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耀庭一下便坐直了,剛要起身,耳邊已經有人絮絮叨叨輕聲說着:“這些天是辛苦了,事情那麼多,積壓的朝務也這麼多……哎呦,王爺您醒了?”
說話的是連公公,正幫着收拾他這邊的桌子。
韓耀庭看見皇帝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定了定神,忙起身道:“皇上,您怎麼到這邊來了?”過去行禮。
皇上坐在御案後面的椅子上,身上還被蓋了一牀被子,笑着看着他道:“朕早上起來精神好了些,想起來一件要務便過來看看,想不到看你睡着了……你怎麼就在椅子上睡呀?這幾天都是這樣嗎?那多難受?”
韓耀庭忙道:“只是昨天一件事處理的有些晚,不小心睡着了。”
皇上點了點頭:“還是要注意身體……”說着,彷彿有些上不來氣,歇了一會兒。
連公公雖然在收拾桌子,但一直關注皇上,一看見他如此,忙就過來攙扶:“皇上,還是回去吧?”
韓耀庭也道:“是啊皇上,回去吧。”
這時候才擡眼看了連公公一眼,卻吃驚的發現,連公公眼圈通紅忍着眼淚,那樣子看起來是強忍着悲痛欲絕一般……
韓耀庭之前聽他說話聲音好像比較正常,也沒看他,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居然這個表情,在看見的一瞬間,韓耀庭突然就明白了,皇上爲什麼這會兒精神好。
迴光返照。
連公公是老人了,當然知道。
他微微吃驚的忙伸手,想把皇上扶起來。皇上慢慢的搖着頭,道:“人……去把人叫來……”
韓耀庭怔然的道:“皇上要叫誰?”
還是連公公在皇上身邊服侍的時間長,馬上就道:“快去,看看朝臣們誰來了,都叫來!”
一個門口的太監忙跑去了。
連公公輕聲的道:“皇上,還是回去躺下吧?”
皇上慢慢的搖搖頭,過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看着韓耀庭:“晉,晉王……朕,朕的孩子,請務必善待……”
韓耀庭眼圈都紅了,忙跪下道:“是,皇上放心。”
皇上轉頭看連公公:“宣……宣詔書……”
連公公哭着答應,擦着眼淚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門口,叫一個太監回東暖閣將傳位詔書拿來。
這時候已經有上朝的臣子們過來了,看見連公公在門口,正要詢問,卻發現連公公哭的滿臉都是眼淚,驚得前面一個叫:“皇上……皇上!”擠了進來。
皇上斜倚在椅子上,晉王跪在旁邊,朝臣們進來了卻不敢高聲了,忙跪下驚疑不定的道:“臣等叩見皇上……”
“衆臣聽旨。”太監拿來了放在東暖閣的傳位詔書,連公公拿在手裡,急匆匆的叫了一聲,進來了站在前面。
臣子們來的更多了,有叫的有問的,然後聽見了這一句,全都跪下了,很多都明白了。
“晉王耀庭,人品貴重,德行優厚,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
上面連公公一邊哭一邊念,底下的臣子也有哭起來的,有人已經忍不住的哭着輕聲叫:“皇上,皇上……”
連公公終於唸完了,韓耀庭接了,連公公便忙過去撲到了御案後面,輕聲道:“皇上,咱們回去吧?”
“皇上?皇上……”連公公放聲大哭了起來。
底下頓時哭聲一片。
一會兒,似乎整個宮廷內苑都是哭聲。
韓耀庭伏地痛哭,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被人攙扶了起來,聽見有很多人齊聲的喊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也沒注意,因爲太監想把已經去世的皇上擡走,他便忙道:“去用肩輿來擡。”
太監忙答應,這邊連公公叫了兩聲:“皇上,皇上?”
