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話音一落便有人遞上了那個學員的檔案:吳秀媛,太僕寺丞吳東之女,年十五歲,身高五尺三寸,貌平,中等之姿。
看過這份簡單的檔案後,姚燕語便遞給了衛章。衛章掃了一眼,又轉手交給了身旁的蘇玉安。
姚燕語轉頭問翠萍:“這個吳秀媛平日表現如何?”
“平平常常,她很少說話,成績也在中等,平時大家都極少注意到她。”翠萍蹙眉道。
姚燕語脣角彎起一抹冷笑,懂得藏拙的纔是高人。看來這個吳秀媛不同尋常。
衆人隨着這個微笑一時陷入沉默之中。
不一會兒的功夫,派出去的人匆匆而回,帶回來的是吳東,卻沒有他的女兒吳秀媛。
太僕寺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吳東原本是太僕寺裡的一個獸醫博士,前年的時候因醫治好了大食進貢的一匹駿馬而被提拔爲寺丞。
衛章看了一眼嚇得腿軟的吳東一眼,對着蘇玉安擺擺手,示意他帶去一旁審訊。蘇玉安招呼了幾個手下把人帶到一旁,幾乎沒用什麼手段,吳東就全招了。
原來吳秀媛並不是吳東的親生女兒,而是幾年前金河決堤他救回來的一個逃難女。當時覺得這女孩子餓的面黃肌瘦着實可憐,便救了回來。後又見她溫婉乖順,而他自己又膝下淒涼,早年有個兒子,後來溺水死了,便把這姑娘收爲義女。
後來他發現這個義女對醫書感興趣,經常在他的書房裡拿些醫書回去看,便更覺得這個女兒認的很合心意,父女兩個便經常討論醫道。前年他救治那匹進貢的駿馬也是因爲聽了此女頗多見解的緣故。所以後來吳東便花重金打點上下,把吳秀媛送進了國醫館學習。
至於吳秀媛之前姓什麼叫什麼,吳東也曾多次問過,開始的時候她只是哭,後來再問便一天不吃飯。吳東的夫人便不許他再問了。
蘇玉安聽了這些便覺得這個吳秀媛十分可疑,又問她人在何處,吳東生氣的哭號着:他把女兒送進國醫館學習,現如今人卻無故失蹤,他還想要狀告國醫館藏匿人口呢!
告國醫館藏匿人口?真是天大的玩笑。蘇玉安冷笑一聲沒有理他,把他的供詞直接轉交給了衛章。
衛章看着供詞,皺眉道:“金河決堤那年的難民?”
姚燕語聞言也是一怔,一個懂醫術的小姑娘又恰好是那一年的難民……
既然懂醫術,就不可能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一個姑娘家從金河災區逃到京都來?若是別人或許相信,姚燕語是親眼見過災區的慘狀的,別說一個小姑娘,就算是個壯小夥子恐怕沒有人幫助也逃不出來。
而且,就那麼巧?懂醫術的逃難姑娘剛好遇見太僕寺的獸醫博士?
