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長安高大的城牆,陳晚榮不由得有些感慨。這是他第三次到長安,第一次是爲了擺脫貧困的家境,爲了五斗米而奔忙,前途渺茫。第二次是送陳再榮,不過是個伴而已。第三次就不一樣了,是官身,身家也有了,家境也變了,更重要的是訂了親,有了半個家。
這變化不是大,是很大,短短時日有如此變化,陳晚榮無論如何也是想不到,想想當初乍到唐朝時那種悲痛,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是上天的眷顧,這都是我努力得來的,人得靠自己,男兒當自強!
“哥,我們直接去東宮。要見皇上,就得先見太子,讓太子去給皇上說。”陳再榮提議。
這是正理,不過鄭建秋卻不同意:“再榮賢侄,你這話好沒來由,到了長安當然是去家裡盤桓,然後再去東宮。哪有不去家而直接去東宮的道理?”
陳再榮先是一愕,繼而明白過來:“謝伯父。”
女婿也是半個兒子,到了長安,自然是要先去鄭家大院,陳晚榮笑道:“走,回家去。”跟着鄭建夫婦的車,馳馬而去。
來到平康坊,穿過大門,來到鄭府。這是第二次光臨,第一次來是送陳再榮考校,算是借宿。這次是以女婿身份,也算是主人了。傭人過來接過繮繩,安排住處。略一安頓下來,陳再榮心念公事道:“哥,你先歇着,我先去東宮給太子說說,然後再來接你。”
如此安排最好,冒然去的話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夠老練。畢竟太子和皇帝的事務多,時間緊,就是要見陳晚榮也得擠時間。睿宗不過是想表示一下感激之情,這事不急,何時有空何時見,急急忙忙的趕去,太不合適。
“如此甚好。你先去吧。”陳晚榮欣然同意。
陳再榮帶上風箱樣品,辭別鄭建秋一家子,自去東宮。鄭建秋雖是急着想趕去洛陽。可一想到女婿見皇帝那是何等榮耀的事情,要是自己不在,豈不是太掃興,只能強忍着沒有去洛陽,在府裡陪陳晚榮說話。
原本以爲陳再榮很快就回來,哪裡想到一去就不見人影,直到晚上陳再榮這纔到來。陳晚榮問道:“說好了麼?”這事早完早了,還想趕回去做工呢。雖然現在有歐勝主持日常事務。輕鬆多了,可是閒着太無聊。
“哪有那麼容易,我連太子都沒見到。”陳再榮的話很讓人失望:“太子昨日進宮,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哥,你等着,太子一回來我就稟報。”
陳晚榮笑言:“不急不急,我等着就是了,軍國之事要緊嘛。”
陳再榮壓低聲音道:“哥,你可能要等好幾天呢。現在朝中有大事。太子和皇上一時抽不開身。”
“什麼事?”陳晚榮順便問一句。
陳再榮有些吃疑,陳晚榮擺擺手道:“不便說就不要說。我們雖是兄弟,可朝中之事,不宜知道的還是不要知道。”
“哥。不是那意思。這事早就傳開了,有甚好不好說呢。”陳再榮忙解釋:“左右就是攻打石堡城了。石堡城沒有那麼好打,地方不大,代價肯定不小,朝中先要有一個準備。要想打下石堡城,我估計沒有十萬軍隊不可能,大約要付出五六萬地代價。”
陳晚榮早就聽說過石堡城難打,代價會很大,可也沒想到要這麼大的代價。不由得一驚。脫口道:“代價也太大了吧。”
陳再榮對石堡城的瞭解可比陳晚榮清楚多了,搖頭道:“哥。這還是順利的呢。要是不順利的話,代價會更高。”
“何爲順利,何爲不順利?”陳晚榮儘管不懂軍事,仍是好奇。
陳再榮呵呵一笑:“哥,這還用問嗎?順利就是一次攻下來,不順利就勞師無功,還得再舉了。”
“那得死多少人?就沒辦法了?”陳晚榮暗暗心驚。
陳再榮搖頭嘆息:“石堡城險關要塞,死在其下的將士不知凡幾。在石堡城打仗,除了硬攻,沒一點辦法。那地方只有一條小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再多的兵力都沒用,展不開,只能靠消耗了。用五萬換吐蕃一千,代價雖然大些,也值了。此戰若勝,吐蕃必然改弦更張,不能再對河西之地構成威脅,該付出地代價還是要付出。”說到底,就是用人來換,最慘烈、最愚笨的打法,可在這種險關面前,謀略無用武之處,沒辦法的事。
許久不見,沒想到他竟是有如此頭腦,陳晚榮大是詫異,笑道:“再榮,你長進了。”
“哥,你要是在太子府呆久了,你也會長進。那麼多地機密,接觸多了,就得去想,一想不就長進麼?”陳再榮說得很平靜。
陳晚榮鼓勵他:“就一個想字就了不得。多少人就是不去想,錯失了良機。你有這機會,好好把握。”
陳再榮很是受用,點頭道:“哥,你知道酒精是誰要買的麼?”
