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先喝杯茶。”張青手腳麻利的倒了杯香茗,奉給沈承。
然後自己倒上一杯,一仰脖,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兩人一路奔波,嘴脣早乾的裂了一個個小血口子,這會兒當真是渴的狠了。
沈承卻是顧不得喝水,只瞧着周明道:
“阿和現在怎樣?當日情形到底如何?”
“小姐眼下並無大礙。就只是容貌上,似是被人動了手腳。”當下把當日情形細細說了一遍——
當日楊希和露出真容時,即便是瞧見了那淺紫疤痕,兩人依舊以爲乃是易容後所致,哪想到竟是數日都未消除,這才明白竟果真是又中了毒。
兩人當真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好在眼下已是逐漸淡去。可依舊改變不了楊小姐在自己眼皮底下着了別人道的事實。更要命的是,直到今天,兩人也沒有查出來絲毫端倪。
“雲深閣……”沈承眸中神情一厲——
這般神出鬼沒的手段,再加上出神入化的醫術,這些人絕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十有八九,就是雲深閣搗的鬼。
唯一想不通的是,那出手幫了希和的人又是什麼來頭?
畢竟,以雲深閣的心狠手辣,鮮有人敢直接與之爲敵,向來都是小心籌劃、一擊必中。而對方竟能在雲深閣的天羅地網中找到一線生機,這等手段當真是讓人心驚。
“先不管那神秘人。”沈承很快有了決斷,“眼下最重要的,是追查雲深閣。”
雲深閣既是重出江湖,所圖必然不小,本來還想緩緩圖之,對方卻千不該萬不該,竟想把腦筋動到希和身上。
“幾位皇子那裡,你們多放些人手,另外,順便調查一下一個叫蘇離的女人。”
“蘇離?”周明愣了一下,這是誰?
“之前到過楊家,幫着楊家小姐醫治遺毒的那位神醫。”沈承道。
雖是希和平日說話時,對這位蘇神醫頗親近,沈承依舊覺得那人太過神秘了些,即便不見得會害希和,還是小心些好。
沈承不喜歡有什麼超出自己把握之外的事情發生。
“另外,晏然居,倚翠樓……”沈承一連點了好幾個地方,“給他們找些麻煩。”
水混了,總有魚憋不住會跳出來的。
三個人又說了會兒子話,周明叫來小二結了賬,沈承便帶着張青要回國公府——
和其他靠着祖上留下來的爵位坐吃山空不同,英國公府不獨是大正僅存的四家國公府之一,家主沈青雲更是正三品左翼前鋒軍護軍參領,也算是武將中比較有實權的人物。
再加上沈夫人裘氏和當今貴妃娘娘乃是親姊妹,令得英國公府更是爲人豔羨——
若然將來五皇子登基,英國公府的權勢勢必可以更上一層樓。
周明之前已是叫了輛騾車過來——
雖是堂堂國公府嫡長公子,沈承的身份與沈府而言,卻更像是個隱形人。
說句不好聽的,若然是二公子沈佑歸京,跑着前來迎接的怕不得把這茶樓給擠滿了。
偏是自家老大。明明之前已是派人去了沈府告知,卻到了這般時候,並沒有一個人出現。若非周明幫着僱了良騾車,兩人可不得一路步行回去。
“不知公子是哪裡人士?來帝都是訪親還是會友?”車伕倒是個健談的,又看沈承兩人衣服上滿是灰塵之色,身爲帝都人的自豪感頓時油然而生,竟是不待兩人回答,便自顧自道,“要說玉帶橋衚衕那裡,可是真的好。公子怕是不知道吧,那裡一大片地,全是英國公府的地盤,哎喲喲,聽說那府裡呀,鋪的全是金子,就是茅房都貼着銀片。啊呀呀,也不知什麼樣的貴人,才能在哪裡生活。我這一輩子啊,要是從國公府門前過一次,就是死也值了。”
車伕這樣說倒也不過分,實在是國公府的正門就在玉帶橋衚衕的正中間,除非公卿權貴之家,才能得其門而入,至於這樣的騾車,根本是連衚衕口都進不了的。
沈承沒說話。張青卻聽得可樂,探出頭道:
“啊呀,車伕大哥可是有福了,咱們今兒個就進一次。”
車伕唬了一跳,忙擺手:“那可不是能隨便進的。真是闖進去,可不是討打嗎!”
這兩位客人明顯是外地人,以爲帝都的貴人也和他們老家的地主老財一般,誰想進就能進嗎!