“這個吳東認義女具體是在什麼時候?”姚燕語轉頭問蘇玉安。
“是在金河決堤後第二年的春天。”
“第二年春天?”衛章皺眉,那個時候災民已經安置完畢,被洪水衝過的村子也開始建設。朝廷在那年的賑災十分到位,當然,誰也不敢說那年所有的難民都得到了安置。只是這一切湊在一起也太巧了。
姚燕語緩緩地閉了閉眼睛,輕聲說了兩個字:“薄家。”
衛章心神一震。
那年姚燕語發現了毒駒草,及時抑制了瘟疫蔓延,害得囤積藥材的薄家損失了一大筆。之後薄家人對姚燕語暗中投毒,未果。衛章和姚延意二人聯手順藤摸瓜,查到薄家用假冒次品謀取暴利的事情,然後巧用移花接木之計,把那匹假柴胡弄進了宮裡,最後由張蒼北發現,直接告到皇上那裡。薄家被抄家,大江南北所有的藥鋪藥場均被查封,薄家全家入獄。
當時這件大案還牽扯了朝中大臣,可謂是一件滔天大案。
不過轉瞬之間,衛章的心裡便把當年的事情過了一遍,之後毫不猶豫的吩咐蘇玉安:“不遺餘力,一定要把這個吳秀媛找出來。她極有可能是罪臣之後,混入國醫館的目的就是謀害皇上,爲她的家族報仇。所以決不能讓她逍遙法外。”
“明白。”蘇玉安拱手領命,轉身出去安排。
此時天已經亮了,姚燕語看看外邊冥藍色的天空,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樣了。”
“把這裡安排一下,即刻回宮。”衛章自然也知道此時皇上的安危纔是最重要的,反正清心丸一事已經有了眉目,只要捉到吳秀媛,事情便可弄清楚了。
姚燕語又補充了一句:“還是不要太大意了。從今日起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國醫館內所有的一切都不許動,所有的人也不許外出,誰有異動,立刻鎖拿查問。”
翠萍立刻躬身答應。
衛章又轉頭看向自己身側的副都尉,烈鷹衛副將躬身應道:“屬下明白。”
安排好了國醫館的事情,衛章扶着姚燕語準備再回宮裡去看視皇上,蘇玉安急匆匆的從外邊進來,拱手回道:“回侯爺,有新發現。”
“什麼?”衛章忙問。
“這是從吳秀媛的房間裡搜到的,東西掉在她的牀角下,應該是走的匆忙沒來得及收拾。”蘇玉安說着側身閃開,他的身後有一個錦麟衛託着一根吩帶遞上來。
姚燕語一眼看見那那根吩帶做得着實精緻,不過拇指款的月白素緞的帶子上繡着的銀色徽標,那徽標精巧細緻,紋路蜿蜒扭曲,宛如祥雲一般的流暢,一筆一劃又精巧組合成一個篆體的‘薄’字。這正是薄家家族的標記,當初薄家每個藥鋪藥場門口的燈籠和幌子上,都繡有這個標記。
“果然是薄家的東西。”姚燕語輕聲說道。
衛章點了點頭,又對蘇玉安說道:“把這東西和那些藥渣一起封存,另外,叫人速速去查那女子的下落。”
“是。”蘇玉安拱手應道。雖然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女子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此等謀害皇上的大罪,誰也不敢多說。只能傾其全力去辦。
衛章和姚燕語出了國醫館做馬車回宮已經是卯時。皇上尚在沉睡,崇華殿裡的幾個輔政大臣已經到齊了。衆人來給皇上請安,懷恩只說皇上昨晚睡得不穩,今早還在睡。
皇上睡得不安穩對幾個大臣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尤其是宮變以後,皇上幾乎就沒睡過安穩覺。幾個輔政大臣聞言也不多說,只朝着寢宮躬身請安後,回崇華殿各自處理政務去了。
姚燕語在紫宸宮偏殿等候,衛章和黃鬆在另一處商議此事該如何處置。
黃鬆是皇上的心腹,只忠於皇上。他的意思是等皇上醒了再說。
衛章卻說此事幹繫到天下安危,必須讓幾個輔政大臣以及誠王爺,燕王爺和鎮國公等皇室宗親知曉。
黃鬆知道衛章對皇上也是忠心耿耿的,但衛章是從鎮國公府起來的武將,自然跟鎮國公府親厚。這就讓他有黨派之嫌。
雖然凝華長公主和鎮國公也忠於皇上,但他畢竟只是國戚而已,黃鬆對皇親國戚素來敬而遠之,從不私交。而衛章有了這層關係,在皇上跟前便顯得比黃鬆遠了那麼一點。
所以當衛章提出要在此刻請誠王,燕王,鎮國公進宮告知皇上的身體狀況時,黃鬆立刻冷眼盯着衛章,沉聲問:“大都督是對皇上的安康沒有信心了嗎?還是受誰之託,想要在這種時候探視皇上的心思,而別有圖謀?”
“圖謀?黃都尉以爲衛某有何圖謀?”衛章淡然反問,“或者,你也認爲誠王爺和鎮國公是謀逆之輩?”
