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姚燕語見皇上帶着諸位皇子使臣等去了狩獵園,便跟張蒼北商議了一下,由張蒼北隨駕,而她則去找誠王協助調查投毒一事了。
誠王爺身爲皇上最親厚的兄弟,掌管着兩萬名錦麟衛,控制着大雲帝都的四城九門,其手段自然是錯不了的。而且倭國使臣中毒事件牽扯到大雲國體,等閒馬虎不得。誠王爺便使出渾身的解數也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以給皇上一個交代。
事已至此,唯有全力以赴。
只是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坐起來難。
就算把雲安殿裡的所有太監宮女都拘禁了嚴刑拷打也沒用,今日的宴會,上千道菜餚,光酒水就有幾十種,這些酒菜吃食在端到宴席上之前,至少也過了十幾個人的手。所以只提審雲安殿裡的人是遠遠不夠的。
難道要把這南苑裡所有的奴才都扣起來?今日這國宴慶典還辦不辦了?
姚燕語過來的時候,誠王爺已經讓雲琨把手下分成十個小組,加上刑部派過來的官吏從旁協助,對剛剛雲安殿裡的宮女太監們逐一審訊。
見姚燕語過來,誠王爺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來的正好。這些人雖然是刑訊高手,但卻不懂毒藥。今日之事關係到邊疆的安穩以及朝廷的體面,辦不好,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姚燕語躬身道:“王爺有什麼需要下官做的,儘管吩咐。下官必竭盡全力。”
誠王爺回頭看了看立在身旁的雲琨,問道:“你剛纔不還說要請姚院判過來幫忙嗎?有什麼需要就說吧。”
雲琨便朝着姚燕語一拱手,說道:“有勞姚大人隨我來。”
姚燕語便朝着誠王爺拱了拱手,隨着雲琨往一旁的耳房走去。
雲琨的意思很簡單,東倭侍者中毒的事件太過蹊蹺,這麼多侍者,唯有他被下了砒霜。本來他們還都放着阿巴客剎會想盡辦法買兇做掉西回鶻的王子的,再想不到野川會出事。
“姚大人,之前你給野川施針解毒的時候說過,他所中的毒並不足以致命。是不是?”雲琨一邊進屋,一邊問。
“是的。”姚燕語應道。
進屋之後,雲琨又問:“那十香軟跟野川中的毒有沒有什麼關係?”
姚燕語聞言忙道:“下官也正想跟世子爺說這事兒。十香軟是一種慢性毒藥,若是連日服用必然會喪命,但若只是混雜在香薰裡點燃,卻不會致命,只會使人感官變得混沌,人的身體漸漸地進入休眠狀態。而對於野川來講,唯一的作用就是延緩他身體裡的毒藥發作的時間。”
雲琨聞言一震,恍然道:“這麼說,那野川中毒並不一定是在宴席上?!”
“或許是之前喝的茶水,或許是再之前盥洗的時候用的漱口水,總之,時間不會太久。因爲砒霜毒發的時間不長。”
“如此說來,我們或許已經放過真正的兇手了……”雲琨長長的嘆了口氣,濃黑的劍眉深深鎖住。
沉默之間,忽然有一個錦麟衛急匆匆的跑過來,至跟前,躬身道:“世子爺!有一個宮女中毒了!”
