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投軍遇盜

夏天的正午,烈日當空,正是最熱的時候。通往潞州城的大道上,一個年輕人冒着炎熱疾步如飛地朝城裡走去。年輕人身高八尺有餘,體格健壯,相貌堂堂。他雖然穿着打滿補丁的舊衣裳,手裡握着一條普通的齊眉棍,卻掩蓋不了身上非凡的豪邁氣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脖子上刺了一隻飛翔的小雀兒。這位年輕人名叫郭威,也有人稱他郭雀兒。

郭威穿着舊衣裳,孤身行走於路上,連個僕從都沒有,顯然家境貧寒。郭威祖籍邢州,並非世代農家子弟,而是將門之後,他父親郭簡是晉王李克用的愛將。李克用本是沙陀人,因破黃巢立下大功,被大唐皇帝封爲晉王,由此他控制了太原周圍的州郡。郭簡因有戰功,被李克用任命爲順州刺史。

郭簡赴任之際,郭威僅有兩歲,和姐姐郭秀跟着母親王夫人留在太原。天有不測風雲,郭簡到任不久,就遭遇不幸。當時郭簡的上司是幽州節度使劉仁恭,幽州也歸李克用管轄。但劉仁恭表面臣服於李克用,暗中卻和佔據汴梁的大唐樑王朱溫勾結。

朱溫本是黃巢麾下大將,後來投降了大唐皇帝,被封爲樑王。朱溫野心勃勃,企圖篡位,但是又顧忌李克用的實力。朱溫和李克用勢同水火,就聯合劉仁恭,共同對付李克用。劉仁恭得到朱溫支持,當即公開反對李克用。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幽州附近李克用的部屬全都殺害。郭簡因此被殺,和他一起生活的三個兒子,兩個遇害,一個失蹤。

噩耗傳到太原,郭簡妻子王夫人傷心欲絕。可是現實無法讓她去悲傷,因爲還有一對兒女需要她照顧。當時郭威只有三歲,郭秀也不過十歲。郭家並非富貴之家,失去了郭簡這根頂樑柱,生活頓時沒了着落。王夫人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帶着郭秀和郭威姐弟去潞州投奔表姐韓夫人。

可是禍不單行,眼看快要到潞州,由於王夫人年老體衰,又一路顛簸,加之悲傷過度,以致一病不起。王夫人臨終前,看着眼前一雙未成年的兒女,悲從心來,也只能囑咐郭秀一定要照顧好弟弟,把弟弟平安帶到韓夫人家。郭秀雖然只有十歲,但經過家庭鉅變,已變得非常成熟。她看着衰老、奄奄一息的母親,只有含淚點頭,發誓一定會照顧好郭家這根獨苗。

王夫人帶着巨大的遺憾、擔憂和不捨故去,郭秀拿出最後一點銀兩草草安葬了母親,和郭威揮淚而去。姐弟倆已經身無分文,只能一路乞討爲生,其中艱難困苦,也許只有經歷過同樣遭遇的人,才能理解。幸好此時離住在潞州城外的韓家並不太遠,姐弟倆相依爲命,雖然忍飢挨餓,總算在數日後,到了韓家。

韓夫人見到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一對侄兒女,不由悲傷不已。她收留下了郭家姐弟,視如己出。韓家也只有一些薄田,並非大富大貴人家,日子也過得非常艱難。郭家姐弟逐漸長大,跟着姨父母一起操勞家務,下地幹活。數年後,郭秀嫁給了滄州的李家。

郭威成人之後,長得身材魁梧,而且勇力過人。他跟着姨母識字,又得異人傳授過武藝,算得上文武兼備,好打抱不平,在鄉里非常有名。郭威十八歲時,韓家夫婦先後去世。郭威悲傷不已,安葬好了韓家夫婦。正在此時,郭威得知潞州節度使李繼韜正招募士兵,於是決定去投軍。

這一年是公元922年,大唐已滅亡了十三年。朱溫篡奪了帝位之後,建立了後梁王朝。天下分崩離析,羣雄割據一方。殘暴荒淫的朱溫已被次子朱友珪殺死,朱溫四子朱友貞又殺了朱友珪,自己當了後梁皇帝。後梁建都汴梁,只控制了黃河中下游地區,其他各地藩鎮大多隻是表面臣服,實則自行其是。

朱溫的宿敵李克用也早已作古,其子李存勖襲任晉王,繼續佔據太原,與後梁爲敵。李存勖爲打擊後梁,令李嗣昭率軍攻打鎮州,結果李嗣昭戰死。李嗣昭死後,被追封爲隴西郡王。本來應是李嗣昭的長子李繼儔繼任潞州節度使,但是李繼儔太過懦弱,被二弟李繼韜奪去了節度使之位。

李繼韜認爲李存勖不是後梁的對手,於是主動投降了朱友貞。李繼韜擔心李存勖來攻打自己,於是在潞州周圍,張榜招兵備戰。郭威此時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的鄉野村夫,自然不清楚這些大事。郭威看到榜文,就想通過投軍改變自己的命運。他稍作收拾,向姐姐辭行,帶着一根齊眉棍,啓程趕赴潞州。

郭威一邊疾行,一邊沿途的山景。由於天氣炎熱,路上行人稀少。郭威來到一座荒山腳下時,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呼喊打鬥之聲。郭威來到一座荒山腳下時,突然聽到前面傳來呼喊打鬥之聲。郭威急步跑了過去,見不遠處的道路中間停着一輛馬車。馬車上坐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相貌英俊,穿着華麗,顯然是一個富家子弟。

馬車周圍有兩羣人在拼命搏殺,一羣穿着同樣服飾的人保護着馬車,像是年輕人的家丁。另一撥人則穿得五花八門,正拼命圍攻那些家丁。後面不遠處,又有一夥人正趕着裝滿貨物的兩輛馬車,向後走去。郭威頓時明白,這位富家子弟肯定是一位商人,不料遇到了這夥強盜。

強盜人數遠多過家丁,家丁明顯不是對手。只聽到有強盜喊道:“乖乖把財寶、女人留下,就饒你們性命!”郭威平素在鄉里就愛打不平,見此情形,自然是義憤填膺。他一揮齊眉棍,疾奔過去,同時大聲喝道:“呔,強盜休得放肆,某家來也!”