黃鬆默了。對於誠王爺和鎮國公二人對皇上的忠心他自然明白。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久,就算是個木頭,也應該能看清楚皇上對這個妹夫和胞弟有多深的感情。
宮變之後,皇上對宗親避而遠之,明面上看,皇室宗親被皇上懷疑,大權旁落,可謂朝不保夕。
可誰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皇上病重,不管哪個皇子繼位,鎮國公和誠王爺這兩位都將是護國重臣。
那幾個輔政大臣只有治國之權,處理大小政務自然不在話下,但論權柄,那幾個人加起來也比不過誠王爺和鎮國公二人的十分之一。
誠王爺輔政三十餘年,鎮國公掌兵三十餘年。
他們兩個若想謀反簡直易如反掌。
現在皇上病成這樣,幾乎不能理政。而朝廷大小事情依然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崇華殿裡該怎麼忙就怎麼忙,大小事一件都沒耽誤。憑的是什麼?還不就是誠王府和鎮國公府兩座大山鎮在這裡,再加上衛章這把厲劍東殺西砍,震住了那些宵小之輩?
見黃鬆沉默不語,衛章又淡然問道:“黃都尉,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裡,那麼我再多問你一句:黃都尉將何去何從?”
“你!”黃鬆拍案怒起,“皇上對你信任有加,恩重如山,你居然!”
“大丈夫磊落光明,你敢對天發誓說你沒想過此事?”衛章鄙夷的瞥了黃鬆一眼。
黃鬆的氣勢立刻弱了下去。他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沒想過?像他這樣的天子近衛,一旦皇上龍御歸天新皇登基,他便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了。任何一任新帝都不會重用先帝身邊的近衛的,這是明擺着的事兒。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只是皇上豢養的死士。他們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權勢。
他們這一支皇上身邊的近衛跟其他的錦麟衛又有所不同,他們都是孤兒,雖然追隨皇上這些年也有娶妻生子,但他們娶的女子也都是福利院的女子,跟朝中世族隔離,自成一派。
皇上在的時候他們龍威虎猛,皇上一旦趨勢,他們便是虎落平陽。
黃鬆不說話,衛章也不着急說話,只是端着茶盞默默地喝茶。忽然,外邊忽然有人的腳步聲,黃鬆驀然皺起眉頭,衛章卻巋然不動。
“寧侯,黃都尉,皇上醒了,要見二位。”小太監三順推門而入。
衛章把茶盞放下,起身說道:“黃都尉,走吧。”
黃鬆忙收拾心緒跟上了衛章的腳步。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正殿。
姚燕語已經給皇上診過脈,張介臣和另一個太醫也在,因爲昨晚發生的事情不許傳出去,所以他們兩個禁止出宮。
皇上的精神比昨天好了許多,此時正靠在榻上由着懷恩餵養生粥。衛章和黃鬆進來沒敢說話,悄聲立在一旁等皇上不吃了才上前跪拜請安。
姚燕語和其他兩個太醫便告退出去。
皇上又看了一眼懷恩,懷恩朝着幾個太監和宮女揮了揮手,衆人也都退了出去。
昨晚發生的事情皇上已經從懷恩和姚燕語那裡聽了個大概,此時見衛章和黃鬆無非是想問問他們兩個何時能抓到那個潛逃的醫女學員。
衛章說已經嚴令下去秘密搜捕,錦麟衛出動五千人,很快便會有消息。
皇上聽了之後,只幽幽的嘆了口氣,轉了話題:“朝中可有何異動?”
衛章忙回:“昨晚之事,臣已經下令封鎖消息,沒有皇上的聖諭,外邊的人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皇上又看向黃鬆,黃鬆忙道:“皇上放心,紫宸宮裡所有的人都在掌控之中,並沒有一絲風聲放出去。今日崇華殿內幾位輔政大臣商議的是今年歲貢以及朝中各級官員俸祿發放之事。”
皇上緩緩地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方低聲說道:“衛章,傳朕的密旨,宣六皇子回京。”
“是。”衛章躬身領命。
黃鬆忽然轉頭看了衛章一眼,衛章面色平靜無波,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
這個人,端的是深藏不漏啊!黃鬆默默地嘆了口氣,自己的將來——到底要怎麼樣呢?
皇上說了這幾句話又累了,靠在枕上昏昏欲睡。
伴着清晨的第一縷晨曦,雲都城的大門緩緩地打開。幾匹快馬如風馳電掣般衝出城門,載着一道聖諭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江浙沿岸。
三日後,蘇玉安的手下在城東郊的一家溫棚花農家裡找到了逃匿的吳秀媛,把人帶回京城,交到了鎮撫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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