“人在哪裡?!”雲琨厲聲問。
“在那邊,還沒死。王爺說請姚大人過去看看。”
“走。”雲琨看了姚燕語一眼,低聲說道。
姚燕語沒有二話,隨着雲琨和那位錦麟衛匆匆過去,但見那邊幾個太醫已經在給那宮女灌催吐的湯藥。
“閃開!”雲琨低聲喝道。
衆人聞言立刻給雲琨和姚燕語讓開地方。
“姚大人。”雲琨看着姚燕語,“務必救活她。”
“嗯。”姚燕語上前去一把扣住那宮女的脈搏,並低聲吩咐:“銀針。”
有位太醫順手地上一根銀針,姚燕語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只是擡手把銀針刺入那宮女左手的合谷穴。
這宮女中毒居然比野川更深,姚燕語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把她體內的毒逼出來,宮女泛青的臉色終於有了幾分血色。收針的時候姚燕語卻無意間發現這宮女的小手指甲是斷的,於是莫名其妙的心思一轉,握着她的手仔細的檢查那根小手指的指甲縫。
“怎麼?”雲琨立刻蹲下身來問。
“她這指甲是咬斷的。”姚燕語捏着那根小手指頭對雲琨說,“叫人拿碗水來。”
不等雲琨吩咐,旁邊早有人遞上一碗清水。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醒來一臉驚慌的宮女,淡淡一笑,說道:“若你現在實話實說,或許我可以求世子爺饒你一命。”
那宮女只是滿臉驚慌,一雙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咬着嘴脣使勁的搖頭卻不說一個字。
姚燕語無奈的蹙了蹙眉,把她的小手指放進了碗裡輕輕地洗過,之後又檢查她另外的手指,後來乾脆把手指挨個兒的在碗裡洗了一遍。之後,姚燕語放開那宮女的手,吩咐旁邊的人:“看好她,不許她在咬指甲。”
旁邊的人此時若再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不用在誠王爺手底下混了。有人立刻拿了繩子來把宮女的雙手反剪到背後困結實,另有人拿了帕子塞住了那宮女的嘴巴。
姚燕語把那隻碗遞給一個太醫,說道:“試試看,這水裡是不是有毒。”
太醫立刻拿了一根銀針來放進去,銀針瞬間變黑。周圍一陣暗暗地吸氣聲。雲琨再回頭看那宮女時,已經是凌遲一樣的目光:“來人,把這宮女帶去西偏房,爺我要親自審訊她!”
有了這個突破口,事情的進展就很快了。
到晚上,皇上在鎮國公,衛章等人的擁護下,帶着各國使臣和諸皇子圍獵歸來,就吩咐人在大殿內支起架子準備烤上一整隻野山羊。
經過一下午的策馬圍獵,中午的那些尷尬被沖淡了許多。各國使臣們也不再是全神戒備的樣子,西回鶻的王子尤其高興,大讚大雲皇室個個好男兒,皇上豪爽威武,皇子們更是生龍活虎云云。
皇上很高興,笑着敷衍了西回鶻王子幾句,便藉口更衣去了後殿。後殿內,誠王爺已經等在那裡。連懷恩都趕了出去,皇上在誠王爺的攙扶下落座之後,沉聲問:“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誠王爺在審完那個宮女之後,便決定對皇上坦言相告,絕不偏袒。於是便一撩長袍,跪在地上,哀嘆一聲,說道:“皇兄,此事臣弟已經查到一半兒了,但茲事體大,所以臣弟也不能妄加評判,還請皇兄先聽臣弟之言。”
皇上一看誠王跪下,心裡便是一顫。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己登基之後,自己的一妹一弟都是奉旨免跪的。如今他話沒出口先跪下,可見事情有多嚴重。
“你只起身說話。”皇上目光陰沉如水,低頭看着誠王的脊背。
“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使我大雲朝顏面盡失,臣弟心中惶恐不安,皇兄還是讓臣弟跪着說吧。”
皇上又重重的呼了一口氣,說道:“說吧。”
“是。”誠王又磕了個頭,開始把姚燕語如何急救一個忽然中毒的宮女,然後發現那宮女的指甲縫裡藏毒的事情跟皇上細細的說起。
殿外,衛章跟黃鬆交代幾聲之後便去尋姚燕語,此時的姚燕語正跟張蒼北在一起,衛章進來時,她剛好說到那中毒的宮女之事,衛章已經從錦麟衛那裡聽了幾句,雖然不甚詳細,但大致是個怎麼回事兒已經猜測的差不多了。只是後來對那宮女的審訊是秘密進行的,審訊的結果除了誠王父子之外,別人都不知情。
這會兒聽姚燕語又說了一遍,衛章便道:“好了,事情查到這裡,總算是有個交代了。至於再深的事情就跟我們沒什麼關係了。”
張蒼北卻冷笑一聲,說道:“你不想有關係就沒有關係嗎?別的不說,就那位文臣之首就不一定能夠罷休。以我的話,還是早作打算。”
衛章伸手拉過姚燕語,對張蒼北說道:“老院令放心,此事我已有打算。”衛章想着,那些文臣不過會揪着姚燕語先給姚遠之施針解毒的事情大做文章,便沒把此事當回事兒。
“嗯,你有數就好。”張蒼北說着,瞥了一眼衛章那張冷峻的臉,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去吧,我老頭子累了半日了,要歇息歇息,別在這兒礙事兒。”
衛章不滿的瞪了老頭子的背影一眼,拉着想要說話的姚燕語直接出去了。
畢竟是非常時期,二人也不好在這皇苑之內卿卿我我,衛章只叮囑了姚燕語幾句話,無非是讓她自己多加小心,現在整個皇苑內雖然看起啦盡在掌握之中,但那些藏在暗處的人也不是傻瓜。他們既然敢公然用毒,便不容小覷,萬不可大意,給對方可乘之機云云。
姚燕語輕笑着反問:都說大將軍是不善言辭之人,怎麼今天這麼婆婆媽媽的?
