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人都沒有開口,是因爲沒有人想到六夫人這次一見到太夫人就會直承其事;就連太夫人也想沒有想到:她本來沒有想追問她的錯處,只是想問問十哥兒怎麼樣了。
如果六夫人不開口說話,那麼依眼下的情形,四夫人便會被責難,她反而一時半會兒不會再引人注意了。
沈太夫人沉吟了一會兒道:“來人,請你們六夫人到廂房去;嗯,使幾個人好好的伺候着。”說是伺候着,不過其意思是什麼不言自明瞭。
底下有幾個媳子答應着,上前來請六夫人,言辭間還是很客氣,沒有半分要冒犯六夫人的意思:雖然她們是看管六夫人的人。
四夫人在一旁聽到這裡,眼底卻閃過了一絲寒光:這麼大的罪,只是讓人看管起來?
沈太夫人接着輕輕一嘆道:“老六不在家,他媳婦的事情怎麼也要等老六回來再說比較好。”
屋子裡的人雖然都應和着,但就連沈妙歌都認爲太夫人的話有些太過牽強了:六夫人直承其錯之後,沈家現在就算把她打死,她孃家的人也不能爲她出頭,何況是沈六老爺?
柳婆子人已經不見府中,而六夫人已經把所有的錯事都認下,當然也就沒有四夫人的什麼事兒了;四夫人根本不用辯白一句,便已經同下毒之事無干了——沈妙歌悄悄的掃過四夫人,眼中閃過了一道莫名的光。
六夫人只是對着沈太夫人一禮,什麼也沒有再說便隨媳婦了們下去了。沈太夫人等六夫人下去後看向四夫人,平平靜靜的道:“柳婆子是你的下人,居然能在做出惡事之後私逃出府,說起來你也是有錯兒的。”
四夫人欠身認錯,並沒胡辯白一句,並且還說道:因爲柳婆子做出如此惡毒的事情,她做爲其主子也是有錯的;向沈太夫人請罪、並請責罰。
沈太夫人輕輕搖了搖頭:“你既然知錯,責罰什麼的倒也不必;正好過幾日是呂太師母親的大壽,你的繡功一向是頂尖的,就用紅娟繡一幅千字壽做爲我們的賀禮吧。”說是不罰,不過倒底還是罰了。
四夫人依然溫順如故的屈膝答應了下來,還謝過沈太夫人。
沈太夫人並沒有再說其它,便打發四夫人回去了,沒有幾日就要用千字壽的繡圖,四夫人這些日子不但要足不出戶口,還要每天趕工才能完成——不仔細可是不成的,送到呂太師府中的東西,自然是不能出半分差錯的。看着四夫人走出房門後,沈太夫人輕輕的道:“琦兒,你說倒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主使人?”
沈妙歌並不奇怪基祖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欠了欠身子:“琦兒不好說。現在的情形有些複雜。”
沈太夫人點頭,看向沈妙歌:“你六嬸孃已經直承所以的事情,主使這人已經有了,你爲什麼卻認爲事情複雜了呢?”
沈妙歌把六夫人一大早的所爲說了出來,然後道:“有些事情可以作僞,但是有些事情是人想做僞都做不出來的,就象六嬸孃對十弟的愛護之情,絕非是假。”
“她可能會做出其它的事情來,但是絕不會傷害十弟的。”沈妙歌頓了頓之後又道:“再說,六嬸孃又不是傻的,她就算想要除去十弟,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沈太夫人再次點頭,微微一笑:“琦兒看得很對,今天早上的事情你還看出了什麼來?”她並不太相信六夫人對十哥兒的愛護之情,不過沈妙歌最後一句她是十分讚賞的。
沈妙歌也笑了:琦兒看到太醫時便知道十弟的性命絕對無憂,怕是事情一直就在祖母的掌握之中——那太醫依琦兒看應該早就被請到府中了,不然哪裡能在琦兒出院子不久就遇上他呢;而且,太醫隨身所帶的藥,很奇怪的都是解毒之物。”
沈太夫人的笑容更盛了一些:“琦兒,你很好,我們沈家有後,我們也能老有靠。”
沈妙歌急忙彎腰謙辭幾句;沈太夫人只是笑,並沒有再誇獎他:孫兒再好,也不能讓他太過得意而忘形。
沈太夫人便把事情慢慢的對沈妙歌說了出來:原來,六夫人的孃家找來之後,兩家人一起好好的把事情琢磨了一番,都認爲伍氏的事情有蹊蹺。
經過二三個時辰的細想,最終兩家人都一致認爲如果另有主使之人,那主使之人要害的人怕不是沈妙歌等人——至少眼下不是,那人要害的是沈六夫人才對。
