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不怕火,酒精是不是好東西,一辨便知,任誰也無法反對。蕭至忠對酒精不甚了了,要是對質的人是和他同樣不甚瞭解的人不用怕,可偏偏遇到酒精的製造者陳晚榮,不用想都知道陳晚榮必然是對酒精瞭若指掌,兩人對質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心念電轉之下,蕭至忠只得硬着頭皮道:“但憑皇上作主。”眼睛卻看着太平公主,明明是想要太平公主拉他一把。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看着兩人對峙,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沒有聽見二人的話似的。李隆基也不說話,睿宗掃視一眼羣臣,問道:“你們說呢?”
三巨頭都不表態,羣臣就麻煩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如何說話。吳兢越衆而出道:“皇上,臣以爲陳大人所言極是,酒精的功效作用一試便知。若酒精無效,可以徵戒此等奸惡事,若有效則是大唐之福。”他對陳晚榮有信心,知道陳晚榮沒有把握是不會這樣說話的,自然是要幫一把了。
“皇上,吳大人所言固然有理,只是這是朝堂,商議軍國大事之處,不宜在這裡分辨。要辨真僞,自有將作府打理。請皇上明斷。”竇懷貞一看就知道蕭至忠在發怵,忙爲他開脫。
太平公主那邊的人不由自主的望着她,陳晚榮略略一掃,足有七八成之衆,久聞太平公主權傾天下,大半朝臣入其黨,看來一點不假。
“太平。你說呢?”睿宗沒有表態,把球踢給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現在是犯難了,不支持陳晚榮那是擺明了在徇私,支持的話十有**要輸,會讓蕭至忠灰頭土腦。權衡一番,道:“皇上,小妹以爲陳大人所言極是,有問題可以讓大家來分辨,這纔是大公!”
聽了她的話,陳晚榮對這個太平公主刮目相看。計算很精到。輸了,不僅不會損害到她地名譽,反倒讓她的聲望更高,因爲她打着“大公”的旗幟。
“太子以爲呢?”睿宗本着一貫原則,先問太平公主,再徵求太子意見。
李隆基自無異議:“父皇,兒臣以爲可行。”
得到兩人支持。睿宗放心了,緩緩開口:“既然諸位愛卿心有疑慮,這很好,治國嘛,哪有沒有問題呢。今天,朕就做一回主,讓你們當庭辨白。蕭愛卿,陳愛卿,你們要怎麼辨駁?”仍是老好人口吻。
蕭至忠略一思索道:“皇上,臣有疑問要請問陳大人。”
陳晚榮笑得很親切:“皇上。臣以爲拿些酒精來。當庭驗證,一切自明。到時,若還有疑問,臣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就依陳愛卿。兵部尚書,取些酒精來。”睿宗拍板了。
兵部尚書應一聲,出殿去辦理。蕭至忠臉色一變,隨即恢復正常,狠狠瞪了陳晚榮一眼。逞口舌之能,他還有幾分信心。面對實物就難說了,能不恨陳晚榮麼?
陳晚榮卻是好整以暇的站着,一點反應也沒有,好象這事和他無關似的。
腳步聲響起,兵部尚書迴轉,身後跟着兩個兵士,擡着一個木桶進來。陳晚榮一瞧正是他賣給兵部的酒精。陳氏化工的標識。鄭晴的手跡,特別熟悉。
兵士把木桶放下。轉身出去。兵部尚書指着木桶道:“這是陳氏化工的酒精,還沒有拆封,兩們有疑義,現在可以問。”
用沒有開過封的酒精,非常公道,任誰也不能說不對。陳晚榮把木桶略一打量,道:“我沒問題,這是我做地酒精。”
“蕭大人呢?”兵部尚書問道。
蕭至忠一雙眼睛神光灼灼,在木桶上一陣打量,點頭道:“我沒問題。”
“開吧!”睿宗吩咐一聲。
兵部尚書應一聲,叫過一個兵士,兵士拔出橫刀,在木桶上撬動幾下,蓋子就給他打開了,動作非常熟練。自行退開噴香的酒氣立時彌散開來,朝臣中不乏好酒者,聞着酒香不由得抽動喉結,暗中吞口水。睿宗也聞到了,不由得皺眉頭。太平公主眉頭一軒,再無動靜。李隆基還是那般平靜。
“陳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只要鼻子沒有問題,都知道這是酒了。蕭至忠彷彿撿到元寶的叫化子般興奮,聲音扯得都有些尖細了。只要過了陳晚榮這關,也就對太子構成威脅了。此罪要是成立,太子至少會受到申斥,重者會失去兵權,甚至連監國的權力都會丟掉,他能不高興麼?
陳晚榮平靜愈恆,淡淡的問道:“蕭大人以爲這是酒?”
