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教……”
齊飛燕聲音顫動，像是夢中。
她做了太多這種復甦按摩，最初的時候也會祈禱着沈教某一天會睜開眼睛，可結果是一次次的失望。長此下去，她對此早已經麻木機械，當真的有一天，做夢想到的事情發生了之後，她反而不敢置信。
掐了一下自己，痛。
齊飛燕語無倫次：“醒，醒了，沈教醒了！”
睜眼只是瞬間，沈煉就重新閉上。
強光簡直要把眼睛要灼穿。
“我，我去叫吳大夫……這就去……”
齊飛燕完全沒有了半分冷靜，急急忙忙往外跑。
沈煉說不出話，事實上他除了睜開眼睛這麼簡單的動作外，想做任何努力都是徒勞。
腦中一幕幕畫面電閃而過。
因爲這突兀而來的記憶，腦袋疼痛直欲裂開。
臉僵硬擰在一起，呼吸緊促，如同被人抓住了喉嚨。
他撐不住這突如而來的一切，大腦又一次陷入混沌之內。
吳長新五十來歲，面白無鬚，整個人顯得斯文穩重，戴着副金絲眼鏡，有種引人的理性氣質。
沈煉是吳長新早就認識，當初沈煉退役的時候，腦部檢查就是他負責的。
是以對沈煉這個人，吳長新印象很深。
他聽齊飛燕說沈煉醒了的時候，心裡也是劇烈起伏。
這簡直就不可能。
雖然沒有直言，可吳長新知道，沈煉那種狀態跟植物人其實已經沒什麼兩樣。
醫學史上也會有這類病的奇蹟發生，但鳳毛麟角，可能比中彩票的機率還要低。而且，就算醒，也多是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機緣巧合下才有可能醒來。
但是，有些事情不要說醫學，甚至是科學都解釋不了。
他不敢怠慢，罕見的腳步匆匆，跟隨齊飛燕前往病房。他當然希望沈煉能醒，可最怕的是那種迴光返照般的甦醒，這種情況一點也不罕見，若是如此，這非但不是喜事，反而是禍事。
進到病房，吳長新上前翻了翻沈煉的眼皮，表情微變。
齊飛燕緊張的連話都不敢說，就看吳長新忙碌着，幫沈教進行檢查。
折騰了半個多小時，齊飛燕憋不住道：“吳主任，沈教到底怎麼樣？”
吳長新擺手：“你不用擔心，他狀況現在雖然很差，可的確是醒了。而且很匪夷所思，他腦部之前所殘留的問題竟然自愈了！”
“那沈教怎麼還沒動靜，他剛剛明明醒了的！”齊飛燕緊張。
吳長新皺眉：“飛燕，這些都是醫生的基本常識，你太緊張了！病人長期僵硬不動，思維停滯，都是很自然的反應。沒有意外的話，他至多二十個小時之後，會徹底甦醒過來！”
齊飛燕顧不上吳長新責備，上前抓住了沈煉的手，沒用力，手心卻早已全是汗漬。
吳長新拿下聽診器：“飛燕，你過來，詳細跟我說一下，沈煉昏迷的時候你都幫他做過什麼。我現在感覺你可能無意觸碰到了一種新的醫學領域，否則解釋不了沈煉爲什麼會忽然醒來。”
齊飛燕跟着吳長新走到了辦公室。
“吳主任，我真沒做什麼，就是基本的復甦動作，還有就是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我總感覺沈教就算是昏迷的時候，也可以聽到我說話。”
“就這些？”吳長新質疑。
齊飛燕道：“我感覺還是沈教自己扛過來的，他的意志力一直都讓人歎爲觀止。而且很多事情是現在醫學所解釋不了的！”
“如果可以，我真想刨開他大腦好好研究一下，這太反常！”
齊飛燕表情略緊：“吳主任，我勸你還是放下這心思，否則，後果你還真擔不住！”
吳長新嘆道：“想想而已，你不用多慮。不過人醒了畢竟是好事，你去找其它科室的大夫幫他再做一次全身檢查。”
……
沈煉病情的反覆驚動了很多人。
時間好像又倒回了他剛住院的時候。
陳橫江來了，山鷹來了，龐蘊等一些跟沈煉接觸過的特戰隊員也來了。
沈煉已經徹底睜開眼睛，但卻沒辦法做什麼多餘的動作，只有逐漸清明的眼神讓人知道至少他現在思維是正常的。
檢查的大夫來了一批又一批，雖然身體還是有很多機能未完全恢復，可與深度昏迷，生死不知比起來無疑都不值一提。
陳橫江難掩喜色，感慨道：“好好養傷，什麼都不用多想，你家人也已經接到你的消息，最遲明天一早就會過來！”
沈煉眼睛轉了轉，在齊飛燕手上碰了碰。
齊飛燕道：“沈教說，不想你通知他家人……”
陳橫江搖頭苦笑：“晚了，他們可能正在來的路上！”
沈煉閉上了眼睛，雙眼幽暗難明。
想自然是想的，甚至想的發瘋。
可心底的執拗讓他不想讓家人看到自己最狼狽的一面，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自己都接受不了，怎肯讓家人看到。
沒能再聽進去幾個字，大腦已經疲倦的反應不能。
齊飛燕十分了解他狀況，起身驅趕衆人出去，她則安安靜靜的坐在沈煉牀邊，一言不發。看着他緩緩閉上眼睛，傳出輕微的呼吸聲。
……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陳橫江秘書一早就接到了門衛的電話，沈煉家屬到了。
帶着種極複雜的心情，他親自前往迎接。
遠遠的，一個女人就靜靜的站在哪兒。
一身很普通的衣衫，髮絲凌亂。但即便是如此，也難以遮掩她本身那種清冷孤傲的氣質。
尤其那雙眼睛，同樣的大，孤零零的沒有光彩，跟躺在牀上的沈煉驚人的重合在一起……
心裡愧疚一閃而過，他已經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看得出來，這個女人對沈煉的關心不像是假的，佈滿血絲的雙眼讓陳橫江猜測她可能得到沈煉在上京軍區住院的消息後就沒休息過。
當然，從時間上算，她也的確是沒休息，而且肯定是第一時間就開車趕了過來。
門口的女人正是柳青玉。
好幾個月的時間，她經歷過驚慌，絕望，恐懼……相貌依舊年輕，可一顆心早就千瘡百孔，死氣沉沉。
哪怕他做了再多令人失望的事情，可一旦發覺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之時，那種世界崩塌的感覺清晰如刻。若不是那個女醫生告知她，自己的老公只是在做一件特殊的事情，安全無恙之後，柳青玉懷疑自己究竟撐不撐的過去。
昨天，她重新獲知了沈煉的消息。
昏迷，目前在上京軍區總醫院，狀況並不太好。
心口疼的抽搐，可柳青玉還在慶幸。
至少，他真的沒有死，活着就還有希望！不管現在什麼樣子，也不管電話裡對方說到自己老公的時候，口氣如何遲疑心虛。
她不敢把這不知好壞的消息告訴其它人，就藉口旅遊散心，一個人趕來上京。
“你是……”陳橫江明知故問，有些不敢跟女人的眼睛對視。
他這輩子沒怕過什麼，可最怕的就是面對一些烈士，或者因公負傷之人家屬的問責。
柳青玉沒回答他，也沒心情去糾纏任何事情，她現在只想最快見到沈煉。
“我是沈煉夫人，麻煩你現在帶我過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