一直到過來輕扯他的袖子,韓耀庭才猛地反應過來了,這些人喊得是自己。他轉身看了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御書房內外,跪的滿滿的都是人,全都在磕頭,對着自己喊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楚恪寧在府裡心神不寧的。府裡也有人一直稟報外面的情況,昨晚上對樑啓明等人動手了,京城的氣氛緊張的都快要喘不上來氣了。
晚上也沒睡好,早上反倒醒的遲,起來洗漱用過了早飯,正準備叫人去打聽一下宮裡的情況,香豆變着臉跑了進來,聲音都變調了:“王妃,不不不,不好了!皇上……皇上駕崩了……”
楚恪寧抿嘴,她反倒沒什麼吃驚的。她沒在宮裡,也沒有很多的事情堆在一起的要處理,只想一件事而已,便格外的清楚明白,這幾天的氣氛這麼緊張,便料到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只是覺着有些悲涼,皇上的一生,實在太淒涼了些。
嘆了口氣道:“趕緊,府裡準備的東西都拿出來,所有顏色鮮豔的都撤下來,吩咐怎麼做的,開始做吧。”
香豆答應着忙去了。因爲之前有準備,已經大致的吩咐過,府裡便開始有條不紊的佈置起來,所有紅燈籠,顏色鮮豔的幔帳,窗紗全都撤了,不過先不換喪,只是將能撤的紅色撤了,換上素色的。
皇家的規矩,先登基後舉喪。
王府這邊人手少,地方又大,如果等舉喪的時候在開始換,只怕是一天都換不完,所以今天先將能換成素色的地方換了,等舉喪的時候,將白色掛上。
忙了一陣子,下午宮裡就來人了,十幾個太監和嬤嬤,說是奉命來拿東西的,要佈置坤寧宮。
“說……皇上請娘娘不用擔心,坤寧宮收拾兩天,後天登基就能住進去了,今晚上只要不忙就能回來……”香豆結結巴巴的重複着侍衛傳進來的話。
楚恪寧點了點頭。
這麼看的話,沒有意外,韓耀庭真的成了皇帝了。
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覺,那現在深宮中的人,似乎離自己很遠似得,楚恪寧現在心裡也特別的茫然。
不過她還沒時間好好體會一下這種心情,或者想清楚自己茫然的到底是什麼,香豆又回來了。
“娘……娘娘,皇……皇上,回來了……”香豆出去了一會兒,又跑回來了,結結巴巴的稟報道,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
楚恪寧有些驚喜,忙站起來去迎,剛走到門口,韓耀庭已經大步的走了進來。
依然是走的時候穿的那一身,精神還不錯,除了眼圈有點紅,楚恪寧迎上去的時候馬上發現了,他……真的挺傷心的。
“皇上……駕崩了?”
韓耀庭點了點頭,道:“今早上……”伸手環抱住了她,將頭放在了她的肩上,頹然的輕嘆了一聲,彷彿是將心底深處最不能釋懷的東西嘆息出來。
楚恪寧回抱住了他,她瞭解他現在的心情。
他和皇上其實一直都是比較奇怪的關係。雖然都努力的想要信任對方,但卻又都沒辦法信任,必須的防備對方,因爲不防備,就是性命攸關。
但是皇上又要靠他,尤其是最後的這段時間。
所以,皇上在人生的最後這段時間,反倒是韓耀庭一直在他身邊,陪着他,眼睜睜的看着皇上一步步的走向了死亡。
看着一個人走向死亡,便是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都可能會受不了,更何況是這種複雜的關係?論親情是堂兄弟,當然,皇室親情淡薄,但因爲皇上登基的特殊,跟韓耀庭之間,確實也講過親情,不能說毫無親眷感情。論其他,韓耀庭是皇上委以重任的人,是皇上要將江山交託的人,這樣的關係,怎麼能說毫無感情?
皇上駕崩,韓耀庭難過,這也是情理之中。
摟着她好一會兒,感覺她的手在自己背上下意識的順着,彷彿是在安撫自己,韓耀庭心情好多了,鬆開了她,道:“你擔心了吧?”
楚恪寧點了點頭:“昨天是不是把那幾個人的府邸給圍了?齊王的軍隊……已經過來了嗎?”
“還沒有,這邊報信的人被抓了,他沒得到京城的消息,未必敢輕易的動兵。”韓耀庭道:“只要過了今晚上,他就動不了了,青州都出不來。”
到了現在,韓耀庭已經很有信心了,因爲從宮裡出來的時候,收到了衡水的稟報,冀州衛所兵馬已經從衡水出來,到了預定的地點,齊王的兵馬就算是從山東出來了,也會在這裡被攔住,後面的追兵趕到,就是前後夾擊。
齊王要是聰明,就不應該擅動。
“宮裡什麼情況?侍衛剛回稟了你不回來了,說收拾坤寧宮什麼的,人還都在外面等着,你有回來了?”楚恪寧問道。
韓耀庭道:“本來是在等兩份軍報,今晚上若是來不了,就不敢回來,不過前腳剛讓侍衛回來說一聲,免得你擔心,結果後腳軍報就到了。”他說着去小屋洗漱:“放了心,便回來了。”
楚恪寧便讓丫鬟燒水,王爺要洗澡。
香豆聽着王妃說了王爺,一會兒提了熱水進來,便依然稱呼王爺,只是聲音很小,生恐引起了注意。
洗澡收拾,忙忙碌碌,廚房做了些飯菜,端了上來,吃了飯,子時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