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真有點懵了,眼前還是那雙顫抖的手。有一個模糊的想法,自己卻不敢承認。
難道在孟子惆的心目中,自己真的有這麼沉重的份量嗎?她知道,一個敢於起兵造反的人,絕不會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那麼……他是害怕自己會死。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着熟悉的氣味,忽然地她覺得安心。輕輕閉上眼睛,嚥下一個長長的喟嘆。
窗外菸雨霏霏,嚴真真脣角的笑容,卻明媚燦爛。有一個懷抱可以無條件倚靠,那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王爺……”她低語,近乎呢喃。
“以後不許再說這些話,我不愛聽。我要你與我一同看這個天下,看三千里綿繡江山,看我們臨川的子民。”孟子惆把她抱得很緊。
嚴真真覺得骨骼被他抱得生疼,卻沒有出聲讓他鬆開手。
“好,以後不說。”她順從地接了話頭,嫣然一笑裡,仰起頭。
他眉目如畫,可眉宇卻顯得十分英氣。鼻子高挺,脣部的線條十分堅毅。
“我也知道溫水煮青蛙的法子,比較穩妥。可是十年八載的時間,我等不起,因此我和幕僚們商量了半夜,最終還是決定採取第二種方案。一石激起千層浪,恐怕當地的商戶,會聯合起來。餘杭的這些商人,跟黑白兩道都有交情,誰知道會使出什麼激烈的手段來?”
他的眼睛深幽得如同一塊最上等的寶石,曜曜生輝
。尤其是他臉色溫柔的時候,嚴真真覺得自己再多看一會兒,便會被溺斃其間。
而他的款款述說,讓嚴真真剎那間失了神。在他的淡淡眉眼裡。分明有着對她的擔憂和關注。她的心臟顫了又顫,張着嘴,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所以,你別去餘杭,好嗎?”孟子惆頭一次不是用命令,而是用婉轉的請求語氣說出這句話,讓嚴真真根本提不起拒絕的念頭。
“好。”
“留在臨川,好不好?”孟子惆再接再厲。
嚴真真彷彿被蠱惑了似的。又溫馴地答了一個字:“好。”
孟子惆的脣勾了起來,眉毛輕輕揚起,他的心,也溫柔地揚了起來:“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記得就記得了。”嚴真真笑眯眯地彎了眼。她又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用不着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嘛!
“王爺!”門口,冰荒縮着腦袋,一臉不情願地探出了半顆腦袋。眼睛還是閉着的。
“什麼事?”孟子惆苦笑,嚴真真果然趁着這個機會,半轉着身便翩然離開。他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頭便喝斥,“有什麼事,一會兒不能說麼?”
嚴真真吃吃地笑:“你聽聽冰荒的說辭罷。想必是有要緊事兒的。那小子伶俐得很,纔不會壞人好事呢!”
孟子惆轉回頭,臉上帶着笑意:“原來我們剛纔是在做好事麼?”
“王爺……”冰荒苦着臉,挨進了半個身子,“有急報。”
“我知道。”孟子惆打斷了他的話,“沒急報,你敢在這時候闖進來麼?走罷,隨我去書房!”
嚴真真忙行了半禮:“恭送王爺。”
“送什麼送?跟我去書房!”孟子惆沒好氣地拉住了她的柔荑。
“啊?”嚴真真怔愣
。“可是書房重地,女子也能隨便進麼?”
“以前在京城的時候,你不是天天進?”孟子惆好笑地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別裝了,你明明知道的。唯一能進我書房的女人便是你。”
唯一……嚴真真對這個詞很感冒。
“別,別……我還是別了。這個唯一,實在讓我覺得芒刺在背。 你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麼?”嚴真真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我會成爲女性公敵的,千萬不要再讓我進書房。”
孟子惆又好笑又好氣地把她的柔荑再度撈了回來:“你是王妃,當然是能夠進入書房的唯一人選。難道,你希望我讓齊紅鸞進去?”
嚴真真本能地搖頭:“不行!”
“走罷。”孟子惆笑得怎麼看,都有點像只小狐狸。啊,不對,是老狐狸。
“我覺得還是不要去書房的好,王爺對待大家應該一視同仁,不該厚此薄彼。不然的話,不利於營造和諧統一的臨川王府。呃……這個……有句老話說得好,攘外必先安內,所以現階段的主要任務是……”
“攘外必先安內,是誰說的?”孟子惆卻根本不理嚴真真的“道理”,卻對這一句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然是蔣……”嚴真真說了一半,急忙嚥了一口唾沫,然後蹙着眉頭,擺出副苦思不轟的樣子,“是誰呢?蔣什麼來着?唉唉唉,當年母親告訴我的時候,我還記住的,這會兒竟不記得了。”
孟子惆感慨:“令堂果然博覽羣書,這句話我竟是沒有聽說過。”
嚴真真暗自好笑,這句話可是在近代纔有的,作爲古代人的孟子惆,再怎麼博聞強記,也不可能聽說過嘛!