當然,以兩人的穿着,車伕可不信,他們會和堂堂英國公府有舊。
“公子真想瞧瞧熱鬧,倒不如前面拐個彎到天橋去,”說起帝都的風情,那車伕當真是眉飛色舞,“天橋那裡有唱大鼓的,還有走把式賣藝的,公子不知道,我前兒個買了孫師傅一丸大力丸,嘿你別說啊,這一吃還真神,我這兩膀子力氣喲,這趕了一天車,回家還能把屋裡那胖娘們兒一下抱了起來……”
“喂,幹什麼的,快停下!”一聲呵斥聲突然傳來。
那車伕一滯,張皇着探頭去瞧,卻是嚇了一跳,光顧着說話了,到了玉帶衚衕這兒也忘了拐彎兒,車子已有一半趕進了衚衕口。
兩個身着綢緞衣衫的家丁黑着臉就攔住了車。其中一個手裡還提溜着根鞭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車伕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連滾帶爬的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兩位爺恕罪,是小的瞎了眼,竟闖到這裡來了……”
那家丁哪裡奈何聽他辯解,直接揮動鞭子不耐煩的開始驅趕:
“磨蹭什麼呢,快滾——”
車伕躲避不及,鞭子頓時在左臉頰上留下一道血痕。頓時慘叫一聲,卻顧不得擦拭,忙不迭的要往車上爬。
那家丁的鞭子已是再次揚起,不妨車裡忽然探出一隻手,一把揪住鞭梢,用力一拽,那家丁被帶的踉踉蹌蹌一下撞到車轅上,額角瞬時青了一塊兒。
等回過神來,手裡的鞭子早已是易了主,頓時氣的紅了眼,上前一步就想撮住車伕:
“混賬王八蛋,敢跑到國公府門前耍威風,哪個王八羔子在車上,還不給我——”
一句話未完,那鞭子忽悠一下轉了個個,朝着家丁兜頭打了過來:
“公子的車也敢攔,瞎了你的狗眼!”
卻是張青,已經從車上跳下來,心裡卻是不住腹誹,這英國公府的人個個都吃了熊心豹膽吧,老大那是什麼人啊,竟是也敢這般怠慢。
那家丁不過會幾手三腳貓的功夫,哪裡是張青的對手,被張青拽着往旁邊一甩,直接就和另外一個看到情形不妙要衝過來的家丁砸在一處。
兩人一道跌了個狗吃屎。
張青拍了拍手,衝那車伕一擺頭:
“走吧。”
腳下一點飛身坐到車轅上。
“客,客官——”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得,車伕眼淚糊了一臉,瞧着張青的模樣和看什麼妖魔鬼怪一樣,“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稚齡孩兒,真是不想死啊。”
竟敢把國公府的人給打了,這不是找死嗎。
一句話說的張青好險沒笑出來——老大明明不過回趟家,怎麼就整的和山大王打劫一般似的?
“喂,剛纔不是你說的,能進國公府轉一圈,就是死也值了?”
說着又擡手往遠處正跑過來的一羣護院道:
“你瞧瞧你瞧瞧,這會兒再走,不是太晚了嗎?”
那車伕只看了一眼,那一片刀槍劍戟的,真是把人眼睛都能給亮瞎,好險沒暈過去——
這下真的要死了。竟是癱在車上,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張青噗嗤一聲樂了,順手接過馬鞭:
“老兄你坐着,這車我來趕,放心,放心,你死不了,待會兒還會有重賞。”
那車伕已是昏昏沉沉,哪裡還能和張青打機鋒?
那羣護院已是走的近了,聞言嗤笑一聲:
“孃的,這是誰家傻子沒看好跑出來了?跑到國公府鬧事還想要賞?揭不了你的皮!”
哪想到張青比他們還橫:
“方纔那倆混蛋不長眼,你們這麼多人也全都眼瞎了嗎?大公子的車也敢攔,我看你們纔是活膩味了吧?”
“大公子?”其中一個領頭的調笑道,“哪個院裡的公子啊?跑到我們國公府拉客——”
話還沒說完,車裡的沈承已是很不耐煩:
“張青,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張青聽得也是心頭火起,心說怪不得老大不願回帝都,瞧瞧這一家子混賬東西。明明一大早就派人來說了,不派人去接也就是了,還敢這麼刻薄。
敢挑戰老大的耐性,果真是純爺們、夠英雄。
當下二話不說,直接揪住那領頭的,一把掄起來,頓時把旁邊的家丁撂倒了三四個,又抽閒,揚起巴掌照着那出言不遜的護院就左右開弓:
“嘴巴這麼臭,爺幫你洗洗嘴啊,別客氣啊——”
張青那是什麼力氣,一巴掌下去,那人就滿嘴的血沫子,再一巴掌,一嘴牙就全都晃晃悠悠了。
一衆護院全都驚呆了,老天爺,這幫匪人竟還來真的了。真是不想活了嗎!
倒是有個家丁暈暈乎乎的似是想起了什麼——
大公子?好像早上時大管家交代過什麼,說是家裡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大公子要回來了,不會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