衛章又低聲嘆道:“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所以一定要小心了。”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話,衛章便說去皇上那邊,讓姚燕語趁空找地方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晚宴開始,還有的忙。姚燕語看着衛章匆匆離去,心裡那種莫名的不安又涌了上來。
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何時是個頭!她默默地嘆了口氣,轉身想要回房,卻見走廊盡頭一個穿石青色繡五彩金絲蟠龍的男子翩然而來,正是恆郡王。於是只得站住腳步,等恆郡王走得近了,方躬身施禮:“下官姚燕語請王爺安。”
“姚大人請起。”恆郡王微微笑着擡了擡手,又問:“我聽說下午姚大人救了一個準備服毒的宮女?”
“是的。”姚燕語躬身點了點頭。
“具體是怎麼回事,能跟本王說說嗎?”恆郡王笑得非常溫和,說話也很是客氣。
姚燕語只得把自己當時如何給那宮女施針又怎麼發現她的小手指甲被咬斷等前後瑣事都跟恆郡王說了一遍。恆郡王聽完後又問:“後來呢?”
“後來那宮女被誠王府世子爺帶走,之後的事情臣就不知道了。”
恆郡王點了點頭,剛要說話,便聽旁邊有人朗聲道:“恆郡王,皇上傳召。”
那聲音太冷,姚燕語聽得心頭一顫,忙轉頭看過去,卻只見那人披着墨色的羽緞斗篷,裡面是硃紅織錦麟紋的朝服,淡淡的暮色裡,竟給人一種脊背發涼的詭異感。
“好,我這就來。”恆郡王點了點頭,又跟姚燕語微笑道:“姚大人請便,我去見父皇了。”
姚燕語微微點頭,沒有說話。恆郡王轉身走時,那錦麟衛卻又朝着姚燕語拱手道:“聖上口諭,臣等見到恆郡王時,不管王爺跟誰在一起,都請一起過去面見聖上。姚大人,也請你走一趟吧。”
姚燕語心頭猛地一慌,那股不安直接變成了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等她隨着恆郡王進到皇上的內殿之內時便被裡面凝重的氣氛給壓抑的喘不過氣了。而下一刻,當她看見跪在地上的衛章時,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猛然轉身看向恆郡王,無奈恆郡王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再轉頭,看見跪在地上的憬郡王時,她心裡的驚慌更深了一層。
“回皇上,臣在找到恆郡王時,王爺正在跟姚院判說話,二人談論的是今日下午宮女服毒自盡的事情。臣奉聖諭,把王爺和姚院判帶來了。”
這位錦麟衛的名字叫黃岩,是皇上的貼身近衛首領黃鬆的同胞兄弟,手下幾十個人都是皇上身邊的暗衛,等閒不露面,露面必定有大事。
恆郡王已經徐徐跪拜,朗聲給皇上叩頭。姚燕語不敢怠慢,也趕緊的強壓下心底的不安跟在恆郡王身後跪拜叩頭。皇上卻不叫起,只冷聲一笑,嘆道:“恆郡王!朕養的好兒子!”