“太子!”陳晚榮笑着回答。
沒想到陳晚榮居然知道了,陳再榮有些意外,愣了愣道:“太子聽人說是你做的酒精,叫軍醫試用了下,效果不錯。太子這纔要兵部買一些給龍武軍試用,哥,沒給你說,龍武軍的將士們可喜歡酒精了。”
那是必然之事,陳晚榮一點也不意外,只聽陳再榮接着道:“我聽說太子準備把酒精配給攻打石堡城的軍隊,兩千斤酒精已經發往邊關了。”
沒想到我居然爲攻打石堡城這樣的驚世之戰盡了一份力,陳晚榮大是振奮,呵呵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早說嘛,我不要錢了。”
“哥,你也歡喜?這石堡城之戰雖是艱難,卻是國人同心呢。一定能打下來!”陳再榮大受感染,不由得一握拳。
兩兄弟說了一了陣話,陳再榮這才告辭回東宮去了。陳晚榮送走他,把太子不在事給鄭建秋一說,鄭建秋嘆息一聲:“原本想聽個結果,知曉皇上如何召見你,現在無期了。也好。我明日就去洛陽,晚榮,見皇上的事。你看着辦就是了。”不能第一時間知道這次召見的結果,很是遺憾,又嘆息一次。
陳晚榮點頭道:“岳父放心,我理解得。”一家子湊在一起,說了一陣話,這才各自安寢。
第二天一大早,鄭建來帶着人出發,趕去洛陽。他一走。鄭府一下子冷清了許多。無所事事,陳晚榮要出去走走看看,鄭晴自然是樂於相陪,兩人也不要青萼相隨,徑自出了門,去享受相依相偎地溫柔日子。
“陳大哥,去哪裡?”鄭晴格外興奮,這是兩人訂親之後第一次相伴而行,俏臉上滿是幸福。
陳晚榮臉一板。道:“叫相公!”
“不叫,就叫陳大哥!”鄭晴纔不買賬。
叫相公固然讓人高興,就是有點有生份,很拘謹。反倒不如叫大哥來的親近,陳晚榮也就由着她了,道:“我們先去曲江之濱,拜會馬大哥。”
去馬致中那裡瞭解一下香皂、酒精的行情也是應該地,鄭晴自然沒有異言:“那好,我們去趕輛車。這可遠呢。”
“不用了,走過去,反正不急,一邊走一邊看風景。領略長安的繁華。”陳晚榮動議。
正中鄭晴下懷。要是去得早了,有馬致中陪着。總會出現一些不便,還不如現在這樣,隨意瀏覽的好,很是歡喜的道:“好呀!”偎在陳晚榮身邊,信步而行。
順着朱雀街往南行,百花絢爛,行人如梭,車來人往,熱鬧非凡。看到高興處,指點一番,不時調笑幾句,樂也無窮。
曲江之濱一年四季都是熱鬧非凡,人流如織,吐氣成雲,揮汗如雨,更形熱鬧。吆喝叫賣之聲響成一片,此起彼伏,宛如拍岸波濤一般響亮,讓人一見難忘。“陳大哥,我們等會去,行麼?”鄭晴還不想這麼快去馬家店,畢竟兩人世界本來就甜蜜,更何況是在訂親之後,那就是蜜裡調油了。
陳晚榮自然要依從她了,帶着她去逛了杏園。這是舊地重遊,想起當日在這裡偶遇的那位讀書人,只說得幾句話就給官兵趕得分開了,實是遺憾,不由得嘆息一聲。
鄭晴很是驚訝,驚異的問道:“陳大哥,甚事讓你嘆氣?”
陳晚榮如實相告:“我想起那天在這裡遇到地那位讀書人,相談甚歡,卻連他地名字都不知曉,如此才俊,就此錯失,你說是不是讓人扼腕?”
鄭晴嫣然一笑,寬慰道:“不要放到心上嘛,有緣自會相逢呢。就算不能再相見,想必他也會記住你的,這就叫知己,雖是才見面,卻能終生不忘。”
“好說法!有見地!如此一來我反倒是落了下乘!”陳晚榮擊掌讚歎。
鄭晴言笑宴宴,不願陳晚榮觸景生情,岔開話題:“哪裡!我們去馬家店,好麼?”
逛了這半天,是該去看看了,陳晚榮自無異議,兩人相偕,直去馬家店。馬家店對於陳晚榮來說很熟了,對店裡的夥計們來說,他們對陳晚榮更是印象深刻,陳晚榮剛一進門就見一個夥計笑容滿面,迎上來,向陳晚榮行禮:“見過陳掌櫃。”
陳晚榮抱拳回禮:“有勞了!請問一下,馬大哥在麼?”
