一刻,身邊四個親隨已是立時分散開來。
姬臨自然也聽到了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隔着層層樹蔭,依稀能看清兩個身着黑色鑲金邊袍服的男子,不是自己的兩個好兄弟又是哪個?
甚而影影瞳瞳的,能瞧見那些必經的路口,這會兒已是被人守了個嚴嚴實實。
是啊,皇子嗎,自然可以有這樣的排場。只一點,別說帶着謝暢,即便自己一人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也會立時被人喊破吧?
“何止啊,”姬旻溫文又有些促狹的笑聲隨即傳來,“我方纔聽着,可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呢。倒要瞧瞧,咱們家老四是跟誰在一起把酒論詩呢,這般風雅事,怎麼也得摻和一下。”
“我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呢,原來三哥也聽見了嗎?”姬晟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竟是仰着脖子道,“四哥,四哥,不是說好了,要陪我和三哥不醉不歸嗎……”
“主子——”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四個親隨也明顯無措至極,只那兩個可是皇子,如何也不能打暈了抗走吧?
眼瞧着姬旻和姬晟已是大踏步入了院子,千鈞一髮之際,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忽然響起:
“那位公子,方纔有勞了,我這裡已是找到了。打擾公子休息,還望公子原諒。”
姬臨倏然擡頭,待瞧見角門處含笑而立的少女,終於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小姐說哪裡話來,能爲小姐效微薄之力,在下不勝榮幸。”
“喲呵,還真有女孩子啊。”姬晟正一步跨進門裡,待瞧見獨立於綠蔭下的少女立時怪叫一聲。
許是受了驚嚇,少女悚然回頭,視線正和姬晟相對,姬晟張了張嘴,故作誇張的大叫一下消失在喉嚨裡——
這世上怎麼有長得這麼美麗的人?如同象牙一般瓷白的肌膚,細長的眉和春天籠在柳梢的青煙一般柔美,明亮的雙眼更是如同採挹了世間最璀璨的光彩,讓人看了就再也移不開眼來。
便是自詡見慣了各色美人的姬旻,這會兒也不禁有些失神——這是哪家閨秀,竟生的這般絕色?
少女明顯有些羞澀,臉一紅,就快步往外走。
姬旻已是回過神來,心頭不覺一凜,明明設計的天衣無縫,怎麼忽然鑽出個女人來?當下再顧不得,上前一步把人攔住,蹙眉道:
“你是哪家閨秀,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丟了什麼東西?”竟是一副責問的語氣。
少女那裡見過這陣仗,頓時惶恐不已: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就是一串,手鍊而已……”
說道最後,竟是語帶嗚咽,明顯快要被嚇哭了的樣子。
“三哥,三哥,三哥——”姬臨快步走了過來,一疊連聲道,卻是徑直站在女子身前,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你可莫要嚇壞了這位小姐。”
竟是一副情竇初開的少年形象。
“方纔是我不對,走的太急了,差點兒撞到這位小姐,才令得她掉了手鍊……”
一下被這麼多男子圍着,少女明顯益發驚恐,圓圓的眼睛裡貯滿了淚水,珍珠似的,卻又要掉不掉,瞧得姬晟一顆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一般,不自覺上前一步:
“三哥莫要嚇壞了人家小姑娘,四哥不是說了嗎,是他先撞上人……”
兩人這一拉扯之下,自是讓出一條路來,少女感激的看了一眼姬臨和姬晟,拔腿快速而去。
真是蠢貨!姬旻氣的頭上青筋都要迸出來了。
姬臨卻明顯心有不捨,竟是上前一步把住姬旻的胳膊,又衝着姬晟道:
“那邊好像有好玩的,不然我們也去瞧一瞧。”
姬晟也正瞧着少女消失的方向,聞言自是點頭:
“也好,公主府的景緻當真處處新奇。”
——明明之前還說看了這麼多遍,早覺得倦了的。
姬旻還沒想好如何應對,已是被兩人裹挾着朝前走去。姬旻好險沒給憋屈死,卻偏是無計可施。
眼看着已是離了瀉翠閣,後面卻是傳來一聲驚呼:
“咦,這裡怎麼有個丫頭?”
姬旻回頭,嘴角旋即浮起一絲笑意,那被拖出來的丫頭可不是謝暢的貼身婢子謝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