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晴和青萼的簇擁下,陳晚榮出了屋,只見天色黑沉沉,根本就沒亮,嘟囔一句:“這麼早上朝,還要不要人活呀?”
鄭周氏迎上來,笑着安慰道:“晚榮,別發牢騷了,就一次,好歹也忍着了。”
說得也有道理,不出意外,這是陳晚榮這輩子唯一一次上朝,再苦再累也得忍了,更何況早起了,點頭道:“謝岳母提醒。”
“快去吧,不要遲到了!”鄭周氏帶着鄭晴和青萼相送,來到坊門,卻見坊間緊閉,還沒有開。“咚”的一聲響,街鼓已經響起,門吏打着呵欠,趿着鞋,拿着鑰匙,晃悠着出來開門。
長安城門的啓閉有嚴格規定,均以鼓聲爲號。清晨開門,鼓聲要敲三千下,這只是規定,並不是非要三千下,從早上五更二點一直敲到可以看見遠處物體時爲止,這叫“辨色而止”。
早晚皆用鼓聲爲號,爲人們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唐人把這鼓聲叫做“”。按照規定,鼓聲響起,首先開啓的是四周的城門,然後纔是坊門。只聽門吏扯着嗓子吼道:“坊門開……”鑰匙抖動,打開坊門。
陳晚榮來長安多次,哪次不是睡到天明方醒,這是第一次見到坊門開啓,聞着如雷般的鼓聲,不由得好笑。以往雖也聽到這鼓聲,人在睡夢中當做催眠曲,今天聽來卻是驚心動魄。
鄭晴依偎在鄭晴身邊,陪着陳晚榮出了坊門。陳晚榮笑道:“你們回去吧。我這就過去,東宮離這裡很近。”
“不嘛,再送一程!”鄭晴不想分別。鄭周氏以爲陳晚榮今天上朝是莫大的榮耀,也不想馬上回去,道:“我們再送送。”
正說間,只聽陳再榮地聲音響起:“哥,快點。”緊接着是蹬蹬的腳步聲,陳再榮出現在面前。
“伯母,大嫂。你們回去吧。我帶哥去。”陳再榮衝鄭晴母女道。
有陳再榮來接,自然是放心了。鄭晴笑道:“早點回來哦。”在陳晚榮耳邊壓低聲音道:“人家給你做好吃的。”早上只給喝了半碗粥,有些歉意。
陳晚榮笑言:“知道啦!再榮。走。”兩人大步而去,鄭晴她們直到不見陳晚榮身影這纔回轉。
還沒到東宮,鼓聲已經停了,長安又恢復了喧鬧,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李隆基騎着一匹駿馬,駐馬道旁,正在望,見陳晚榮兄弟二人過來。一拍馬背迎上來道:“沒攪你好夢吧?”
陳晚榮忙行禮道:“見過太子!回太子,早起有益身心康健。”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你這嘴總是有說的。上馬吧。”一個兵士牽過一匹馬,陳晚榮接過繮繩,翻身上馬。李隆基看在眼裡,點評道:“挺熟練,沒少騎馬?”
陳晚榮如實回答:“太子有所不知,我家裡有一匹還算過得去的馬,每天早上都得起來溜馬。時間長了,也就熟了。”
點點頭。李隆基一揮手道:“走。”一拍馬背。走在頭裡。陳晚榮、陳再榮、高力士、楊思勖、王毛仲忙打馬跟上去。
唐朝的朝會在大明宮舉行,東宮離大明宮很近。順着街道往北,經過光宅坊,很快就到了丹鳳街,順着街道往東走。丹鳳街是大明宮外的大街,寬176米。現在的丹鳳街熱鬧非凡,高車大馬絡繹而來,經過丹鳳門,進入大明宮。
偶有騎馬官員看見太子,向李隆基行禮,李隆基只是擺擺手,說聲免禮,驅馬而去。陳晚榮他們忙跟上去。
大明建在龍首塬上,依地勢而建,南部呈長方形,北部呈梯形。城牆東西寬1.5公里,南北長2.5公里,牆體均是夯土版築,牆基寬十點五米,城角、城門處包磚加寬,上建城樓、角樓。
共九座城門,南面正中爲丹鳳門,其東爲望仙門,其西爲建福門。北面正中就是著名的玄武門,唐太宗正是在這裡發動“玄武門之變”登上帝位,開始了著名地“貞觀之治”。玄武門東邊是銀漢門,西邊是青霄門。東城牆有左銀臺門。西城牆北有九仙門,南爲右銀臺門。
一觀大明宮究竟是陳晚榮的心願,只是一直未得機會,今日方纔有幸,陳晚榮自然是要好好觀瞻一番了。過了丹鳳門,再經過夾城,陳晚榮一瞧,頓時爲大明宮內雄渾建築驚呆了。
遠遠看見虎踞龍盤地含元殿。含元展是大明宮的主殿,離丹鳳門六百米。主殿面闊八間,進深四間,每間寬五點三米。主殿東南有翔鸞閣,西南有棲鳳閣,曲尺迴廊把兩閣與主殿連接起來,呈凹字形。
含元殿原本就建在龍首塬上,地勢本來就很高。然而,含元殿並不是建在平地上,而是建在離平地接近十六米地地基上,更形雄偉,威嚴壯觀,視野開闊,在含元殿可以俯瞰整個長安。“千官望長安,萬國拜含元”正是其巍峨氣勢的寫照。
含元殿殿基東西長近七十六米,南北寬接近四十二米,四周有寬五米的副階。主殿前是一條寬七十八米,階梯和斜坡相間的龍尾道,鋪以花磚,中間爲御道,兩側爲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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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主要舉行重大慶典,稱外朝。王維有詩云“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很好的說明其用途。