夥計笑呵呵地,很是高興:“陳掌櫃,您不是外人,我就說實話,掌櫃還是老樣子,貓着呢。陳掌櫃,您請,我給您帶路。”
陳晚榮知道他說的貓是指打瞌睡,馬致中對手下管得不是那麼嚴,只要手下把活兒幹好就成,至於用的什麼方法,他歷來不過問,一句話只要結果不要過程。是以沒事的時候,他寧願躲在屋裡打瞌睡也不干預。
“不用了。我去收號錢!”陳晚榮開個玩笑。
夥計知道他們的關係不錯,也就不帶路了,呵呵一笑自去幹活了。陳晚榮帶着鄭晴徑直去了,來到門前,只見門是半掩着的,推開一條縫,馬致中頭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呢,鼻息微微,哈拉子順着嘴角流下來。
要是不明究裡的人。光看他這副不雅的睡相,一定不會想到他是馬家店地大掌櫃,鄭晴卟哧一聲笑出來,忙捂住嘴,朝馬致中一指,調皮地眨眨眼睛。
陳晚榮輕輕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扯下一根頭髮。疊成幾段,擰在一起,輕輕伸入馬致中耳朵轉動起來。
馬致中睡得正沉,用手一拍,動幾下又睡起來了。酣相可愛,鄭晴忍不住好笑,拼命忍住了。陳晚榮又轉了幾下,還是沒有醒過來,沒辦法睡得太沉了。只得扯起嗓子吼:“收號錢啦!”
“誰?怪嚇人的!”馬致中一驚而醒,差點跳起來,揉着眼眼打量陳晚榮,不悅之情立時消散:“哈哈。我說誰呢,原來是陳兄弟。甚風把你吹來地,也不說一聲,我好去迎接你。”
陳晚榮笑道:“要是馬大哥來迎接我了,我怎麼捉弄你呢?瞧,這頭髮絲都不能把你搔醒呢。”
“原來是你這隻討厭的蚊子!害我睡不好。”馬致中恍然大悟。
鄭晴上前,盈盈一福道:“見過馬大哥。”
馬致中一愣,把兩人一陣打量,一抱拳道:“恭喜兄弟。賀喜弟妹!”他是過來人。一看便知二人的親事訂了,非道謝不可了。
鄭晴臉一紅。很是害羞,抿着嘴脣。這事自然是要陳晚榮來應付了,笑道:“謝馬大哥。馬大哥,我是過來了解下情況,香皂酒精賣得如何了?”
“無可奉可!”馬致中脫口而出。
這是什麼話?瞭解這裡地情況天經地義,他居然不說,陳晚榮和鄭晴一下子愣住了。只聽馬致中數落起來:“陳兄弟,你看你,就曉得賺錢,一身銅臭味。這是人生大事,不去慶賀,老想着錢,俗不俗?”頓了頓,接着道:“走,喝酒去!”
陳晚榮忙道:“馬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喝杯茶就是了,沒那必要。”
馬致中可不依:“誰說地?我去把老高叫上,好好樂樂。弟妹幫你那麼多,你就不爲弟妹想想?”
鄭晴笑言:“馬大哥地好意,小妹心領了,只是不敢驚動兩位。”
馬致中在桌上輕拍一下,以不置疑的口吻道:“這事就這麼定了!”
他的態度很堅決,陳晚榮沒辦法,只得依他道:“謝馬大哥。”
“謝甚謝,這不應該地麼?”馬致中等兩人出門,把門關上,這才走在頭裡帶路。
出了店,稍一等候,夥計趕來兩輛馬車,陳晚榮和鄭晴坐一輛,馬致中坐一輛,離了馬家店,直朝高家店而去。
鄭晴瞄着陳晚榮,抿着嘴脣,很是羞澀。陳晚榮逗她:“多好的兄弟,知道我成親了,都來恭賀呢。”
一個粉拳打在陳晚榮大腿上,鄭晴嗔道:“胡說,甚成親,是訂親!”
“成親訂親,還不一樣麼?”陳晚榮笑着抓住她的玉手,緊緊握在手裡。
鄭晴任由陳晚榮握住手,辯解道:“訂親是訂親,成親是成親,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陳晚榮反問一句,眼裡閃着狡黠之光。
鄭晴哪會上他的惡當,嗔道:“你壞,壞人!”喜嗔言笑都是那麼美,陳晚榮樂不可支,笑着問道:“怎麼不說了?我還不明白呢。”
又要嗔怪,卻聽一邊嘈雜的聲音響起:“你這人好沒道理,我租鋪子給你,你居然不付錢,想耍賴?沒門!有錢,就租你,沒錢,走人。”
“這位大哥,鄔某沒有說不給你錢,只是手頭有些緊,一時半會湊不起,還請你見諒。”一個聲音商量起。
索債聲音氣憤憤地道:“說好半個月前給,都過了半個月,你一文錢沒給,還死賴着。”
“大哥,要不這麼,我給你畫一幅畫,算租金。”
索債聲音很輕蔑的道:“你的畫有屁用,誰會來買?畫了這麼多,一個買的人也沒用。”
鄭晴盯着象石雕一樣傻坐着地陳晚榮,不解地問道:“你怎麼了?不會中邪了吧?”
陳晚榮一握拳,興奮得跳起來,腦袋撞在廂頂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大叫一聲:“停車,停車,快停車!”
鄭晴忙拉住陳晚榮,撫着腦袋,關切地問道:“疼嗎?有甚事,好好說,不要這樣,會疼的。”
陳晚榮一拉鄭晴,拉開車門,一頭鑽出去,向右一望,只見吳道子正和一個大漢糾扯在一起,一臉地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