聽到郭威的喊聲,有兩個強盜轉身過來,只見迎面跑來一個年輕人,穿着打滿補丁的粗布舊衣,手裡握着木棍。郭威這樣的穿着打扮,顯然是一個窮鬼,自然引不起強盜的興趣。一個強盜見郭威年紀輕輕,便輕蔑地叫道:“窮小子,快快滾回去,免得耽誤大爺辦事!”他話音剛落,郭威已到眼前,舉棍就打。

強盜沒想到郭威如此敏捷,不由大驚。他急忙舉刀招架,卻早已來不及,郭威一棍打在他頭上。郭威本就牛高馬大,勇力過人,這一棍下去,似有千斤之力。那強盜如何承受得住,當即慘叫一聲,倒在地上,頓時斃命。另外一個強盜見狀,不由大驚失色,哀於同夥喪命,急忙舉槍猛刺郭威。

郭威數年前,曾跟着廟裡的和尚習武。據說這位和尚是少林寺出來的,武藝超羣。和尚見郭威有俠義之心,就破例教他武藝,並傳給一套絕妙的瘋魔棍法。郭威天資聰穎,加上辛苦練習,很快就練得純熟無比。眼前這樣的普通強盜,豈是郭威對手。郭威用木棍橫掃,把對方長槍砸開,轉手一棍,又把這個強盜打倒。

郭威隨即搶身衝了過去,木棍舞得虎虎生風。不到片刻,攔住馬車前面的羣盜全被郭威撂倒。郭威當即對車上的公子大喊道:“這位公子,趕快駕車離開!”郭威雖然勇猛,但強盜畢竟有幾十人之多。他自保沒問題,可再打下去,其他人卻難免會受到傷害。郭威明白只有這位公子離開,那些家丁纔會跟着脫身。如此一來,郭威只要擋住羣盜一會兒,就能化解危機。經過剛纔的一番交手,郭威知道這些強盜只會一些粗淺的功夫,自己要想脫身,並不是什麼難事。

那公子眼見強盜人多勢衆,正驚惶不安。這位公子名叫柴守禮,是邢州的一個商人,車廂裡是他的小妹柴守玉。他這次去江陵,是採購一些貨物販賣到家鄉。柴守玉雖然只有十三歲,卻活潑好動,非要跟着哥哥外出見識世面。柴家人對柴守玉都很疼愛,也知道她性格執拗,就答應了她。

柴守禮和妹子在江陵辦完事後,就立即趕回,沒想到在潞州城外遇到了劫匪。柴守禮急忙叫家丁保護好馬車,至於貨物自然就顧不得了。柴守禮可不敢讓妹子守玉出事,因此一直在馬車上守護着,不敢離開寸步。柴守禮聽到郭威的喊聲,這才緩過神來,急忙對郭威叫道:“多謝兄臺相助,請問尊姓大名?”

郭威行俠仗義,從不留名,何況他此刻也沒有空暇細說。郭威揮棍打翻一個強盜後,衝到馬車邊,朝拉車的馬匹屁股上砸了一棍。馬匹受驚,當即向前猛竄。此時馬車前方的強盜都已被郭威打翻,其他的強盜來不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馬車疾奔而去。只是郭威沒有注意到,車廂裡的柴守玉早已從車窗裡看到了郭威脖子上的飛雀。

郭威隨後對那些家丁叫道:“你們快去保護主人,這些強盜由我來攔截。”說完,他狂舞木棍,那些強盜頓時被他逼退。那些家丁趁機脫離戰圈,紛紛朝馬車行進的方向狂奔而去。郭威又一個縱身,舉棍站在道路中央,對羣盜厲聲喝道:“你們這夥死有餘辜的賊子,不想死的,儘管上來試試!”說完,他又把手中齊眉棍揮了揮。

羣盜一時愣住,面面相覷,眼看馬車已走遠,心想等他們把郭威打死,也很難再趕上。可是郭威如此勇猛,想要打死郭威,恐怕他們自己要先送上幾條性命。郭威見他們猶豫不決,又喝道:“你們已劫了人家的貨物,非要趕盡殺絕嗎?如果這樣,那我就只好和你們拼個魚死網破了!”羣盜相顧看了看,心想他們已搶到了兩大車貨物,也確實沒有必要再和郭威拼命!

一個強盜頭目模樣的人看了一眼郭威,說道:“既然如此,就看在閣下的面子上,饒他們性命。諸位兄弟,我們回去!”他的話音一落,羣盜齊聲應承。不過他們怕郭威從後面偷襲,便緩緩退步。直到遠離郭威一箭之地,才轉身朝前飛奔。不一會,羣盜消失不見。郭威怕他們去而復返,又在原地坐等了一陣。他見羣盜沒再回來,心想那位公子一行人應該早已在很遠的地方,這才站起身,繼續朝潞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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