恆郡王顯然已經預感到了自己不妙的處境,然卻並不驚慌,只朗聲道:“兒臣疏忽大意,致使大宴之上出了使臣中毒事件,讓我大雲和父皇顏面掃地,實在罪責難逃。請父皇降罪。”
“疏忽大意?!”皇上冷笑着掃視了跪在面前的幾個人,最後目光又落在恆郡王的身上,卻忽然擡手拿起手邊的茶盞,照着恆郡王的頭砸了過去,一杯熱茶潑了恆郡王一頭一臉,茶盞從他的腦門上留下一道血痕之後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出老遠。
皇上依然不解氣,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手邊的炕桌,罵道:“疏忽大意的好啊!你若是再謹慎些,連朕也被你害了去了!”
恆郡王雖然不知道皇上爲何這樣,但此時也來不及多想,只得叩頭辯解:“父皇明察秋毫,我大雲朝不管大事小事都逃不過父皇的法眼,兒子再無才無德,也絕不敢有一絲一毫弒父弒君的想法。求父皇明察!”
“好!老四你說!”皇上怒視着跪在恆郡王旁邊的憬郡王。
憬郡王趕緊的回道:“回父皇,那蘇蝶兒雖然是兒臣一個姬妾的妹妹,但兒臣素來跟她沒什麼瓜葛。她做什麼,兒臣並不知情。反而是三哥府裡的簡兒的奶孃跟她來往甚是密切,而且這次的宴會又是三哥在全權負責。所以這些事情兒臣並不知情,兒臣覺得三哥應該能給父親一個完整的答案。”
說完,憬郡王又重重的磕了個頭,哀聲道:“兒子不孝,不能爲父皇分憂,求父皇降罪。”
皇上等憬郡王說完,又指着恆郡王喝問:“老四說的這些,是不是事實?!”
恆郡王忙回道:“回父皇,簡兒的奶孃跟宮裡的宮女親厚的事情兒子實在不知。這些內宅之事一直都是兒臣的王妃在料理。至於今天的宴會出了這樣的事情,兒臣也自問難逃其咎。請父皇知兒臣治家不嚴,玩忽職守之罪。”
“就只是治家不嚴,玩忽職守嗎?!”皇上厲聲喝問,“這是你七叔審訊那宮女的結果,自己看去!”說着,皇上嘩的一聲丟過來一個摺子。
恆郡王伸手撿起那摺子來展開大致看了一遍,頓時變了臉色,哀聲道:“此等謀逆之事兒臣萬死不敢想!求父皇明察!”
“白紙黑字寫着呢,上面還有那宮女的畫押!”皇上怒聲喝道:“難道你七叔還會冤枉你?!”
“兒臣不敢懷疑七叔,但也請父皇三思!今日這宴會兒臣準備了這麼久,這是兒臣的責任,兒臣縱然想生事,也絕不會選在此時此刻!求父皇明察!”
“還有這些!”皇上說着,又摔過一卷東西,並怒聲道:“你若是沒有圖謀不軌,爲何在蘇月齋先後約見姚燕語和衛章?!他們兩個一個是朕的御用醫官,一個是朕的輔國大將軍!你身爲皇子秘密約見他們,究竟所爲何事?你心裡若是沒有鬼,爲何會私下約見他們二人?!”
姚燕語聽到這裡,才撥開雲霧見青天。原來衛章和自己會跪在這裡,竟是因爲這件事情!她迅速的擡頭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上,但見皇上滿臉怒容,目光犀利如刀,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宛如仇敵。
“皇上!”姚燕語想忍,但是沒忍住。她覺得這太冤枉了!她跟恆郡王平日並無往來,不過是跟他合夥開了個玻璃場而已,怎麼就跟謀逆扯到一起去了?