現在唐朝地主要朝會場所是在宣政殿,稱爲中朝。宣政殿在含元殿正北三百米處,殿基東西長七十米,東西寬四十米。殿前設有中央官署中書省、門下省、弘文館、史館、御史臺。
宣政殿以前近百米處是紫宸殿,稱爲內朝。重臣在這裡朝見皇帝。稱爲“入閣”。
大明宮以含元、宣政、紫宸的外朝、中朝、內朝佈局,影響深遠,爲後世仿效,紫禁城地太和、中和、保和便是依據這一佈局而來。
雜役奔走來去,忙着牽馬趕車,卻沒有人說話,鴉雀無聲,秩序井然。陳晚榮下馬,把繮繩交給一個雜役。學朝臣們一樣,整理一下衣衫。跟着李隆基去了。陳再榮他們給雜役領到一邊去了。這裡是皇宮,太子的身份雖然特殊。也不需要護衛了。
朝臣們三五成羣,快步向宣政殿行去。現在天色微明,不過六點左右,這麼早上班,要是在現代社會。肯定會給人罵爲盤剝了。宮裡已經一片忙碌景象,陳晚榮不得不感嘆古人勤於政事了,要是在現代社會,這時還在矇頭睡大覺,最多也就是起牀。爲上班做準備。
唐朝進士施肩吾感慨上朝之早,寫下了《冬日觀早朝》詩句,詩人在詩中寫道“紫煙捧日香爐動,萬馬千車踏新凍。衣年少朝欲歸,美人猶在青樓夢。”當朝臣上完朝快回來時,美人還在睡大覺,由此可見其早了。
古代皇帝追求的就是一個早字,往往以是不是按時上朝作爲衡量皇帝是否勤政地標準。若是有皇帝沒有正當理由而一日不早朝,言官們就會進諫。懇請皇帝按時視朝。
陳晚榮第一次上朝。既有幾分驚喜,更有幾分新鮮。四處打量,只見大明宮裡還有許多建築,卻是叫不上名稱。
大明宮北部是園林,佈局疏朗,形式多樣。紫宸殿以前兩百米就是龍首塬的北沿,其下是著名的太液池。麟德殿在大明宮的西北部,是皇帝舉行宴會、看樂舞、接見外國使節的地方,是大明宮一重要去處。
唐朝皇帝姓李,自認是老子的後人,特別推崇道教,是以在大明宮建有三清殿、大角觀、玄元皇帝廟這些道教建築。另外還有數十座別殿、亭、觀,其建築數目極是衆多,陳晚榮哪裡知道這些,所見者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縱是如此,陳晚榮也是暗暗咂舌,爲大明宮精美、宏大地氣勢所折服。
大明宮本是唐高祖李淵的避暑夏宮,初名永安宮,之所以叫做大明宮還有一個帶有三分神話色彩地典故。
玄武門事變之後,李淵被迫退位,做起了太上皇。都知道李淵這人喜好享樂,愛酒色,一旦沒有了政事,享樂之心更勝,很是後悔在做皇帝時沒修建享樂去處。當時唐朝只有一個宮殿,就是太極宮,太極宮位於城西,低矮潮溼,李淵很不滿意。
太極宮之所以潮溼,是因爲長安地地勢東高西低,城西多受水災,而城東干燥潔淨,是以高官重臣地府邸往往在城東。
李淵無處享樂,心中愀然不樂,唐太宗朝覲時就問他爲何不樂,李淵在這個一心圖治的兒子跟前不好意思說。一連數次,他都沒有說,唐太宗就去問竇太后,竇太后這才言明李淵地心病。
瞧着悶悶不樂的李淵,唐太宗心裡不好受,決定給他造一座避暑宮殿,取名永安宮。唐太宗並沒有增加賦稅,更沒有動用國庫的錢,而是把自己私用地錢財捐出來。哪裡知道,動工沒多久,李淵就病逝了,唐太宗心想父親死了,還有母親,造好給竇太后住便是。
工匠們在挖地基時,地下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工匠們不敢再挖,便稟報了唐太宗。唐太宗也覺得不可思議,帶着魏徵和房玄齡親臨工地,命令繼續挖。挖了一陣,出現一物光芒四射,耀人眼睛,原來是一面古銅鏡。
這面寶鏡高五尺九寸,寬四尺,面若太陽,金光閃閃,背若月亮,清輝可鑑,四周花紋古樸,塵埃不沾。唐太宗不識得,就問房玄齡。房玄齡和魏徵推脫一陣,還是魏徵開講,這是一面秦鏡,一直珍藏在秦始皇的咸陽宮裡。
秦鏡特異徵在於,若從正面來照,則出現人的倒影。若以手撫胸,則可見人地五臟六腑。影象清晰,纖毫可見。更有一樁特異外,就是此鏡能明真僞、辨忠奸。不過,秦始皇只是用秦鏡來照宮娥綵女,但有“膽張心動者”,便是異心者,處而斬之。
秦亡以後,劉邦入咸陽,丞相蕭何做了一件很有遠見地事情。就是在諸將爭奪金銀財寶時,蕭何卻把秦國圖書、典籍取走。這爲漢高祖瞭解天下大勢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當然,順帶拿走的還有這面秦鏡。因而。漢祚得以流傳。到了漢末,天下紛亂,秦鏡就不見了,不知流落何處,沒想到竟是在這裡重新找到。唐太宗自然是歡喜了。
魏徵向唐太宗祝賀:“今日秦鏡出世,大唐江山萬古長存!此乃陛下洪福,臣等賀之。”
唐太宗可不這麼看,笑道:“朕有一面勝秦鏡千倍萬倍的寶鏡,何須這無用之物。朕之寶鏡便是魏徵!”