“這不是酒,還能是什麼?”竇懷貞立即申斥。
陳晚榮呵呵一笑道:“竇大人,蕭大人,二位敢飲麼?二位請放心,要是出了岔子,我以人頭擔保。不過,我得申明一點,醉倒了只能怨你酒量太小,不能怪我。”
如此濃烈的酒香,竇蕭二人從來沒有聞過,早就酒蟲大動,欣然道:“這有何不可?”
睿宗手一擺,自有人送上酒勺、酒杯。舀好兩杯酒,送給竇蕭二人。竇懷貞本好酒,端起酒杯在鼻端一嗅,很是陶醉,雙眼閉上,享受一番酒香之後,這才睜開眼,笑道:“陳大人,如此佳釀,竇某本生第一回遇上。要是你不以此來充數,倒是酒家仙品。*”
揶揄一完,就要喝,卻給陳晚榮叫住:“慢。我得先申明,要是受不了,千萬彆強撐。”
“呵呵,多謝陳大人美意。說到這飲酒,蕭某海量算不上。百八十杯還能挺住。”蕭至忠自以爲勝算在握,心情大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卟的一聲,酒水噴得老遠,幾個朝臣忙閃避,亦是不及,給噴了一身都是。
蕭至忠摸着喉嚨慘叫一聲:“這不是酒,是火,是毒藥!”臉紅賽過關二哥。搖搖晃晃,一頭栽在地上。
竇懷貞酒杯已經碰到嘴脣,驚聞如此鉅變,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啪地一聲響,酒水四濺,驚疑地打量着蕭至忠。驀然想到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指着陳晚榮喝道:“陳大人,你還有何話可說?”
太平公主那邊的人七嘴八舌的附和,鬧成一團。吳兢不住皺眉頭,打量着陳晚榮,思謀對策。
陳晚榮不慌不忙,向睿宗一施禮,聲調提高道:“皇上,酒精確實是酒,但其與酒不一樣,這不過是其一樁特異處。酒精最大的用處。是在清洗傷口。消毒,減少傷口發炎、化膿,便於傷口更好的癒合。”
“你還敢狡辯!”太平公主怒目而視,手一揮:“來啊,給我推出去,交刑部勘問。”
殿前武士轟然一應,大步進來,就要拿住陳晚榮。陳晚榮一點也不驚慌:“公主聖明,可否容我一言?即使我罪當誅,也得讓我把話說完。此爲大公。”
睿宗手一揮,殿前武士站在陳晚榮身後,隨時準備拿人。
“陳愛卿,你有何話要說?”睿宗仍是平靜,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陳晚榮侃侃而談:“皇上,太子英明,必然試用過酒精。要不然斷不會發往邊關。可否請試過酒精的兵士前來呢?”
“父皇。陳卿所言極是,兒臣的確是試過。這酒精塗在傷口。一開始火燒火辣一般疼痛,然後傷口清涼,不會發炎,癒合得比不用酒精快許多。龍武軍不少兵士已經試過,可以讓他們前來勘檢。”李隆基知道該是他出面說話地時候了。
太平公主素知李隆基地爲人,精明自是不用說了,往往是在最關鍵的時候露面,一露面必是成竹在胸,此事斷不能讓他得逞:“皇兄,這是朝堂,兵士走來走去,成何體統?”
這話太無力,睿宗笑得很親切:“太平啊,龍武軍可是太宗皇上留下的呢,不是一般兵士。讓他們來看看,又有何妨?”
唐太宗曾經挑選一百名精壯,出獵隨侍,號百騎。到武則天時,後來人數漸加,號千騎。李隆基監國,改成龍武軍,這是一支有着悠久歷史,久負盛名的軍隊。
“三巨頭”歷來相互制衡,睿宗這話說得委婉,還擡出唐太宗這杆大旗,其意思非常明白了,太平公主雖是不願,也不能不依了:“皇兄聖明。”
睿宗把太平公主打量一番,再把李隆基看看,這才道:“宣。”
旨意傳下去,殿裡鴉雀無聲,焦急的等待着。睿宗緩緩開口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若酒精真無用,陳卿自有律法懲處,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不也是王道麼?只有舛紂之君纔不給人分辯的機會。”
明明是護着陳晚榮,還給他找一個堂而皇之地理由。心思轉得慢的,還以爲這是睿宗的真實用意。念頭轉得快地已經隱隱約約想到其中有問題,只是想不明白睿宗爲何如此向着陳晚榮。
腳步聲響,十幾個身材高大的兵士走了進來,齊向睿宗行禮。睿宗揮揮手道:“你們都用過酒精麼?”