所有的事情都圍着六房在轉:自從捉到那兩個妾侍密謀要害主母開始;而且伍氏的事情雖然同沈妙歌的遇刺無關,其實只要坐實了六夫人是伍氏的指使之人,那麼沈妙歌遇刺便少不了六夫人的份兒。
六夫人是必死無疑。
現在伍氏的死卻讓事情陷入了僵局,真的另有主使之人的話,那人一定不會久等下去;兩家人最後定計:沈家之人自此之後就是看好六夫人院中的人,靜等那主使之人出手。
下毒的丫頭和柳婆子的碰面、到她後來的下毒,自然都沒有逃過沈太夫人的眼睛:丫頭下毒不過是剛剛得手,立即便有人把十哥兒中毒的事情報給了沈太夫人,太醫纔會急急的趕去六夫人那裡,可是六夫人已經把人抱去沈妙歌的房裡,太醫只好再急急趕過去。
並不是沈太夫人一定要等那丫頭動手之後再捉她,只是她這一次可以說是人有算:沒有想到那丫頭會立時動手——安排好的人根本沒得及阻止她。
好在沈府的人也怕有個萬一傷到十哥兒,早就請了太醫中最擅解毒的人到府中。
沈妙歌聽完之後,心中輕輕一嘆:雖然沈府一直在說嫡庶都是沈家的子孫,但如果今天那丫頭要害的不是十哥兒而是自己,怕沈太夫人一定會在丫頭得到毒藥之後便把她捉起來,不會再想用她引什麼主使之人。
因爲柳婆子在給了丫頭毒藥之後,便連夜出府而去,所以沈太夫人等人認爲,那丫頭得手之後會去尋主便之人,或是主使之人會另外使人來個殺人滅口——到時,都可以捉到那主使之人的痛腳。
但是那丫頭得手之後居然想外逃,並沒有去找她真正的主子;而那主使之人直到那丫頭逃出府去,也並沒有使人要害她滅口;最後,沈太夫人只好讓人把她捉了回來。不過沈妙歌當然不會把心中所想說出來,只是彎腰認真聽着。
沈太夫人最後一嘆:“沒有想到你六嬸孃今天居然一口就直承了其事,就算是我有心要問問你四嬸孃,也不好再問了。”
沈妙歌並沒胡吃驚:只憑四夫人眼底的那一絲笑意,他就認爲四夫人和伍氏的事情脫不了干係。只是,憑證呢?
沈太夫人現在把六夫人看管了起來,又用繡千字壽做賀禮的事情把四夫人拘到了房中,那接下來呢?沈妙歌忽然擡頭看向沈太夫人:“祖母,那柳婆子是不是……”
沈太夫人笑了起來:“只有一個柳婆子並不能證實什麼,這兩天府中不會太過平靜,你和袖兒卻不用擔心,一切都有我呢;你回去吧,十哥兒和十一哥兒,你使人把他們送到我這裡來吧——袖兒現在正在調養,你也照管不過來。”沈妙哥答應着告退回房。
紅袖早已經聽點嬌說完了事情的經過,沈妙歌想到的事情紅袖也想到了;她對沈太夫人沒有立時扣住那丫頭,任憑她動手下毒心裡一陣發寒:十哥兒怎麼說也是沈家的骨肉啊。
不過沈妙歌都不敢說出口的話,紅袖又哪裡也宣諸於口?所以她也只是在心中想一想,對丫頭們是提都沒有提一句。
不過點嬌等人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驚懼,尤其是點嬌,越發感覺自己當初做得有多正確了:姨娘和庶子,在沈府根本什麼也不是;但卻偏偏有人惦記着姨娘和庶子的性命,哪有做個僕婦來得好。
沈妙歌回來之後,讓點嬌等人把十哥兒和十一哥兒親自送去了太夫人那裡。紅袖和沈妙歌明白,這是沈太夫人對他們小夫妻的愛護之意:如果那主使之人真得想害六夫人,那麼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兒子;留十一哥兒在紅袖這裡,便是引那人對紅袖和沈妙歌動手啊——主使之人不會在意順便除去紅袖和沈妙歌的,應該說是巴不得一舉兩得。
紅袖緊緊的皺着眉頭思索着事情;沈妙歌看她如此搖着頭扶她平躺好:“睡一會吧,不要總是勞神,對身子不好的。”
紅袖輕嘆:“能睡着就好了,你說,六嬸孃爲什麼會認下所有的事情呢?她就不爲自己的兒子想一想?”
沒有母親的嫡子,能強過庶子多少?尤其六老爺是庶出,他的嫡子根本不會得到老祖宗和太夫人格外的照顧。
沈妙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六夫人爲什麼要一心求死呢?先有伍氏,後有六夫人,六房的人莫不是都瘋了,居然都不把死字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