“閉嘴!”皇上就是皇上,平日裡和藹可親的不覺得怎樣,此時盛怒之下氣勢凌人,只需兩個字便把姚燕語滿肚子的理由給壓了下去。
皇上見跪在地上的四個人都不再說話,便緩緩地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黃岩:“把他們四個看管起來,等朕忙完了再問他們。”
黃岩躬身領命,等皇上出了內殿之後,方上前來對着恆郡王,憬郡王,衛章,姚燕語拱了拱手:“二位王爺,大將軍,姚院判,得罪了。請四位跟下官走吧。”
姚燕語暗暗地咬着牙站起身來,眯起眼睛看了恆郡王一眼,恆郡王一臉的爲難,欲言又止。憬郡王卻回頭看了三人一眼,冷聲哼了一記,一甩袖子率先走了。衛章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低聲說道:“走吧。”
畢竟事情尚未有定論,而且恆郡王憬郡王是皇上平日最看重的兩位皇子,黃岩再怎麼樣也不敢苛待了。所以便把四人帶到後面一處偏僻的院落裡,拱手道:“二位王爺,大將軍,姚大人,請先在此處委屈兩日吧。”
衛章和姚燕語對視一眼之後,方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們夫婦就選東廂房了。”
恆郡王和憬郡王都沒有異議,憬郡王依然板着個臉直接進了正屋,恆郡王歉然的看了衛章和姚燕語一眼,也去了正屋。
“走吧。”衛章拉着姚燕語的手進了東廂房。
內殿發生的一切,都被誠王爺壓制下去,前面大殿裡依然是歡聲笑語,不知誠王爺和鎮國公以及豐宗鄴等能臣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大殿之內,那些使臣們甚至把中午的中毒事件完全忘記了一樣,再也沒有人提及此事。
而且連野川也都加入了烤肉的行列,只是他不再喝酒,他吃的烤肉也是他自己獵殺的野兔,連洗剝這樣的事情都是他的護衛自己動手弄的。這一切錦麟衛看在眼裡,誠王爺記在心裡,大家面上誰都沒說。
豐皇后以身體不適爲由沒有出席晚上的宴會,皇上便叫人從宮裡把賢妃接了來。賢妃乃是四皇子的生母,在這個時候皇上把她接來,在誠王爺看來,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間的角逐結果顯而易見。只是他對皇嗣之事素來閉口不言,所以該怎樣還怎樣,並沒有任何異常。
倒是鎮國公因爲衛章和姚燕語的事情心裡多少有點不痛快,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卻以身體不適爲由,推了好幾撥人的敬酒。至於姚遠之,他的消息沒有那麼靈通,此時對衛章和姚燕語的事情還一概不知。
到底是皇上的宮苑,就算是最角落的院子,收拾的也很是乾淨。裡面桌椅榻幾倒也齊備。衛章拉着姚燕語在榻上落座,把人摟進懷裡,方低聲嘆了口氣:“沒想到會是這樣。”
“這可真是匪夷所思。”姚燕語至此時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雖然曾經預想過皇室內部爭鬥的慘烈,但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今天她親眼看見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互相之間恨不得把對方弄死的樣子,真真令人膽寒。
衛章心裡想的倒是跟姚燕語不一樣,什麼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反目成仇的事情他並不覺得奇怪,而是非常納悶爲什麼憬郡王會把自己和姚燕語拉進來,和恆郡王捆綁在一起。自己跟恆郡王明明沒那麼熟。
憬郡王彈壓恆郡王可以理解,畢竟爲了那把龍椅,皇室子孫反目成仇的事情歷朝歷代都有。就拿當今聖上來說,當初爲了皇位也曾不惜血染皇宮,借刀殺人弄死了比他年長的兩位兄長才奪得了皇位。
可他爲什麼要跟輔國將軍府作對呢?僅憑姚燕語跟恆郡王在城南合作的那個玻璃場?或者自己跟恆郡王的一次不期而遇?這樣的理由,實在是太牽強了些。
畢竟衛章跟幾位皇子之間都是若即若離的關係,他一向奉守鎮國公的規則,遠離皇子黨派,一心只服從皇上的調派。這樣不管將來哪個皇子繼位,都不會對他痛下殺手。最關鍵的是,皇上雖然上了年紀,但身體一向很好,鎮國公曾預言,大雲朝十年之內應無蕭牆之禍。可如今看來,可真是不好說啊!