“回皇上,我們都用過。這酒精初用起來是讓人難受,火辣辣的疼,疼過之後就好了。傷口不會發炎,不會化膿。”一個兵士回答。睿宗再道:“把你傷口給他們看看。”
兵士應一聲,捋起左袖,只見左手臂上有一道兩寸多長的傷口,已經收口了:“昨天訓練,不小心給刀劃傷了,用酒精清洗之後,再上藥,長得不錯。再過一兩天就好了。”
“你們的呢?”太平公主問一句。
其他兵士應一聲,亮出傷口,有一個兵士才受的傷。傷口上有淡淡的酒味:“我剛剛受地傷,清洗完,還沒有來得及上藥。”
“各位愛卿,你們還有何話說?”睿宗淡淡地問,一揮手,兵士們施禮告退。
事實當前,誰能有不同意見呢?竇懷貞啞口無言,低下頭顱。
李隆基很會利用時機:“父皇,兒臣以爲酒精於大唐有莫大用處,邊關急需之物。兒臣想多加購買,還請父皇恩准。”
只要睿宗一開口,再也不能有人說話了。太平公主展顏一笑:“太子,此等事務是你份內事,何需問皇兄呢。”
“是呀,太子,你看着處理好了。十萬兩斤夠嗎?”睿宗也是一隻老狐狸。對太平公主的用意心知肚明,先肯定她地話,最後纔來支持兒子,高明!
太平公主想阻止也不成了,只能順着他的話往下說:“皇兄所言極是。陳卿,十萬斤酒精能做出來麼?”
陳晚榮絕對想不到事情來得如此突兀,朝廷一開口就要十萬斤,以現在的產能,不做一年也要做半年,腦袋嗡嗡直響。愣了愣這才道:“能!”太突然了。陳晚榮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話說了,只能越簡潔越好。
李隆基眉頭一軒,略一沉吟道:“陳卿,三個月內交齊十萬斤酒精,你有困難麼?”他去過陳晚榮家,對酒精的生產困難很瞭解,纔有此一問。
這又沒技術難度,只需要加點人手就成,陳晚榮信心十足:“請太子放心,一定做好!”
睿宗想了想。道:“陳卿啊,這酒精是個好東西呢,對大唐有莫大的用處。將士們以後就可以少受很多苦了,朕得好好賞你。”
陳晚榮這一露臉,睿宗最是喜歡,一是解了太子之圍,太子和太平公主雖然鬥得很厲害。李隆基畢竟是他的親兒子。妹妹再親哪裡親得過兒子了。更別說,要不是李隆基。他不可能當上皇帝,對李隆基心懷感激。而且,李隆基地才幹,朝野皆知,他地內心還是向着太子的。
二是陳晚榮這一露臉,讓他“良工巧思”一語不再是謊言,而是實實在在的評價,要不高興都不行了。
陳晚榮纔不在乎賞不賞,有了睿宗給的“護身符”就夠了,忙推辭:“皇上,爲國盡忠,爲朝廷出力是臣的職責,不敢受賞。”爲國盡忠,爲朝廷出,都是大而無當的空話,陳晚榮卻說得很誠懇。
“呵呵,陳卿,你真是楷模呢。酒精一樣,救了那麼多地將士,朕要不賞你,就不合君道了。”睿宗笑得非常親切。
李隆基一施禮道:“父皇,兒臣有一事啓稟。”
“太子,你說。”睿宗感覺有些突兀。
李隆基沒有多餘地言詞,直接說重點:“父皇,說到救將士性命一事,陳卿還有一法,可以在軍隊裡推行。他這法就是縫合傷口,尺許兩尺地傷口用針線縫起來,便於癒合,可以少死很多人。此法不僅可以在軍隊使用,還可以推行天下。”
“用針縫傷口?”太平公主有些難以置信。她說的正是羣臣心裡所想,眼睛瞪得老大。
李隆基依然平靜:“王少華受重傷,就是陳卿用此法救活地。可以宣他上殿一查便知。”
“好,宣王少華。”睿宗興趣來了。這種事太難以想象了,除了陳晚榮和李隆基無不贊成此言,想瞧個究竟。
陳晚榮打量一眼李隆基,平靜得緊,不由得心頭犯疑,難道太子早有安排,要把這功勞給我?很有可能!
就在陳晚榮驚疑之際,只見王少華身着淡紅色官服,大步進來,向睿宗見禮:“臣王少華見過皇上。”
“平身!王卿,把你的傷口給朕驗驗。”睿宗有點迫不及待。
王少華應一聲,解開衣衫,露出胸口上的疤痕,引來一片驚訝聲。如此長的傷口,很難醫治,而且還是在胸口這個要害部位,要他們不驚訝都不成。
睿宗站起身,王少華走到他跟前,睿宗看得非常仔細:“這些小疤痕是怎麼來的?”
“回皇上,那是針孔。是陳大人用針線縫起來的。”王少華如實回答。
太平公主仔細瞧瞧,眼裡神光閃爍:“皇兄,陳卿既有此奇術,應該重賞!”
王少華走到陳晚榮跟前,衝陳晚榮一抱拳道:“王少華謝陳兄救命之恩。”
陳晚榮一瞧,許久不見,王少華神采飛揚,還禮道:“舉手之勞,不敢當。”
睿宗高高興興地坐回寶座上,點頭道:“是呀,應該好好賞賜一番。大唐有如此巧工良匠,實是大唐之福呀!呵呵!”一長串地笑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