魏徵忙辭謝:“微臣何能。敢與秦銳比高下?陛下謬獎!”
唐太宗正色解釋:“夫以銅爲鏡,可以整衣冠,以古爲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魏愛卿常進諫於朕,使朕得以明得失興替,難道不是朕的一面高懸的明鏡麼?爲記今日君臣明鏡之會,朕特改此永安宮爲大明宮!”
這便是大明宮的由來。從此。大明宮之名傳遍天下。宮成之後,唐太宗以秦鏡爲鎮宮之寶。使其成爲名符其實的“大明”宮。長安士庶間流傳“每間都看見龍首塬上地大明宮裡大放光明,亮若白晝”。
不過,睿智之君唐太宗並沒有搬到大明宮,依舊住在太極宮。直到唐高宗,這才搬到大明宮處理朝政,一直到唐睿宗朝。
沒走多久,來到宣政前,只見殿前站着兩排全副武裝地兵士,個個人高馬大,精神抖擻,衣甲鮮明,筆直站在兩邊,好象木樁一般,一動不動,好象依次進入大殿地羣臣不存在似的。
“我就帶到這裡了。”李隆基衝陳晚榮說一聲,一招手,一個軍官小跑着過來:“太子有何吩咐?”
李隆基吩咐道:“帶他進去。”袍袖一拂,轉身離去。
陳晚榮知道李隆基身份特殊,既是太子,又是監國,更重要地是睿宗朝的“三巨頭”之一,自然不可能象百官一般入朝等着睿宗上朝,而是另有事務要辦。
軍官很是驚異的打量一眼陳晚榮,眼裡的驚訝之光一閃即隱,淡淡的道:“跟我來!”領着陳晚榮朝宣政殿行去。
陳晚榮也不去理會軍官爲何驚異,也不可能想得明白,跟着他進去就是了。正行間,只見吳兢手拿玉笏,一臉肅穆,走在頭裡。瞧他那副眼觀鼻,鼻觀心模樣,與和陳晚榮談笑生風大是不同,不由得有點好笑,清咳一聲。
吳兢應聲回頭,看見是陳晚榮,大是驚訝,衝陳晚榮略一點頭,又扭過頭,快步進了宣政殿。這是最重要地朝會之時,他當然不能過來相見了,陳晚榮能理解。
進了宣政殿,陳晚榮一瞧,一片紫衣緋衣世界,羣臣手拿玉笏,分站兩廂,不是身着紫衣,腰佩金魚袋,便是身着緋衣。個個一臉肅穆,好象入定的老和尚似的。望遍整個大殿,就沒有一個綠衣,沒有一個青衣。
正前方是皇帝寶座,金光閃閃,一條條金龍紋飾格外好看,栩栩如生,頗有幾分威嚴。
“那裡!”軍官朝最後的角落一指,陳晚榮大步過去,站在最後。
一個緋衣官員聽得背後腳步聲響,扭過頭來,一打量陳晚榮,一臉的驚訝,嘴一張本想問陳晚榮怎麼會在這裡,好在反應快,馬上合攏。瞄了幾眼陳晚榮,這才扭過頭去,不用想陳晚榮都能想到他地臉上寫着驚訝二字。
朝會分爲日朝和朔望朝會,朔望朝會是每月朔日、望日,凡在京九品以上官員都要去朝見皇帝。日朝就是每天一朝,不是每個官員都能去見皇帝,要五品以上纔有資格。
按照唐朝官員服飾,有資格參加日朝的官員不是身着紫衣就是緋衣,而陳晚榮一身青衣,往大殿中一站,不是鶴立雞羣,是土雞鑽進了鶴羣,異常突兀。已經有不少官員發現了陳晚榮,不住打量,訝異不止。
偏偏陳晚榮一點反應也沒有,悠閒的從後腰上取出竹笏,捧在手裡,目視前方,臉上頗有幾分傲岸之色,一副不把百官放在眼裡神態。