房門被敲響,衛章揚聲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衛將軍,奴才給您和夫人送飯來了。”
“等一下。”衛章把懷裡的人放開,起身過去開門,接了一個食盒進來。食盒裡是四樣宮制的菜蔬和兩碗白飯,另外還有一大碗八珍豆腐湯。姚燕語看過之後輕笑:“飯食倒還不錯。”
衛章聞言一陣心酸,這纔想起來從現在起姚燕語便要跟着他過上被拘禁的日子了,而且照這種情形看,自己被扣上了恆郡王黨派的帽子,事情就很難水落石出。這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想到這些,衛章沉聲嘆了口氣,揉着姚燕語的後腦,說道:“夫人跟着我受委屈了。”
姚燕語今日乃是一身官袍,一頭烏髮也是綰做男兒家髮髻,頭戴錦絲冠,如此被衛章揉着後腦,便覺得有些彆扭,因此一擺頭躲開他的大手,笑道:“這有什麼委屈的?四菜一湯呢,而且看這賣相應該是御廚做的飯菜,味道肯定錯不了。開吃吧。”
衛章忙把一碗飯遞給她,然後給她夾菜盛湯。姚燕語卻在吃之前細細的聞了聞,又把一點米飯放到嘴裡去耐心的品了品滋味。
“怎麼?這飯菜有問題?”衛章立刻皺起了眉頭。
“沒有。”姚燕語搖了搖頭,又把另外的兩個菜嚐了嚐,方道:“不過小心點總是好的。”
衛章也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把自己和姚燕語不明不白的毒死的,但這並不代表有些小人從中作梗。又或許,這本來就是某些人的計策?先是在倭國使臣的飯菜裡下毒,然後引起皇上的震怒,之後再把下毒的宮女暴露,利用宮女把矛頭指向恆郡王和憬郡王,並順帶着把自己和姚燕語也給網進來……
那麼這個人是誰呢?衛章託着飯碗陷入了沉思。以自己和姚燕語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誰都能隨隨便便構陷的。以如今的情形看,這個人很明顯是抓住了皇上的軟肋,並一擊成功。而且一定對自己跟姚燕語恨之入骨,不然不可能出這樣的陰招。
算起來自己夫婦二人得罪的人放眼大雲廟堂,幾乎用一個手就能數的過來。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姚家的死對頭豐家了。只是豐家這麼做,最後的目的是誰?難道是四皇子?可經過此事,皇上對四皇子也一樣會忌憚起來。
姚燕語看着衛章端着飯碗卻不吃的樣子,便伸手用自己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問道:“怎麼不吃?想什麼呢?”
“我在想今天中午宴席之上,那些大臣們各自的反應。”衛章說着,便把手裡的飯碗放到一旁,拉着姚燕語回憶當時的情景:“我覺得最可疑的是皇后娘娘。張老院令說皇上身上帶着他配製的可解百毒的香囊,而皇后跟皇上並肩而坐,兩個人離得那麼近,且離香爐甚遠,皇上一點不適之感都沒有,而皇后娘娘當時的狀況卻像是中毒頗深,還伏在龍案上迷了一會兒。”
姚燕語點了點頭,沒說話。這樣的話雲琨也跟她說起過,雖然沒說這麼仔細,但聽那言語之中也是起了疑心的。既然這樣,誠王爺和皇上未必就沒起疑心。可爲什麼他們對此事卻忽略不計了呢?
“而且,我覺得不管是恆郡王還是憬郡王,都沒有投毒的動機。恆郡王就不用說了,這場國宴是他最近一個多月來傾心準備的,他怎麼可能搬起自己的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憬郡王——害死東倭使者對他來說有百害而無一例。就算是大雲跟東倭開戰,我大雲的軍隊從來都不在皇子們的手裡。”
姚燕語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那這件事情鬧起來,對誰有好處呢?”
“如果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倒黴了……”衛章低低的沉吟着,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呼之欲出。
姚燕語似乎也想到了什麼,便緊張的問:“難道大皇子的黨派還在?”
衛章輕笑一聲,擡手颳了一下她俏挺的鼻樑,笑道:“怎麼可能?嶺南大雲帝都足有三千里路,別說大皇子臨走之前已經被削了爵位,就算他還是郡王爺,手也伸不到雲都城來。”此人只能是整日遊走在皇城之內的權貴。
衛章素來心思慎密,今日之事又牽扯到自身,便更加馬虎不得。他由此時的猜測往前推,又聯想到皇上御馬發瘋的事情,一些原本撲朔迷離的線索便漸漸地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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