“是啊,可惜天妒紅顏。”嚴真真黯然了一下神色,這次倒並非完全假裝。不知道爲什麼,也許是承襲了這具身體,她每每提起嚴夫人的時候,竟會覺得心裡尖銳的疼痛。
“她把聰明和美貌都遺給了你,我很幸運。”孟子惆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
“我可及不上母親
。”嚴真真搖頭。縱然兩世爲人,她也及不上嚴夫人那樣的絕代風華吧?
“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比令堂差。”孟子惆笑道,“你與令堂本非一個人,何必用她的要求來比對自個兒呢?對我來說,你也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嚴真真哆嗦了一下,這位不會也是從現代穿越來的罷?這說辭,怎麼跟她某位qq上愛貧嘴的聊友一個樣兒呢?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說出來,不免讓人覺得有些肉麻。
“咳咳,走罷。”孟子惆擡頭挺胸,目光遊離,不敢看向她。嚴真真嘆了口氣,若真是現代人,說出這番話也就不會覺得難以爲情了。興許,還會打蛇隨上,繼續肉麻說辭呢!
“我真的需要去書房麼?那個……書房重地,閒人莫入,我還是呆在聽風軒的好。”嚴真真走進雨裡,仍困獸猶鬥。
“既是急報,你也替我參詳參詳。”孟子惆腳步不停,輕袍緩帶。
嚴真真苦着臉,書房裡雖然準備了冰塊,可還是覺得悶熱啊!哪裡及得上她的神秘空間來得舒服?簡直比春城還春城,這會兒還是鳥語花香呢!
她想去空間裡避暑……
“書房裡備有冰塊,你也不用一直喊熱。看看,又是一頭一臉的汗。”孟子惆的安慰,讓嚴真真很想一頭撞到旁邊的籬笆牆上。
“這會兒呆在聽風軒的葡萄架下,自清涼無汗!”她幽怨。
“到得書房,讓冰荒替你打扇子就是。再說,這天氣,你還能躲進葡萄架麼?”孟子惆說得雲淡風輕,卻見冰荒腦袋一勾,不聲不響。
嚴真真好笑道:“讓他替我打扇子,可不是大材小用了麼?王爺怕還有事交代他去做呢,別把這孩子嚇壞了。”
孟子惆失笑:“你比他也大不了幾歲,說起話來總是老氣橫秋的。”
“大一歲也是大嘛!”嚴真真理直氣壯,“何況,我比他還大了不止一歲呢!”
冰荒自然不敢跟她爭大小,在她的身後陪笑:“小的比王妃小多了
。”
還真有人倚小賣小!
在書房門口又期期艾艾地磨蹭了兩秒鐘,嚴真真終是不忍見孟子惆臉上的急切之色,只得垂頭跟進了書房。這還不是外書房,竟是孟子惆日常處理秘事的內書房。
冰塊早就備好,一封密件正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上。孟子惆伸手撈起,頭也不擡地說道:“真真,你自個兒挨着冰坐,我看完了急件再與你說話。”
“是。”嚴真真不敢讓他分心,乖乖了應聲坐下。書房裡收拾得十分整齊,架子上也有成排的書籍。
因爲知道這間書房是重地,嚴真真也不敢隨意亂翻,只得看着冰塊出神。
急件並不長,孟子惆很快便看完了。只是他眉頭微蹙,並不說話,嚴真真也不敢率先開口。
“真真。”孟子惆卻把急件遞給了她。
“啊?這是密件,我不敢看。”嚴真真驚悚地把急件又推了回去,“王爺的事,我一竅不通。”
都說知道得多的人,最終沒有善終。一杯鴆酒,三尺白綾,那還算是好的,至少留了全屍,死亡的過程也不算痛苦。
不過,想到七竅流血的慘狀,嚴真真還是覺得心裡發毛,背上發冷。
所以,無知無識,最幸福不過。她寧可當個睜眼的瞎子,也不想摻和進孟子惆的機密裡面去。
“料你也沒有什麼耐心看。”孟子惆搖了搖頭,“真真,我且問你,若是半年以後全面開戰,港口的建設能否完成?”
“這是基建,半年怎麼能夠完成。”嚴真真仔細盤算了一陣,還是爲難地搖頭,“要不,我們還是穩打穩紮,慢慢投入,慢慢產出算了。”
“不行!”孟子惆斷然搖頭,“半年之內,必將全面開戰。朝廷已在厲兵秣馬,大規模徵兵。凡十五以上,四十以下的青壯,一律投軍。照這個勢頭,頂多半年,戰爭便會全面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